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入夜的時候了,慕容瑾一個人坐在房檐上面,擡頭看着夜幕之上的星辰。斗笠被放在一旁,觸手可及的地方。
忽而平靜的院中起了一陣騷動,慕容瑾翻身而起,一把抓了斗笠縱身從房頂上躍下來,穩穩的落在院中時,正好對上急速走進院子的夏至。
“怎麼了?”慕容瑾一把拉住夏至問道。
夏至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天色已經這麼晚了,慕容姑娘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因爲對慕容瑾沒有別的稱呼,又不能稱呼爲皇后娘娘,所以夏至一直叫她爲慕容姑娘。
慕容瑾聞言,眯了眯眼睛道:“是不是薛流嵐給了十五近衛什麼任務?”
夏至語塞,嘆了口氣,暗自嘀咕,皇后娘娘你怎麼那麼聰明啊?
“既然你不說話,那就是的確有任務了。”慕容瑾好整以暇的站在夏至的面前,雙手環在胸前,一雙明眸隔着黑色面紗盯着夏至。
“我是真真服了您了。”夏至無奈的看着慕容瑾。“的確是有了新的刺殺任務。”
慕容瑾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給夏至讓出路來。夏至暗自挑眉,擡腳就走時才發現,慕容瑾也一路跟着她要走進屋子裡。
夏至猛然頓住腳,轉過身來攔在慕容瑾面前。
“慕容姑娘,您看這麼晚了,您是不是先回去睡覺了?”夏至的臉僵硬着笑道。薛流嵐這一次下的可是必須完成的絕命任務,意思就是哪怕夏至手下的十五近衛只剩下了一個人,也必須要將這次的刺殺完成。因爲這關係着薛流嵐的部署最終能否完成。
“既然是十五近衛的任務,我當然也要參與。別忘了,我現在可是你夏至的屬下。換言之,我現在也是十五近衛的一部分。”慕容瑾帶了幾分理所應當的回答道。
夏至的嘴有些合不攏,半晌竟然沒找出一句來反駁慕容瑾的話。慕容瑾說的沒錯,她現在的確是十五近衛的一部分,也的確是應該參與十五近衛的每一場行動。
可是,夏至心裡清楚,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答應慕容瑾,讓她隱藏了身份跟着她來金都面見薛流嵐,雖然也算是瞞着主上,但至少不會對慕容瑾有什麼傷害。可是,此番的任務有多麼艱險夏至心裡很清楚,這要是將慕容瑾扯進來,日後主子恢復了對慕容瑾的記憶,她夏至首當其衝就是第一個倒黴的。
薛流嵐對慕容瑾的愛,夏至從來都不懷疑。哪怕是薛流嵐此時已經服下了旦夕,已經選擇了忘卻他與慕容瑾曾經的一切,但夏至仍然相信,如果他再一次遇上她,還是會愛上,還是會愛入骨髓之中。
“既然夏至你沒有什麼意見,那我們就趕緊進去吧。”慕容瑾揚起脣角笑了笑。
“可是,不行,慕容姑娘,別難爲我了。這是我們十五近衛的事情。別人不知道,您也該知道,你與十五近衛終究是不同的。”夏至堅定的說道。
“不同?有什麼不同?”慕容瑾聞言淡淡的笑了一聲,略有幾分薄涼意味。“在他心裡,還有半分的不同嗎?”
他,自然指的是薛流嵐。夏至也垂了頭不回答。薛流嵐當着她的面,也當着慕容瑾的面將他爲慕容瑾畫的畫像給一把火燒了。而且,薛流嵐曾經平靜的指着畫上的那個女子問,此人是誰。
“就算在主子的心裡沒有不同,可您在夏至的心裡也永遠都是……”夏至沒有說下去,雙手抱拳在胸口對着慕容瑾致禮。
很明顯,在夏至的心裡,還一直將慕容瑾當成薛流嵐的皇后。
慕容瑾忽然伸出手來握住夏至的手,搖頭笑了笑道:“你錯了。從我慕容瑾選擇了離開那一天起,我與薛流嵐就已經是兩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陌生人?”夏至下意識的重複道。
“是的,陌生人。所以,我此番隨你前來也正是爲了報答薛流嵐放過我們慕容家的恩典。”
“那麼慕容姑娘的意思是現在我只需要將你當做十五近衛中的一員?”夏至終於明白了慕容瑾想要說些什麼。
慕容瑾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放開手看着夏至。
“請隨我來。”夏至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在前面。已經沒有辦法阻止慕容瑾了,那麼就只能隨着慕容瑾的性子。
屋中的人已經到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視在慕容瑾和夏至身上。
夏至清了清嗓子道:“今夜將各位召集到這裡來,是因爲我接到了一個很難的任務。”
“十五近衛接過不艱難的任務嗎?”一個倚在黑暗處的男子笑了一聲。
屋中的人都跟着笑了出來。
夏至也笑了起來:“說的倒也是。”
“那就請咱們夏至姑娘說說看,到底是什麼任務?”
“對啊,說說看。”
慕容瑾微微笑着看着整個屋子中的人,這樣的氣氛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呢?大約是出嫁之前在朱雀營的最後一次任務。
“我們這一次的任務是刺殺成王。”夏至的聲音將慕容瑾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之中。
“成王?”有人已經低低的重複了一句。
慕容瑾擰了擰眉頭,繼續聽着那個人道:“據說成王是皇室薛家的另外一條分支。現在的皇上如果沒有子嗣,而且四王爺也沒有子嗣的話,百年之後將會傳位給那一支的血脈。”
“不錯。”夏至笑了笑,順帶讚賞的看了一下那個男子。
“這種事情好像只要在朝野之中轉上一轉就能夠知道啊。”那男子慵懶的笑了一句。
“得了便宜賣乖是不是?你負責的是收集朝廷之中的訊息情報,這事情自然是瞭如指掌的。”夏至白了那男子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慕容瑾在一旁安靜的看着,已經明白了薛流嵐此舉的用意。
郭尚忠原本是想要輔佐薛流嵐登基進而成爲自己的傀儡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薛流嵐居然只是在一直隱藏自己的勢力,而且最後在沒有了慕容家的幫助下,還能夠得到蕭蘇憶的幫助。所以,郭尚忠務必要換一個聽話的傀儡,這樣才能保證他日後的大權獨攬,一手遮天。而那個確實不學無術而且才只有十五歲的成王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成王的護衛是郭尚忠親自挑選的,大家想必也都知道郭尚忠手下那一羣人的手段吧?”夏至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停了一停。
在場的人都是曾經參與過刺殺郭尚忠爪牙的人。那些護衛都是從郭尚忠的嫡系殺手團之中抽選出來的,其佈局之嚴密,其武藝之高超,其配合之默契都堪稱是王朝一流的。所以,幾乎每一個人都在這些人的手下吃過虧,甚至他們曾經還折過一個人。
“郭尚忠訓練死士的方法與中原不同。他們的死士都是經過了嚴格而且殘酷的訓練,沒有感情,也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而他們致命的弱點就是太過於死板,只要能夠找到這其中的奧妙,相信還是能夠悄無聲息的刺殺成王的。”慕容瑾淡聲開口道。
“悄無聲息?”最開始說話的男子直起身子來重複道。“這要求未免就有些高了。若是隻是刺殺,我們十五個人無論如何也是能夠通過守衛的,可若是論悄無聲息四個字,我想在場的人沒有人能夠達到。”
夏至有些不解的看着慕容瑾。因爲薛流嵐在交代任務的時候並沒有告訴夏至,刺殺成王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
“郭尚忠現在將成王接進金都的目的是什麼?自然是爲了以後逼宮,可以立刻將成王輔佐上龍椅。”慕容瑾踱步到夏至的面前,轉過身來與她並肩站在前面,看着屋中的人。
雖然隔了面紗,但每一個人都能夠感覺到從慕容瑾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逼人英氣。
“你說的不錯,郭尚忠此舉的確有這樣的打算。”負責收集朝廷情報的男子應聲。“瞭解的倒是很多啊。”
慕容瑾微微頷首致意,繼續說道:“所以,如果現在成王出了事情,朝廷中的人第一個能想到的人,是誰?”
“自然是當今的皇上了。除去如此大的一個心腹,皇上得到的利益纔是最大的。”
“不,還有一個人。”慕容瑾輕輕的搖了搖頭。“你忘了,若是皇上百年之後沒有子嗣,四王爺纔是第一個有權利繼承皇位的人。”
聞言,夏至猛然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郭尚忠此舉原是衝着四王爺去的?”
“不錯。”慕容瑾堅定的道。“郭尚忠爲人不是個肯輕易認輸的。皇上原本是傀儡,可如今卻脫離了他的控制,那麼他定然會起了爭勝的心,一定要將皇上完全擊垮纔算罷休。”
失去了長兄,長子和妻子的薛流嵐,如今身邊剩下的最後一個親近的人就是薛卓然了。擊垮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中,郭尚忠所選擇的方法叫做孤獨。
慕容瑾向前一步走到夏至面前,朗聲道:“此任務我願意接下了。一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成王的頭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