又是一個。慕容瑾接到何承簡的消息後嘆了口氣,徑自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出神。幾天以來她一直都在想爲什麼柳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動手,可是怎麼也想不通。而且現在就算是星也找不到柳的蹤跡。慕容瑾的心裡隱隱有着一絲不好的預感。
“皇子妃。”小丁子從門外一路飛奔進來,衝到慕容瑾的面前。
慕容瑾擡眼看着笑的都合不攏嘴的小丁子,疑惑的問:“出什麼事兒了,笑成這樣?”
“爺,爺他……”小丁子一面說着,一面用手指着外面。
慕容瑾豁然站起身來,轉過頭順着小丁子指的方向看過去。
門口,凝碧正躬身對着一個人見禮。那個人負了手微微笑着,正對凝碧說着什麼。正午的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他平日慵懶的樣子,彷彿察覺到了慕容瑾的目光,薛流嵐轉過頭來,深邃的眼眸中只映着慕容瑾的影子,再無他人。
薛流嵐?他竟回來了?慕容瑾吃驚的看着薛流嵐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小丁子和凝碧都識相的帶着一衆人退了出去。
“薛流嵐?”慕容瑾有些不確定的喚道。
“怎麼,自上次見面不過月餘,就連自己的夫君都認不出了?”薛流嵐帶了幾分玩笑的看着慕容瑾,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慕容瑾木然擡起手落在薛流嵐的面頰之上,指尖沿着他面頰的輪廓緩緩滑落,半晌笑出聲音來。
“薛流嵐,你真的回來了。”慕容瑾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懸在心上這麼久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在天牢中,即便是有高手護着,本身功夫亦是不弱,然而慕容瑾始終擔心他會遭遇什麼不測,畢竟強中更有強中手。
“是啊,我回來了。”薛流嵐伸出手將慕容瑾緊緊的抱在懷中,將頭伏在她肩窩。“這幾日,辛苦你了。”
“只要你安然回來便好。”慕容瑾悶聲回答,手環在他腰間不捨得放開。
沐浴更衣了之後,薛流嵐斜靠在軟榻之上,慕容瑾則坐在軟榻旁握着他的手靜默不語。
“總算是能重見天日了,可是多謝你呢。”薛流嵐疏懶的笑了一句,含笑看着慕容瑾。“說起來,今日入宮我還聽見有人對我誇讚你這位賢良淑德的皇子妃呢。”
“哦?是嗎?”慕容瑾歪着頭有些好奇。“你才從天牢出來,前途未知,誰這麼快就來拍你的馬屁了?”
“猜猜看。”薛流嵐賣了個關子。
慕容瑾凝神想了想,而後搖頭:“這朝中上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讓我怎麼猜?”
聞言,薛流嵐朗聲一笑:“就是當初說你配不上我,爲我打抱不平那位。”
“鄧琴語?”這倒是讓慕容瑾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了。“爲什麼?以鄧姑娘的性子,可萬萬不是能拍你馬屁的人。”
“因爲你當時在大殿堅持要入天牢見我啊。現在,你可是鄧琴語的榜樣了。”
啊?慕容瑾聽的有些暈。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如今七皇子還在牢中,正所謂患難見真情,若此時鄧琴語真的拼着惹惱皇上就爲見他一面,那麼日後薛斐言出來,自然也會待她不同。
“鄧姑娘對薛斐言倒是真心。只是這樣做,萬一惹惱了皇上可是會連累上鄧家的。鄧欽堯就放任不管?”
“老七雖然現在是鄧皇后的養子,也頗爲依仗鄧家,可是到底他對外戚勢力也是有幾分猜忌的。依我看,以鄧琴語的腦子未必能想得出這樣的計策,十有八九是鄧欽堯默許了的。”薛流嵐換了個姿勢將頭枕在屈起來的手臂上笑道。“至於真心與否就不好說了,反正沒有你真心。”
見他將話繞回了自己身上,慕容瑾白了他一眼道:“還不是爲了陪你演一場戲,讓旁人覺得五皇子府面臨這件事情束手無策。”
“也是爲你掙下賢名啊。”薛流嵐起身將手環在慕容瑾肩頭。“這樣日後封后可就誰也說不出什麼了。”
慕容瑾瞪着近在咫尺的薛流嵐,最近真是越來越覺得薛流嵐像一頭誰也摸不着脾性的狐狸了,看似無心的一個舉動背後居然就算計着封后這麼遠的事情。
“對了,皇上怎麼就允許放你了?”慕容瑾的手抵在薛流嵐的胸口,疑惑的看着他。“李彥他就沒提出什麼異議來?”
“金都之中接二連三的刺殺案與之前的手法相同,而且李彥已經查出是前刑部侍郎徐承的後人回來報復。”薛流嵐自然而然的道。“所以之前懷疑在我身上的事情自然就被柳擔下了。”
話音才落,慕容瑾忽的自軟榻上站了起來,以一種俯視的角度盯着薛流嵐道:“柳忽然出手報仇是你的授意?”
“他可是隻隸屬於慕容家,你覺得我授意得了嗎?”薛流嵐也跟着站起身,平靜的看着慕容瑾道。
“那麼是我父親的主意?”慕容瑾的心一頓,隱隱的憂慮在心頭蔓延開。
“應該是。”
“可是,我爹一直要求柳暫緩報仇的事情,爲什麼忽然讓他在短時間內一舉擊殺這些仇人呢?”慕容瑾凝眉沉吟着。
薛流嵐看着慕容瑾在地上來來回回的踱着腳步。慕容巖的決定也讓他始料未及。如此的棄車保帥,慕容巖的下一步會不會直接率軍逼宮,將他推上皇帝的寶座呢?
猛然,慕容瑾頓住腳步,冷冷的目光刀一般的射向薛流嵐,看得薛流嵐心裡一寒。
“我交出手上兵權的事情,你是不是告訴了我父親?”
薛流嵐別開目光道:“是。雖然慕容家現在輔佐我,但兵權的事情還是對你父親說一聲比較好。”
“所以我父親纔會讓柳去吸引那些人的注意,纔會讓柳替你承擔罪責。”慕容瑾低低的自語了一句。“這樣就能夠說得通了。慕容家對柳有養育之恩,他的母親尚在朱雀營中。所以爹很清楚,無論冒多大的風險,柳都會去做。”
說着,慕容瑾轉身就要出門。薛流嵐怔了一下,忙上前一把拉住她。
“天色這麼晚了,你去哪兒?”
“當然是去玉門嬌。柳的身份暴露,在襲擊劉翰林的時候又露了行藏,想必刑部已經下了抓捕文書。我需要讓星想個辦法送他出城。”慕容瑾掙了一下薛流嵐的手,無奈他力氣大,仍舊緊緊的握着她手腕。“快放開。”
“不必親自跑一趟了,我着十五近衛去辦。”薛流嵐嘆了口氣。
“還是我親自去吧。”慕容瑾搖頭。“這是我慕容家的事情,你插手只會讓事情越來越複雜。而且萬一日後事發,還是不要連累你的十五近衛。”
“慕容瑾,你是我的妻子,你以爲事情落在你身上就算完了?”薛流嵐眉間微微有些不快,慕容瑾的話明顯還是無法完全與他生死與共。也許放在從前沒什麼,甚至應該覺得這樣的盟友不錯,但現在不同,他在意慕容瑾,就容不得慕容瑾放任自己的生死不顧。
薛流嵐的怒氣讓慕容瑾愣了一下,思量了一下,慕容瑾道:“好,就勞煩你的近衛走一趟。”
說着,她走到桌子旁拿起筆寫了一封信,封好後交在薛流嵐手上。
“星看見信之後,就會知道如何做了。”
薛流嵐出了門,低聲道:“寒露。”
一個人影閃過,燭光下,寒露出現在薛流嵐的背後。
“將這封信送到玉門嬌,交給楊家三少爺。”
“是。”寒露接過信放在懷中。
“還有,去查一查柳的行蹤,若是他遇上什麼危險,出手搭救一下。只是,不要露了身份。”
寒露接到命令,微微猶豫了一下道:“若是這個柳不死,刑部的案子無法了結,終有一天七皇子還是會盯上千日醉的。不若此刻讓他被抓,一了百了。”
薛流嵐聽完只是搖了搖頭道:“按我說的去做吧。”
寒露消失在夜色中,薛流嵐獨自站在廊下出神。他聽慕容瑾提及過,朱雀營中的每一個人都與她從小長大,並肩作戰,他們的感情猶如手足一般。所以,薛流嵐很清楚,若是此次柳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對於慕容瑾來說,會是莫大的打擊。除非情非得已,否則,薛流嵐不想看見慕容瑾受傷。
然而,世間事情哪能盡如人意?即便是已經加以留意,該來的也終究會來。
“你把剛纔的話再說一遍?”慕容瑾臉色蒼白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何承簡。
凌厲的氣勢讓何承簡愣了一下,但還是恭敬的道:“刑部傳來消息,說徐家的那個刺客已經身亡。”
“他,他是怎麼死的?”慕容瑾只覺得氣血翻涌,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但還是咬牙撐着。
“聽說是昨夜去李彥大人府上說了一番話之後,自毀面容,飲毒自盡。”何承簡有些不忍說下去,他看見了屍體,簡直慘不忍睹。
慕容瑾的身體晃了一晃,薛流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慕容瑾。
“怎麼了?”眼神落在慕容瑾蒼白的臉上,薛流嵐吃了一驚。
“薛流嵐,我要知道,他死前說了什麼。”慕容瑾的手死死的抓着薛流嵐的衣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脣間迫出來。
“好,我着人去查。”薛流嵐反手覆住慕容瑾冰冷如死人的手上。“你感覺怎麼樣?”
慕容瑾此時雙眼已經失了神色,只是木然的搖了搖頭,目光閃爍了幾下後閉了眼睛,直直的倒在薛流嵐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