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那天在昭陽宮慕容瑾的房間裡,薛流嵐與慕容瑾究竟怎麼樣了,但是兩個人的疏離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一晃三個月過去,薛流嵐再沒有踏進過昭陽宮半步,而慕容瑾也再沒有走出過昭陽宮。所有的疑問都被擋在了那扇硃紅色的門裡面,所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人都被緊閉着的門給擋了回來。
“皇后娘娘在嗎?”小丁子忐忑的站在昭陽宮的門口,透過門縫向裡面喊道。
昭陽宮只剩下了一個婢女與慕容瑾住着,其餘所有的人都被趕了出來。
小丁子也不清楚究竟爲什麼,但是本來想着皇上定然不會放任皇后娘娘如此的,可是大大出乎小丁子的意料,從那一天皇上鐵青着臉從昭陽宮出來之後,兩個人竟然再也沒有見過面,而且三個月之中皇上竟然從來都不曾提起過慕容瑾三個字,就好像這宮中沒有這個人了一般。
只聽見裡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一個看着眼生的侍女從裡面將兩扇門打開一道很細的縫,探了半個腦袋出來。
“是丁公公啊,什麼事兒啊?”
小丁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個侍女,十五六歲的年紀,怎麼看着都很眼生。雖然從前這昭陽宮中的侍女沒有一百個也有五十個了,但小丁子基本上都打過照面,按理說不應該沒有印象纔對。
莫非皇后娘娘遇上了什麼意外?一個念頭從小丁子的心裡直直的衝上他的腦子,讓他整個人都不由得激靈一下。
看見小丁子臉上驟然閃過的防備,那侍女抿了嘴輕輕一笑:“公公來找皇后娘娘是有什麼事情吧?”
“嗯,確實有事,趕緊去稟報皇后娘娘,就說小丁子來了,請皇后娘娘賞臉見一面。”小丁子的手背在身子後面,手心裡滿滿的全都是冷汗。若是皇后娘娘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這個侍女一定不會讓他進去的,那麼到那個時候他該什麼辦?
去找皇上來?只怕皇上未必會管吧?小丁子的腦子飛速的轉着,一時間也亂成了一團漿糊。
那個侍女爲難的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裡面,又立刻掉過頭來道:“皇后娘娘不會見你的,有什麼事情你直接告訴給我就行了。我一定會幫你轉達給皇后娘娘的。”
“這件事情我必須親自稟告給皇后娘娘。”小丁子的聲音冷了下去。看來皇后娘娘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不等那個侍女反應過來,小丁子話音不落就迅速的大步上前,整個人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撞在門上。
“啊。”只聽那侍女一聲慘叫,幾乎是被門撞得飛了出去,狠狠的跌在院子裡的石板地上。
小丁子險險拉住門栓纔沒有摔倒,但是此時的他心裡萬分爲難。能將慕容瑾那樣一個將軍制服了的,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他只顧着擔心慕容瑾的安危,一衝動就衝了進來,可是這不就是白白把自己搭進去了嗎?
這也就算了,但如此一來就沒有人給皇上報信了啊!
“出什麼事情了?”忽然,慕容瑾的聲音淡淡的響了起來。小丁子擡眼看過去,不由得呆了一呆。
慕容瑾就站在院子之中,手裡還拿着劍,此時正凝着眉頭看向小丁子,目光中透出幾分不解的神色來。
“撞死我了。”那侍女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的瞪了小丁子一眼。然後走到慕容瑾身邊,委屈的道:“我不讓他進來,他偏偏就要闖進來。不對,不是闖進來,是撞進來。”
慕容瑾看了一眼侍女捂着胳膊的手,嘴角不易察覺的揚了一揚,看向小丁子:“究竟是出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竟然讓你這樣一個小心翼翼的人也這樣莽撞起來?”
“這個……”小丁子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話。
慕容瑾的嘴角漸漸的落了下來,表情也慢慢有些僵硬,轉手收了劍走到小丁子的面前。
“是薛流嵐出了什麼事情?”
“啊?啊!不是不是,皇后娘娘千萬莫擔心,皇上現在好着呢。”小丁子急急忙忙的回答。
話纔出口才意識到這話不對。分明就是在說沒有了慕容瑾的薛流嵐一樣可以活得風生水起啊。
“不是,皇后娘娘,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是說,皇上他現在不好。不對不對,奴才……”小丁子慌不擇言起來,只看着慕容瑾對着自己似笑非笑。“哎呦我的皇后娘娘啊,您饒了奴才吧。”
慕容瑾搖了搖頭,輕笑:“我可一直都沒說什麼。”
“就是,明明是你自己說不明白話的。”那侍女沒好氣的在一旁幫腔道。
小丁子百口莫辯索性就閉上嘴,心裡嘀咕着,這小丫頭片子是哪兒冒出來的,他可真的不記得宮裡有這號人物。而且全昭陽宮的人都被趕了出去,皇后娘娘竟然獨獨將她留了下來,只這一點,這小丫頭片子就絕不簡單。
“好了,凝兒。”慕容瑾溫和的擺了擺手。“你先回屋去吧,小丁子既然親自來找我,定然是有事情。”
“好。”凝兒應聲,方纔轉過身去忽然又轉了回來。“皇后娘娘,我師父說了,您得按時吃藥,我必須要看着您。要是您的身子調養不好,師公肯定和師父沒完,那我師父就肯定跟我沒完啊。”
“行,我知道了。只在外面呆一會兒,不會太長時間的。”慕容瑾溫和的回答,似乎很聽這個侍女的話。
“說話算話?”凝兒懷疑的瞪着慕容瑾問道。
“我保證。”慕容瑾歪着頭笑道。
“好吧,你可是堂堂皇后,慕容將軍呢,可不能騙我一個小丫頭。”凝兒又不放心的補了一句。慕容瑾現在可是懶散得很呢,有時候在院子裡面一呆就許久,吃藥從來都是她催才行。
在看見慕容瑾頷首之後,凝兒才放心的笑着轉身走進了屋子裡,將門好好的掩上。
小丁子在一旁圓瞪着眼睛,幾乎就是看傻了。在他印象裡,慕容瑾可是從來沒有過這麼聽話,這麼溫順的時候。至少在對待薛流嵐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過。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情?”慕容瑾的笑意略微帶了幾分嘆息。“讓你來找我,定不會是小事吧。”
“呃,其實就是皇上說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想讓皇后娘娘幫忙照看幾天。”小丁子實話實說,自己也摸不着頭腦。
慕容瑾詫異的瞪了一下眼睛,垂頭沉吟了一下,問道:“是一個什麼樣的客人?爲什麼一定要我去照看?”
“回皇后娘娘,奴才就只知道是一位女子。”小丁子猶豫着要不要順便告訴慕容瑾一下這位女子的身份。
“既然是女子,入了宮定就是薛流嵐的妃子了?”慕容瑾神色如常,語氣也一如臉色一樣平靜,絲毫看不出情緒來。
“皇后娘娘英明。”小丁子暗自鬆了一口氣。
“是什麼來歷?”
“聽說是晉侯的妹妹,原來殷國四公子蕭蘇憶的妻子,被封爲靖襄公主。”
話音落,慕容瑾的臉色變了一變。想不到不過是一個女子竟然與四個大諸侯國其中的兩個都有密切的關係。難怪薛流嵐當時會說,很快他就會將郭尚忠這棵大樹連根拔起。
慕容瑾披了披風,隨着小丁子一直來到御花園。纔開了梅花,薛流嵐正坐在亭中賞梅雪,亭子前的石路上站着一個女子。
她只是安靜的立着,似乎眼睛不方便,雙手攏在袖中,對着薛流嵐屈膝一禮。薛流嵐下了亭子站在她的跟前,正在垂頭與她說些什麼,面上帶着幾分疏懶的笑意,難以掩住眼中對她的讚賞。
“皇后娘娘駕到。”小丁子見狀連忙高聲喊了一聲。慕容瑾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小丁子現在還記得當年在五皇子府中,薛流嵐得罪了慕容瑾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薛流嵐擡頭,慕容瑾已經款款走了過來。見到他便將頭低下,屈膝見禮,口中平淡的道:“見過皇上。”
不待薛流嵐說些什麼,慕容瑾就已經轉過頭來看向一旁的徐婉兒。
“這位便是晉國靖襄公主?”
徐婉兒微微側了頭,屈膝道:“婉兒見過皇后娘娘。”
慕容瑾微微笑了笑,攜了她的手道:“這禮就罷了。”
“以後你就住在皇后的宮裡吧。”薛流嵐凝視着慕容瑾,她臉上的消瘦讓他的心隱隱痛着。目光落在慕容瑾的手上,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明顯的紅色血道。似乎已經結痂,但仍然就看得出是受過傷的。
“那臣妾告辭了。”慕容瑾對着薛流嵐頷首,拉着徐婉兒轉身就要離開。
“你的手怎麼了?”薛流嵐終於還是沒有忍住。
慕容瑾的腳步頓了一下,並沒有回頭:“沒什麼。”
薛流嵐眉峰隱隱動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什麼,一任慕容瑾帶着徐婉兒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既然已經選擇瞭如此,有些事情還是要維持下去的。
三個月前,慕容瑾拔劍要殺薛流嵐最終反而傷了自己的手。她無法狠下心將冰冷的劍刺入自己心上人的胸口。
薛流嵐站在牀前,垂頭看着坐在牀上的慕容瑾。
“我答應過你不會殺了你父親,也答應過你不會對慕容家大開殺戒。慕容瑾,我如今只問你一句,可信我嗎?”
慕容瑾擡起她一直低着的頭,目光從遊離漸漸地變得堅定起來。
“信。”
“好。自今日我走出昭陽宮後,你我從此陌路,兩不相犯。”
聞言,慕容瑾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忽然從牀上站起身來,直直的與薛流嵐對視。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話出口便岔了聲調。
薛流嵐微微眯了眯桃花瓣一樣的眼睛,輕笑:“這一次,我要你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