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口氣啊。”薩圖幾乎暴跳如雷。
慕容瑾只是安靜的看着對面陣中的薩圖,越發卻準了她心中的猜測。這排兵佈陣的人絕不會是薩圖。
“慕容瑾,我一定會讓你跪在我腳下。”薩圖恨恨的轉回到陣中。突厥的陣門緊緊的閉上,前方的將士用手中的盾將周圍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回城。”慕容瑾偏了頭對洛白道。
“將軍,我們不去破陣嗎?”按照洛白來看,對方顯然是落了下風的,如果此時追擊,正是士氣大盛之時,也許就可以一鼓作氣將突厥軍隊逼退。
慕容瑾搖了搖頭,撥轉了馬頭下令衆軍士回城。城門緊緊的閉合住,巨大的聲響讓慕容瑾的心顫了一顫。既然薩圖今日這般有把握,看來父帥的確是在他的手中了。
議事大堂之中,跟着慕容瑾出城回來的將士都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包括洛白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甚理解慕容瑾今日的命令。
“有什麼話你們直說吧。”慕容瑾坐在中軍主位上看着站在兩旁的人。
洛白見衆人都不說話,於是率先站出來道:“將軍,我等只是不理解將軍今日爲何要回城。明明我方已經佔據了優勢。況且,對面不過是長蛇之陣,也是極容易破解的。”
“你們都如此認爲?”慕容瑾偏了目光掃向衆人的臉。
在場的人都垂頭不語。他們並不是跟着慕容家出生入死的將士,也不知道在慕容瑾的帳下,絕對的服從之後若是有什麼疑問儘可以說出來。
慕容瑾站起身來走到洛白麪前,平靜的道:“長蛇之陣當真容易破嗎?你有沒有看見注意他們今天究竟是如何列陣的?”
這句話問得洛白一怔,他的確只是關注了那長蛇之陣,卻沒有考慮究竟是如何排布的。
“每一條蛇之間都緊密的聯繫着。看似是幾個相同的陣法,但是實際上那不過是一個幌子。若今日我軍真的揮軍掩殺過去,長蛇相呼應會首先將我軍攪亂,然後即刻變爲白虎陣將我方軍士盡數吞下。”慕容瑾一面說着,一面在桌子上用幾個令牌擺下陣勢指給洛白看。
洛白經過慕容瑾的指點才明白,這竟然是陣型之中別套了陣型。
“這薩圖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洛白吃驚的道。“難怪左尋蕭將軍會栽在他手中,連帶着慕容將軍也……”
提起慕容巖,慕容瑾的心頓了一下,面上仍舊維持着笑意。
“將軍,對不起。”洛白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愧疚的看着慕容瑾。
“無妨。”慕容瑾淡淡的說了一句,又道:“左尋蕭不是栽在薩圖手中。突厥排兵佈陣的另有其人。”
“哦?將軍如何知曉?”
“常言都說字如其人,其實陣法也如其人。薩圖爲人驕橫傲慢,心浮氣躁,然而這陣法卻是環環相扣,絲毫沒有破綻。排兵佈陣的人定然心思縝密且長於謀略。”
洛白想了想也點頭道:“將軍說的有道理。那麼,這個人會是誰?”
慕容瑾擡手在自己的額頭上敲了敲,笑道:“是誰還不好說,但既然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我慕容瑾少不得要會一會他了。”
洛白點頭,與慕容瑾相視一笑。他們家少將軍永遠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即便已經是皇后,一國之母的重壓也難以讓這個女子消沉下去。
次日戰鼓雷鳴一般,對面仍舊擺出了長蛇之陣,慕容瑾橫了銀槍立在陣前,身旁的洛白凝神細看對面的情況。
經過慕容瑾昨日一說,洛白研究了幾乎一夜這個陣法的變換,總算現在能夠摸出一點門道了。
薩圖站在陣中的高臺之上,俯視着對面的慕容瑾。她安然的看着眼前飛揚的旌旗,區區三千人列在陣前,面對五萬人馬竟然絲毫沒有恐懼。
“慕容瑾,我家將軍說了,你現在投降還來得及,我家將軍可以饒了你的性命。並且可以給你裂土封侯。”傳令兵站在陣前耀武揚威的衝着對面喊道。
慕容瑾彎起嘴角來,回頭看了洛白一眼,笑道:“他說的話我倒是不怎麼喜歡聽了。”
“少將軍吩咐。”
慕容瑾想了一想,伸手向自己馬鞍側的箭袋中取了一支箭遞給洛白。
“入陣之後,我希望這支箭插在薩圖的喉嚨上。”
“是。”洛白雙手結果箭放在箭袋之中。
慕容瑾微微一笑,胯下略略用力催動馬來到陣前,對着傳令兵道:“若是不想沒命,我勸你還是快些逃吧。我慕容瑾的兵將從來都不會對突厥手下留情的。”
傳令兵的馬似乎感覺到了慕容瑾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不安的動了動前蹄。
“視死如歸?”慕容瑾冷笑了一聲,將手上的槍收在馬鞍側,轉手去了弓箭在手裡。“好,我就殺一儆百。”
說話間,慕容瑾早已經彎弓搭箭,閃着寒光的箭頭直直的對着那個傳令兵的咽喉。
那個傳令兵連倒吸一口冷氣的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的同時幾乎是下意識的駁馬衝着突厥陣營跑了回去。
“哈哈哈。”慕容瑾揚聲大笑了起來,收了弓箭將目光落在點將高臺之上。“薩圖,就這些蝦兵蟹將,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哼。”薩圖惡狠狠的哼了一聲。
一支利箭不知從什麼地方疾速飛了出來,正巧將那騎馬飛馳的傳令兵射穿。慕容瑾眼見着那傳令的士兵從馬上栽倒下來。
“郭仁,你幹什麼?”慕容瑾清楚的聽見薩圖衝着突厥陣中的一個人喊道。
郭仁?郭尚忠的義子?慕容瑾吃驚的瞪着對面的陣營。他不是已經在對儼狁的戰爭中死了嗎?肅慎一戰後明明回報說郭仁因爲剛愎自用而戰死沙場。
然而,慕容瑾眼睜睜的看着對面的高臺之上出現一個人影。只有一條腿的郭仁坐在椅子上被兩個人擡上了高臺。這陣法是竟然是他佈下的,倒是當年小看了這個人。
“慕容瑾,沒有想到是我吧?”郭仁兀自盯着慕容瑾的身影,低低的自語了一句。
當時薛流嵐託了薛卓然在大殿之上保舉他作爲肅慎的將軍應對儼狁,郭仁奉命出征卻因爲決策失誤在戰場之上失了腿,險些丟了性命。最終,是郭尚忠派人將他救下的。
郭仁死了,死在對抗儼狁的戰場之上,而活着的這個人經過兩年已經脫胎換骨,成爲了突厥的第一謀士,成爲郭尚忠和突厥之間的紐帶,幫助突厥血洗了武川。
“郭仁當時竟然沒有死。”慕容瑾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洛白,下令全軍佈陣,與我一起掩殺過去。”
她務必要殺了郭仁,否則郭尚忠與突厥裡應外合,薛流嵐一定會在措手不及中亂了原本的計劃。
“是。”洛白猛然聽聞慕容瑾聲音有些不對,但也來不及細想,即刻傳了號令下去。
慕容瑾將三千將士變化成一把利刃,胯下皆是精銳良駒,直衝着對面的銅牆鐵壁紮了進去。她不管那長蛇之陣擺的如何,只衝着那陣與陣的連接處衝過去,以橫衝直撞破嚴整,倒是將突厥的陣法攪得首位不能相呼應。
“怎麼辦?”薩圖見自己的士兵死傷慘重,而慕容瑾帶領的騎兵則是所向披靡,不由得焦急起來。大汗說讓他相信這個人的排兵佈陣之法,可到了最後竟然還不如他蠻力攻城來得有效。
郭仁擰着眉頭看着下面的陣勢,冷笑了一聲,對着身旁的兩個人吩咐了幾句。
只見那兩個人拿着令旗,分別在不同的方向揮動了幾下,眼看着下面雜亂無章的士兵們迅速集結成一個有力的防禦,將慕容瑾的騎兵死死圍在當中。
“少將軍,他們變換了陣法。”洛白衝着慕容瑾喊道。
慕容瑾頷首,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那點將的高臺上。
“洛白,你帶一隊人從這邊出去,只在點將臺之下,務必要取了薩圖的首級,找到我父帥的下落。”
“是。”洛白拱手道。
等等,什麼?慕容將軍在突厥營中?洛白的心裡忽然對慕容瑾油然而生起敬佩。自己的父親在敵營之中,她又是頂着多大的壓力才強迫自己鎮定的面對着千軍萬馬,指揮着這一場以少對多的戰役?
“這陣法是按照五行八卦演化而來。記住,不論周圍如何變化,只衝着點將臺而去便是。”慕容瑾來不及等洛白回過神來,匆匆說了一句之後就已經撥轉了馬頭。
“那小將軍呢?”洛白有些不放心的問。
慕容瑾只是一笑而已,看着從點將臺上下來的郭仁。他已經着了那兩個人擡着他上了一輛馬車,只在死門之外不遠處緩緩撤離。
即便是誘敵深入,她也務必要誅殺郭仁。慕容瑾眯了眯眼,縱馬朝着死門而去。
洛白眼看着慕容瑾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猛然醒悟按着今日的時辰,那邊應該是死門,少將軍這是在幹什麼?
但不管洛白此時心中有多少疑問,也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他用力催促着胯下戰馬,一刀將下面拿着槍刺過來的突厥士兵放倒。擒賊先擒王,只要他能夠將這支箭刺入薩圖的咽喉,小將軍就定然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樣想着,洛白加快了速度,戰袍已經被鮮血浸透,耳邊只剩下刀撕裂骨肉的聲音,他只知道麻木的將人砍倒。
“薩圖,你的死期到了。”洛白在點將臺前勒住馬,擡頭時薩圖正在沿着樓梯下來,打算跨上戰馬親自與洛白決一雌雄。
然而洛白早已經張弓搭箭,穩穩的對着戰馬之上的薩圖。他答應過少將軍一定要用這支箭射穿薩圖的喉嚨。
箭如流星一般直衝着薩圖的咽喉處來。薩圖反手意欲格擋,然而已經遲了。箭射出的那一刻已經打開了機關,化成了三支利箭。
“這……”薩圖的眼睛驀然瞪大,只覺得喉間一陣冰涼,伸手去摸時,滿是鮮血,眼前一黑倒栽下馬來。
洛白在薩圖的屍體前下馬,冷笑道:“我家少將軍的出月箭還沒有人躲得過。”
羣龍無首自然容易降服,洛白看着將士們將俘虜從自己的面前帶過去,軫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洛白,少將軍呢?”軫焦急的問道。
“少將軍沒有回城?”洛白大吃一驚,將方纔陣上發生的事情一一講給軫聽。末了問道:“你們可找到慕容將軍嗎?”
軫皺着眉搖頭,自責道:“我被騙了。那日在營帳裡的根本就不是慕容將軍和左尋蕭,不過是易容而成的。”
“那,那少將軍呢?”
軫不答,只看着慕容瑾離開時的方向。爲了慕容將軍和薛流嵐,她定然會拼上自己的性命。
“傳令下去,沿途搜索少將軍,一旦有消息,立即回報。”
軫一疊聲的傳下命令,可仍舊無法放心。那種失去的感覺久久縈繞在心頭無法散去。
小瑾,你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