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石鎮發生盜竊事件的十五天之後,五皇子府門口一位稀客從轎子上下來,連袍子都來不及整理就衝着門口走過去。這個人便是刑部侍郎李彥。
薛流嵐站在大廳門口,看着李彥匆匆的自門口走進來,站在自己的面前,拱手施禮。
“下官見過五皇子。”
“李大人免禮。來,請上座。”薛流嵐側身將李彥帶到正廳,分賓主坐下。細細看李彥臉上神色,似乎帶了幾分猶豫,欲言又止的神情讓薛流嵐頓時起了疑心。
“不知李大人此來有何事?”薛流嵐凝視着李彥,朗聲問道。
李彥猛地擡頭,話到了嘴邊卻又頓住,只將目光看向站在一旁聽候差遣的小丁子身上。
薛流嵐會意,掉過頭道:“小丁子,去拿前兒我才得了的好茶來給李大人泡上。這可是咱們五皇子府年把個月不來的稀客,可是不能虧待了。”
“下官不敢。俗事纏身,少了拜訪是李彥禮數不周。”李彥連忙站起身來躬身低頭道。“還請五皇子見諒。”
“哈哈哈。”薛流嵐朗聲大笑起來,一面站起身扶住李彥的手臂道:“聞說刑部侍郎李大人爲人平素嚴謹,不開玩笑,如今纔看出傳言非虛啊。”
李彥尷尬的陪着笑了兩聲,一面看着小丁子告退離開大廳,徑自向後面吩咐人準備茶水去了。
“來,請坐。”薛流嵐放開李彥的手臂,坐回到椅子上,指了指客位。“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虛禮一概免了。你向來是怕老七多心,閒暇時候對我亦是敬而遠之,既然是親身前來,想必老七那邊的事情出了差錯?”
“五皇子明鑑。”李彥低聲道。一面伸手向袖中去了一個玄鐵令箭雙手呈在薛流嵐的手上。“這是七皇子着人星夜兼程,換馬不換人的送回來的。早上下官一接到東西就即刻趕來五皇子府上面呈。”
薛流嵐的目光落在那玄鐵的令箭上,自下看到上面,目光定住在上面的圖騰上。這是儼狁部落特有的令牌,憑藉着這個令牌可以調動儼狁世代最忠誠的死士。
原本以爲薩雅圖與鄧欽堯交換的不過是尋常的兵力,想不到他竟將一隊死士送入了王朝。就只是想想,薛流嵐的背後都不由得冒出冷汗。
拿過令牌放在袖中,薛流嵐的心裡也鬆了口氣。既然任務已經成功個,想必翼也已經全身而退了。
念及到慕容瑾必然不會再因此憂心忡忡,薛流嵐眼中不由得露出安心神色,對李彥笑道:“果然是老七,這等機密的物件都能夠盜出來。”
“七皇子只是負責打探東西的位置,據說真正將東西帶出來的是皇子妃手下的人。”李彥的聲音漸漸的有些低。“七皇子還誇讚那位公子好功夫。”
翼的功夫薛流嵐見識過,值得上薛斐言的一句稱讚。然而看李彥的神情,似乎還有什麼事情無法出口。
“李大人但有什麼事情,直說無妨。”薛流嵐的笑意收斂起來,心中隱隱的騰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薛斐言在信中曾囑咐李彥,對於翼的事情要緩着些回稟,畢竟此事若是有什麼誤會,那便是他薛斐言趁此時機將翼送入了陷阱以圖削減薛流嵐的實力。
“七皇子的消息說,那位皇子妃派去的人中了毒,至今下落不明。”李彥一咬牙,如實將薛斐言信上的消息說出。
“你說什麼?”薛流嵐當即失聲道。“翼他下落不明?”
“是,據說盜取令箭出來的時候中了毒,而後儼狁派人在奇石鎮以及周圍的地方大肆搜索,都沒有找到這位公子。”
“也就是說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薛流嵐的眉頭鎖了起來。
“正是。七皇子也在派人私底下尋找,也是一無所獲。”李彥深深的嘆了口氣。
薛流嵐原本僵直的脊背頓時失了力道,無力的依靠在椅子背上,雙眼直直的盯着不遠處的地面。他答應過慕容瑾,即便是終止任務他也一定會保證翼的安全。話猶在耳畔,他如今如何對慕容瑾說翼下落不明?以慕容瑾與翼的感情,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單隻爲了上一次柳與星的死傷心,慕容瑾就幾乎搭上她自己的半條性命。
“李大人,不知道翼中的是什麼毒?”平靜了一下心緒,薛流嵐的語氣波瀾不驚,彷彿方纔失聲脫口而言的人並不是他。
李彥想了一想道:“聽聞是叫落雪之毒。”
話音才落,薛流嵐握着扶手的手驟然手指一緊,指腹死死的抵在木製扶手之上。
彼時還與四皇子薛卓然在承巖谷學藝時,薛流嵐曾聽聞過這世間排行前十的毒,儼狁的落雪之毒就是其中排行第七的毒。據說凡是中了此毒的人,沒有人能夠熬過三個時辰。而若在三個時辰之內沒有解藥救治,即便華佗在世也無能爲力。
更爲奇特的是,中了此毒而亡後,全身將會慢慢變成雪一樣的顏色,若屍體在雪地中,根本不可能輕易被發現。
“那麼,你們是怎麼得到這令箭的?”薛流嵐壓住心中的種種,然而聲音上究竟帶了幾分情緒的起伏,聽起來有些壓抑。
“這位公子是親手將令箭交在七皇子手上的,而後便轉身離開,沒有做片刻的停留。之後儼狁首領摩柯在與七皇子談及此事的時候,七皇子方纔知道那位公子身中劇毒。”
李彥說的平靜,說完之後擡頭看着薛流嵐。他神色間的變化讓李彥有些疑惑不解,心裡暗自稱奇。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向來都是慵懶微笑的五皇子如今眉頭緊蹙,薄脣緊抿。他雖然不知道翼究竟有多少能力,但只看着薛流嵐如此反應便不難看出這個消息帶給了薛流嵐多大的震撼。此舉若果然是七皇子的手筆,倒也是一箭雙鵰且正中要害了。
“既然下官已經將消息帶到,不知五皇子有何打算?”李彥問得小心翼翼。如今薛流嵐可是臉色不善,誰知道他會不會遷怒於自己呢?
薛流嵐手肘撐在扶手上,手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摸,驀地輕笑了一聲道:“既然老七這邊事情已經辦成,我自己不會誤了時機。李大人儘管放心就是。”
李彥連忙稱“是”。若是方纔從前,這也不過是一句口是心非的應承,然而如今,薛流嵐說的話可以說是一字千金,無有差池。
自從經過了天牢劫難之後,加上慕容瑾有孕,薛流嵐就似乎變了個人一樣,收拾起從前的懶散不羈,在朝廷之上大展手腳。當下的幾件事情都是經了薛流嵐的手辦成的,那股子殺伐決斷的勁頭,當真讓旁人刮目相看。
送走了李彥,薛流嵐用手揉了揉額頭。早已經預備下了策略,他倒是不擔心這引蛇出洞的後續如何。此時此刻的他滿心都在犯愁如何對慕容瑾交代。
“寒露。”薛流嵐向着身後叫了一聲。
“屬下在。”寒露自陰影中走到薛流嵐身邊,低頭拱手道。
“這是令箭,着十五近衛中易容潛藏最好的人領此任務。”
“主子請講。”
“此令箭爲儼狁死士召集調動之令,我要你用它向潛藏在金都的儼狁死士下達刺殺命令。目標是皇宮大內。”
“刺殺皇上?”寒露吃了一驚。
薛流嵐搖頭:“不是真的刺殺,只是要將他們引入天羅地網之中,一網打盡以絕後患。”
“那麼宮中防衛一事……”
“我自會着人辦。”薛流嵐說着將手中的令箭丟在寒露的手上。“去吧。”
“是。”寒露應了一聲,腳步一錯消失在了柱子後面的轉角處。
站在門口思量了一下,薛流嵐揚聲叫到:“小丁子。”
小丁子方纔奉茶之後就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柱子旁,聽聞薛流嵐喚他,一溜煙的跑過來,在薛流嵐面前單膝打了個千道:“爺您吩咐。”
“你去宮中一趟,請郭尚忠郭公公明日過府一坐。”
“哎。”小丁子答應着,然而沒有立刻動身。“小的想斗膽請問爺,這可用個什麼名目下帖子啊?”
按說皇子吩咐人喚一個太監到府上,即便這個太監他是皇宮大內的總管,皇上的貼身侍從也要隨叫隨到。但是郭尚忠不一樣,他的身上還擔着黃門衛的官銜。於是,薛流嵐請他便要按照對待士子官員的方式,先下帖子。
薛流嵐想了一想道:“就說郭公公在皇上病中盡心盡責,我作爲皇子理當予以嘉獎。”
“是。”小丁子一一記下之後徑自告辭去準備帖子去了。
只剩下薛流嵐還站在大廳的門口,心裡籌劃着是不是要隱瞞下翼的事情。與其讓慕容瑾傷心欲絕,倒不如讓她繼續提心吊膽,雖說有些磨人,但起碼不至於太過傷了身子。
正想着,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薛流嵐偏頭,就看見凝碧沿着迴廊一路小跑着過來,險險栽到自己身上。
“怎麼了?”薛流嵐的心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凝碧是專門負責慕容瑾日常起居的,如今如此慌張,莫非是慕容瑾出了什麼事?幾乎是下意識的,薛流嵐向着門口喊道:“何承簡,傳太醫。”
得了何承簡遠遠一句迴應,薛流嵐又忙轉過頭來看着凝碧道:“慕容瑾到底怎麼了?”
“爺,爺您快去,快去看看皇子妃。”凝碧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手死死的扯住薛流嵐的袖子,急的幾乎要哭出來。
“你說清楚,慕容瑾到底怎麼了?”
“方纔蝶曼,蝶曼去了寧和居,不知道對皇子妃說了什麼,如今皇子妃她……”
薛流嵐已經無心再聽凝碧下面接着要說的話,連忙撇下凝碧向着慕容瑾的寧和居而去。
蝶曼,若是你今朝傷了慕容瑾和她腹中孩子一絲一毫,我薛流嵐便是揹負忘恩負義的名聲也定不會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