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攔着我?小瑾,你的一生不該就這麼毀了啊。”左尋蕭上前一步擋在慕容瑾的面前。方纔的舉動並不是酒後的不清醒,左尋蕭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若不攔着你想如何?去殺了薛流嵐嗎?”慕容瑾眉眼冷然的看着面前出生入死的夥伴。“左尋蕭,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我不能眼看着他毀了你。”
“這是我的事情。”慕容瑾皺眉提了聲音。“左尋蕭,記住,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小瑾。”左尋蕭握住慕容瑾的肩膀喚她。這樣明媚的女子,這樣揮斥千軍的將軍,不能也不該就這樣毀在薛流嵐那樣一個紈絝風流的人手上。她,是應該讓人疼惜的。
慕容瑾深深的吸了口氣,將肩頭的手推開:“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這就是我的宿命,是我作爲慕容家女兒的使命。左尋蕭,忘了我吧。”
“我永遠不會。”
“那麼痛苦的只會是你自己。”慕容瑾並不想如此的冷漠,但是她現在必須如此。不管是出於戰友的情誼還是出於感激左尋蕭那一份心思,慕容瑾都沒有理由看着左尋蕭爲自己惹上什麼麻煩。她不知道薛流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她很清楚京中權術傾軋的殘酷。
遠遠的轎子停了下來,一個總管模樣的人匆匆跑到左尋蕭的面前,躬身叫了一聲:“少將軍。”
“回去吧。”慕容瑾看了一眼來的人,確認是左家的老總管才放心的道。
左家的老管家並不認識慕容瑾,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明媚之中帶着一種不怒自威,竟然隱約將自己家少將軍的氣勢也給比了下去。
“左尋蕭喝多了,看着他別惹出什麼事端來。”
“是。”左家的管家恭敬的回答。
“小瑾,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的。”左尋蕭站得筆直,鄭重的說道。“薛流嵐毀了你,我也會毀了他。”
“少將軍,這可不能亂說。”老管家吃了一驚。雖然五皇子在金都的名聲是不怎麼樣,但畢竟那是皇子。這話要是讓別人聽了去,可就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慕容瑾背對着左尋蕭,良久才緩緩的道:“不要與他爲敵。”
“你會助他?”
“不錯。”慕容瑾斬釘截鐵的回答。“事情既定,我慕容瑾豈會讓別人欺負了自己夫君去?”
聞言,左尋蕭一時間怔住,千言萬語竟都因着她“夫君”二字死死的卡在喉嚨中。
“好,好!”左尋蕭大笑了一聲,驟然轉身離開,與慕容瑾背對着背漸漸遠離。
慕容瑾聽腳步聲漸遠之後方纔轉過身來,看着左尋蕭的背影嘆了口氣。
對不起,可是,唯有放下我,你才能不被捲進來。
怡春院的雅閣中,薛流嵐斜倚在榻上,看着不遠處正在細細的烹茶的女子低眉垂眸。蝶曼不愧是金都之中出了名的花魁,單單隻略施粉黛的側面剪影便能勾起人心中一池春水瀲灩。
“在看什麼?”蝶曼沒有偏頭,只是自顧自的問。
“紅袖添茶香,好風雅的景緻。”薛流嵐笑着起身走到蝶曼的身旁,俯身拿了桌上新烹好的茶放在鼻下。“好茶香,合了你手上的味道,真是錦上添花。”
蝶曼抿嘴一笑:“你這油腔滑調的性子可什麼時候能改?”
“怎麼,不喜歡?”薛流嵐飲了茶,放下杯子時順勢俯身攬住蝶曼。
“不是我不喜歡,我是怕你即將要娶的那位不喜歡。”蝶曼眼中隱隱有些憂慮。“聽說那慕容瑾是個從小長在武川的將軍,日後可有你受的了。”
“她?我還能輸給她不成?”薛流嵐滿不在乎的直起身子,扯過凳子坐下。“阿曼,你擔心的不是這個吧?”
聞言,蝶曼的臉瞬間紅了起來,不好意思的笑道:“被你看出來了。眼睛可真賊。”
“說說看,在擔心什麼?”
“當然是我的終身。那樣一個將軍,哪裡能容得下你另娶別人?”蝶曼柳眉緊緊的蹙在一起。“但看她在宮門口那一句她的夫君不容別人欺負了去,就看得出她的性子厲害。”
“阿曼,你的性子難道就不厲害了?”薛流嵐忍着笑意回答。“要是真動起手來,她還真不是你的對手。”
“這不一樣。怎麼說,她都是皇上親點的皇子妃。”
“好了,阿曼。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薛流嵐起身將蝶曼攬在懷中。“放心,你對我的心我絕不會負了你的。”
蝶曼在薛流嵐的懷中溫柔的點了點頭,可是眼中那憂慮的神色仍舊沒有消退。
慕容瑾在成悅居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小二要了兩罈子這裡尚好的酒放在桌上。憑欄向下看,熙熙攘攘的人羣倒也熱鬧。可惜,也只是空熱鬧罷了,對於慕容瑾來說,終究是別人的,她融不進去。
她還穿着慕容皇后的衣服,鬢邊的桃花也還沒有摘下。屈起手肘支在桌子上,慕容瑾撐着頭隨意的坐着就成了一道眼裡的風景。
“喲,今兒出門好運氣,能碰上這麼個大美人兒。”忽然,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站在慕容瑾的桌子邊,其中一個大模大樣的坐在慕容瑾旁側的凳子上。
慕容瑾皺眉,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幾個人,冷聲道:“我不想生事,識相的快滾。”
“小娘們兒性兒夠烈的啊。爺喜歡。”坐在凳子上的大漢根本就沒把這麼一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女子放在眼裡,一面大笑着,一面伸手向着慕容瑾的面頰上摸過來。
“你找死。”慕容瑾咬牙哼了一句,一把鉗制住那隻厚壯的手,不見如何轉身,腳下卡在凳子旁側,竟生生將那大漢甩了出去。
轉身,慕容瑾坐在凳子上,裙裾飛揚得嫵媚冷然。
隨着那大漢來的四個人都驚了一驚,誰都沒看清慕容瑾是如何出的手,如何使的力。
“媽的,還愣着幹什麼。今天誰制住這小娘們兒就是誰的。”
色慾誘人,那四個還愣着的大漢已經顧不上思量自己到底能不能打過慕容瑾了,一擁而上想要以衆欺寡制服慕容瑾。旁邊一衆看熱鬧的客人都捏了把汗,看來這位姑娘今天算是栽了。
慕容瑾轉眼看着,冷笑了一聲。千軍萬馬尚不放在眼裡,何況這麼幾個地痞流氓。
“今天是你們撞在我手裡,別怪我下手狠了。”
話音落,已經響起了慘叫聲。四個大漢先後倒在地上,一個手腕已經摺了,一個手肘脫臼,剩下的兩個小腿骨都已經斷裂開。
“你,你是誰?有膽子留下名來。”那個帶頭的大漢躲得遠遠的叫囂着。
慕容瑾坐在桌子旁,悠然道:“慕容瑾,玉陵王慕容瑾。”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這麼個瘦弱姑娘竟然就是名震王朝的女將軍慕容瑾?想不到換了女裝的慕容將軍竟然也是絕代佳人一個啊!
“你……”那個企圖調戲慕容瑾的大漢張口結舌。
“怎麼?還想再較量一番?”慕容瑾微微笑着,笑意背後卻是讓人汗毛直立的冷意。
“再較量他就是個死了。”薛流嵐沿着梯子慢慢的走上來,一雙眼帶着些許的揶揄。“還不走?如今慕容瑾是五皇子的妃子,調戲將軍雖然不知如何定罪,可是調戲皇子妃的死罪可是明文規定的。”
慕容瑾見是薛流嵐,也不再追究什麼,自顧自的叫小二:“換兩個大碗來。”
隨着那幾個大漢連滾帶爬的消失,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漸漸的都散了。薛流嵐徑自走到慕容瑾的面前坐下,拿起慕容瑾倒得滿滿的酒碗。
“不愧是將軍啊,好武藝。只是,成親之後,手下留情啊。”
“東西。”慕容瑾將手伸在薛流嵐的面前。
薛流嵐愕然了一下,將袖中的書信取出放在慕容瑾的手上,也藉着陽光看見了慕容瑾手上的繭子。
展開書信,慕容瑾從上而下快速的將書信的內容掃了一遍,表情從始至終都是平靜的,除了眼眸中越來越沉的陰影,幾乎沒有一絲的波瀾。
“回去燒了。”摺好信箋,慕容瑾將信放在桌子上推給對面的薛流嵐,一面拿起面前的酒碗,仰頭一飲而盡。
薛流嵐收了信,目光落在慕容瑾略略別開的側臉上。半晌,笑道:“仍舊不相信?”
“這是我父親的筆跡。”
“那我明日就去宮中與父皇商議迎娶你的事情。”
慕容瑾的眉頭不易察覺的蹙了一下,而後恢復平靜:“好。”
又是滿滿一碗烈酒沿着喉嚨直落下去,沿途灼燒着她所有的感覺。
薛流嵐的酒還端在手裡,慕容瑾面前的罈子已經空了。
“別喝了。”薛流嵐按住慕容瑾放在酒罈上的手。不知道爲什麼,她這樣的豪飲在薛流嵐眼中分明帶着一抹落寞,一碗酒水,半碗哀傷。
“放手。”慕容瑾甩開薛流嵐的手。“今天是我慕容瑾最後一次大碗飲酒,最後一次出手打架。你管我幹什麼?”
“最後一次?”薛流嵐反問了一句,忽然明白了。“我不會過分約束你。”
“但我不能丟了慕容家的臉。”又是一碗酒猛烈灌下,慕容瑾被嗆得咳出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