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在陣前勒住馬,擡頭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夜來風雨之後,今日的天越發陰暗起來,黑雲低低的壓在天際,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報,前方儼狁叫戰。”
“哦?”慕容瑾收回目光略有些驚訝。在末路的路口擺下陣勢,莫非是打算背水一戰嗎?
“慕容將軍。”後方有人縱馬趕過來,在慕容瑾面前勒馬躍下,拱手道。
慕容瑾笑着拱手回禮:“李參軍,你怎麼來了?”
李參軍是左尋蕭親自提拔起來的中軍參謀,平時只在中軍與左尋蕭商議草擬作戰方案,是個難得的軍事參謀。
“左將軍擔心慕容將軍有什麼事情一時顧不及,特地遣在下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呵,還不到一年,在他眼中我便是嬌弱女子了?”慕容瑾含笑搖了搖頭,手指了指面前馬匹。“就請李參軍與我一起去陣前看看吧。”
兩個人並轡來到陣前,徒步走上觀陣臺。對面儼狁的部隊已然列好了陣,甲光粼粼頓時合成一股寒冷之氣撲面而來。遠遠的可以看見自第一排鐵盾之後,每一個將士都摩拳擦掌,士氣昂揚,此時此刻正虎視眈眈的盯着對面的王朝軍隊。
“真不愧是虎狼之師。”李參軍點頭咱嘆了一句。
慕容瑾負了手凝視着對面的軍隊,出神的想着事情,臉上的表情漸漸的凝重了起來,眉頭漸漸的越鎖越深。
“慕容將軍?”李參軍在旁側喚了她一聲。
“什麼事?”慕容瑾回神,偏過臉看着他。
“將軍適才可是在思量對敵之策?”李參軍低下眼眸笑問。
慕容瑾點點頭:“我與左將軍約好,日中之時開始進攻,現下卻還沒有必勝的把握。”
“儼狁在路口列陣,似乎太過於違反常理了。”李參軍擡起手遙指着儼狁嚴密陣勢的背後,那裡是末路的入口。
慕容瑾也百思不得其解:“末路狹窄,兩邊又多是懸崖峭壁,一旦撤軍必定會相互踐踏。儼狁的首領既然連如此的天陵陣都擺得出,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只怕有詐。”李參軍低聲道了一句。
慕容瑾的手搭在欄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思量了一會兒道:“派一隊人從左方震門突入,百步之後右轉自離門出。即便不能破陣,好歹也讓他亂上一亂。”
李參軍點了點頭,驀然笑道:“不若從坎門而出,如此,這陣的右半部只怕就可以破了。”
一面說着,李參軍一面用手在虛空裡畫了一畫,而後望着慕容瑾輕笑。
“果然不愧是參軍,一語中的。”慕容瑾讚許的點頭,轉身交代了候在臺子一旁的傳令兵。戰鼓的聲音驚天動地而來,由一面而及十面,彷彿地震自遠處傳來漸漸的震動聽着的心魄。王朝軍隊一方陣門打開,一隊人馬旋風一般竄了出去。直直的衝着儼狁陣前的鐵盾而去。
儼狁倒也不含糊,徑自開了陣門將這一隊人馬吞了下去。
慕容瑾在觀陣臺上緊緊的盯着對面的陣中。旌旗搖動伴着塵土飛揚,漸漸的將視線徹底模糊,只能覺得自對面陣中沖天而起的殺氣與血腥氣味。
驀然,慕容瑾的手死死的握住欄杆,失聲叫了一聲:“糟糕,中計了。”
話音未完,只聽見的對面陣中戰鼓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陣門再一次打開,一溜戰馬被趕了出來,馬上沒有人,只有鞍側的人頭還一路滴落着鮮血。
“備弓箭。”李參軍幾乎與慕容瑾一同喊了出來,一面飛奔下觀陣臺直到陣前。
對面飛奔過來的戰馬此時馬背之上忽然多出了人,手持着長刀的氣勢洶洶的奔襲過來。原來他們自出陣的時候就側伏在馬身上,故而起初沒有人看到馬背上的儼狁將士。
弓箭漫天射出來,彷彿漫天的螞蝗一般烏壓壓的一片。然而對方派出的也是身手了得的勇士,竟有幾人用刀撥開了箭雨,幾乎就到了陣前。
“給我。”李參軍一把奪過身旁士兵的弓,抓起三支利箭。張弓搭箭,慕容瑾只覺得耳畔一陣風聲,循聲望去,那衝過來的儼狁勇士躲開了一支,卻被後面兩隻箭射穿了胸口,倒墜下馬。
也來不及多想,慕容瑾也抓過弓箭,學着李參軍的做法一弓多箭。周圍衆將士紛紛效仿。這一招果然奏效,趕在儼狁士兵奔到陣前時已經全部射殺。
王朝士兵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慕容瑾緩緩的放下弓箭鬆了口氣。然而尚不曾緩過氣來,心就再度提上嗓子眼。想不到儼狁的首領竟然改良了當時的天陵陣,到底是她小看了對手。
擡頭看了看日影,已經接近午時了,然而半個時辰過去,對於破陣的計策仍然是一籌莫展。
“給。”李參軍走到坐在石頭上的慕容瑾身邊,將手上的果子遞給她。
“謝謝。”慕容瑾一笑,此時哪裡來的心情吃東西呢?自她帶兵以來,何曾在陣法上輸了別人半分?
再次擡頭看了看日影,慕容瑾垂下頭思量半晌,驀然道:“李參軍。”
“嗯?”坐在慕容瑾身邊的李參軍一怔,忙站起身來看着她。
“今日的陣法你可識得?”
“略知一二。”
“好,傳令下去,選一百精騎與我入陣,你替我掠陣。”慕容瑾將果子放在石頭上,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參軍。
李參軍愕然看着慕容瑾,好一會兒搖頭:“不行,這樣做危險太大,你是主帥,怎麼能親身犯險?不若將軍穩坐軍中掠陣,末將願意前往。”
慕容瑾盯着李參軍,好一會兒朗聲笑道:“參軍還是替我掠陣吧,慕容瑾雖是個女流之輩,但畢竟也是沙場上征戰過來的將軍。”
“將軍可是覺得若是在下出了什麼事情無法向左將軍交代?”
被一語道中心中所想,慕容瑾尷尬的轉開頭輕笑道:“李參軍是左將軍的左膀右臂,若是參軍在我慕容瑾的帳下有什麼閃失,豈不是我慕容瑾保護不周。”
“你……”李參軍話到嘴邊生生的嚥了下去。
“既然在軍中,軍令如山。”慕容瑾亦不再和他多說什麼,徑自轉身離開,將李參軍一個人獨自留在原地。
一百騎兵都是這軍營中一頂一的好手,每個人都是一色白色盔甲,遠遠看去彷彿一道出鞘利劍。然而,何嘗不是如喪服一般帶着幾分決絕?慕容瑾騎着馬站在首位,手鬆鬆的勒住繮繩,眼眸凝視着對面儼狁的佈陣。
她已經想到了破解的辦法,只是這辦法的代價只怕會是她慕容瑾自己。只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與左尋蕭約定下的時間眼看着就要到了,若是貽誤戰機,且將罪名懲罰放在一邊,左尋蕭的性命會受到威脅,這纔是慕容瑾掛心的。
薛流嵐,若是此時你在這裡,看着我又一次爲了左尋蕭奮不顧身,會不會吃醋呢?慕容瑾涼涼的笑了一聲,胯下用力催動戰馬,第一個飛奔了出去。
身後李參軍的眼眸一凝,手死死的握成了拳。
“傳令下去,準備大軍掩殺。”李參軍高聲傳令,心裡默默的祈禱,慕容瑾,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天陵陣中遠不像外部看起來那樣簡單。所謂天陵陣,是接着天地的靈氣,爲闖入陣中的人造了一座巨大的陵墓。入陣之人若是完全不懂得這天陵陣法,那麼就只會在這其中迷失了路途,繼而迷失了自己。
慕容瑾帶兵而入,一路之上先揮劍斬了守將,轉身突出重圍一路向着離門而去。一百將士都是被放在了生死路口,不由他們不拼命。
“籲。”慕容瑾勒住馬,看着眼前的一道懸崖。“既然我已經來到了腹地,如此待客實在有違客道。”
“真是不簡單,竟然能夠破了我的天陵陣。”一個老者冷笑着站在崖頂,俯看着下面勒馬而立的慕容瑾。
“區區一個天陵陣就想要攔住我王朝大軍,未免將我王朝看得太無名將了。”慕容瑾仰頭,意氣風發的笑看着老者。“薩雅圖,你束手就擒吧。”
“哈哈哈,笑話,束手就擒?慕容瑾,不要忘了,你現在還在天陵陣中。”老者負着手看着慕容瑾。“納命來的是你”
“在陣中又如何?”慕容瑾睨了一眼面前的懸崖與繚繞的霧氣。“你不過是憑藉着末路的路口風沙劇烈而佈下這屬性爲土的天陵陣罷了。薩雅圖,我再教你一件事如何?”
“哦?”老者淡笑一聲,仍舊看着慕容瑾。
“天下陣勢,萬變不離其宗,若只是會了現成的陣法,微微懂了些變化之道就拿出來班門弄斧,實在失了一族首領的風度。”慕容瑾嘴角彎起一道微帶嘲諷的弧度。“天道不可變,薩雅圖,你輸在了有違天道。”
“你說什麼?”老者震驚的看着慕容瑾的眼睛,如何能夠這樣鎮定?她如何能夠如此明晰的洞察所謂天道?
慕容瑾看了一眼手中銀色長槍,深深的吸了口氣:“薩雅圖,拿命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