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慕容瑾沒有繼續問蝶曼所掌管的是什麼樣的一個刺客組織。因爲在她心裡,這已經不再重要。
慕容瑾倚在薛流嵐的肩膀上,兩個人坐在臺階上,靜靜的看着月色之下的院落。彼此眼中都只是一片平靜的墨色,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色。
“回去吧。”慕容瑾坐直了看着薛流嵐。“若是天色明瞭只怕會暴露你的行蹤。”
薛流嵐微微一笑道:“捨得我回去?”
慕容瑾別開頭口中笑道:“爲什麼不捨得?”眉眼彎彎,映着月光一抹清淺的笑意毫不掩飾的出現在她的面上。
薛流嵐癡看着這樣的慕容瑾。這約莫是相見以來她笑得最放心也最真心的笑意了。原來,不是無法放下對人的戒備,而是沒有遇到那個值得拆除心中堡壘的人。
“你看着我做什麼?”慕容瑾紅了臉伸手搭在薛流嵐的手上,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薛流嵐。
薛流嵐恍過神來,反手握住慕容瑾的手,肌膚相接觸的地方她手上的劍繭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修長的手指輕輕用力,薛流嵐將慕容瑾的手緊緊的包裹在手中,看着她的眼睛道:“若是早幾年遇上你,必不會捨得你如此辛苦。”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慕容瑾略微帶了促狹的看着薛流嵐。“至少,你是欺負不得我的。”
想起方纔被她反手剪在柱子上的情景,薛流嵐不由得啞然失笑道:“倒是我日後要提防你謀殺親夫了。”
“這倒也不用。我慕容瑾從來不是那般小家子氣的女子。”慕容瑾得意的揚了頭看着薛流嵐。想了想又認真的看着薛流嵐補了一句:“不過,也不是不會生氣的。”
“哈哈,會生氣最好。倒也省得我教你了。”薛流嵐朗聲笑道。
“嗯?”慕容瑾怔了怔。什麼叫做教她生氣?
“過些日子,若是聽聞吏部尚書凶信,便是我想要回來了。”薛流嵐站起身來順手將慕容瑾拉起來。“可明白?”
慕容瑾微微沉吟了一下,點頭笑道:“自然明白。只是殺了於惟德是爲了將薛斐言逼出金都。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爲何還要繼續?”
“若是單單隻殺了於惟德豈不是太容易引起懷疑了?就算是他們沒有證據,到底日後也是會防着一個手上有些實力的皇子了。”
“對一個草包的掉以輕心恐怕將是薛斐言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了。”慕容瑾掩口笑了一聲,而後又道:“莫非吏部尚書也是郭尚忠的人?”
“這一次是老七的人。”薛流嵐看着慕容瑾垂在肩頭的髮絲可愛,順手掬起一縷在手中把玩着。
慕容瑾看着遠處的夜色沉吟了一會兒。雖然於權謀一道不是十分明白,但細細想過倒也就明白了。
“先是郭尚忠的人,然後是薛斐言的人,你是想讓人摸不清這一次刺殺的真正意圖和幕後主使?”
“到底是女將軍,話不需說明就能知曉。”薛流嵐仍舊把玩着慕容瑾的長髮,漫不經心的笑了一句。“何況他們也都是禍國殃民的蛀蟲,順手殺幾個也算是爲民除害。”
“咳,想不到你風流成性的五皇子還有這份爲國爲民的心啊。”慕容瑾揶揄了一句,忽然覺得髮絲被牽動,扯得有些痛。纔要將長髮收回來,目光落在薛流嵐手上的時候,竟一時間愣住。
他修長的手指間是她的髮絲,而另一端繫着他墨黑的發。
那是一種古老的習俗,結髮。
順着髮絲將目光移到薛流嵐的臉上,他鄭重的看着手中的髮結,察覺了慕容瑾的目光後擡了眼眸微微一笑。
“雖是做得遲了些,到底還是沒有錯過永結同心的機會。”薛流嵐鬆了口氣般笑着,慵懶的表情帶了似水的柔情。
慕容瑾的眼有些泛紅,忙別開頭輕笑:“髮絲如麻,看一會兒你要如何解開。”
“何必要解開?”薛流嵐說着,一面伸手嚮慕容瑾腰間一把抽出她藏在玉帶中的軟劍,只在兩人發上一過,寒光過處,那髮結已經落在薛流嵐的手中。
“好鋒利的一把軟劍。”薛流嵐細細的將慕容瑾的劍從頭看到尾。
“這是我父親送給我的,據說是出自名家之手。”慕容瑾伸手將薛流嵐掌上的髮結拿起放在袖中。
薛流嵐微微眯了眼看着慕容瑾,一隻手將劍遞過去,一隻手平攤在慕容瑾面前:“拿來吧。”
“什麼?”慕容瑾將劍歸了劍鞘,挑了眉頭問。
“總不是要我動手搜吧。”薛流嵐壞壞的笑了一句,眼中分明顯出幾分不懷好意來。
“這個?”慕容瑾晃了晃手中的髮結笑道。“現在歸我了。”
“這是我向你要的信物。”薛流嵐的手伸得更往前了,一隻手負在身後看着有些小得意的慕容瑾。到底是個女子,面對親近人的此時已經是嬌憨畢露了。
“我還沒有向你討要,你倒先來伸手要了。這不公平。”慕容瑾的手也負在身後,笑意盈盈的直視着薛流嵐。
薛流嵐無可奈何的搖頭:“你可真是半點虧都不吃。難怪在戰場上會贏。”一面說着,薛流嵐一面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玉盒來放在平攤着的掌心上。
慕容瑾垂了目光看過去。月色朦朧之中玉盒越發顯得晶瑩剔透,中間那一抹紅暈淡淡的散開在玉中,恍惚中彷彿三月嬌豔的桃花,綻了仲春最美的顏色。
“這是……花映楊家的映紅?”慕容瑾吃了一驚。
“不錯,這便是映紅。是我專門着人從楊家帶回來給你的。”一面說着,薛流嵐一面上前拿過慕容瑾的手,將玉盒放在她手中。“五年一度映紅開,留得春色易重逢。這信物如何?”
自然是好的,因爲他那句話,易重逢。慕容瑾心中默默的念着他吟出的這兩句話,不由得喜上眉梢。
“既然收了我的信物,那麼還給我吧。”薛流嵐說着,也不待慕容瑾點頭應允,徑自從她袖中取了髮結揣進懷裡。
擡頭看了看天色,薛流嵐看着兀自出神的慕容瑾:“我該回去了。”
“嗯?哦,是該回去了。”慕容瑾落寞的應了一句,將映紅的玉盒放在袖中。想了想笑道:“薛流嵐,怡春院再見,絕不是生氣那麼簡單。”
薛流嵐頷首,上前一步吻了吻慕容瑾的脣,與她相抵着額頭笑道:“我等你,這幾日就好好在家貯存陳醋吧。”
言畢,薛流嵐朗聲笑着後退,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慕容瑾的視線中。月門內的小院又只剩下了慕容瑾一個人。因爲日子近十五,故而月如圓盤一般團團的懸在天上。慕容瑾仰着頭,驀然笑了一聲,月竟也知今日是團圓。
玉門嬌中,翼眼睜睜的看着慕容瑾緩步走進來。依舊是昨日那打扮,長裙曲裾,廣袖悠然,眉如遠黛眼如星。然而,不同的卻是臉頰上那麼若有似無的桃花顏色,還有竭力掩藏卻還是無意泄露的笑意。
“瑾姐,你不會昨兒晚上做了謀殺親夫的勾當吧?”翼好奇的湊到慕容瑾身邊問。
“嗯?”慕容瑾詫異的看着翼。
“不然爲什麼這麼高興?說實話,除了星帶回消息能讓你笑成這樣之外,最大的可能性只怕就是你殺了那個負心薄情的五皇子。”翼一臉鄭重的分析着。
慕容瑾掩口笑了一聲,不回答翼的話。徑自走到窗邊坐下,手搭在窗沿上,樓下的胡舞正是好處。
翼端詳了慕容瑾一下,徑自走到她對面坐下,笑道:“映紅的顏色果然好看,尤其是再配上你今天的桃花相。”
“什麼時候去學看相了?”慕容瑾睨了眼看翼笑問道。
“方纔啊。”翼閒散的倚在椅子上道。“當時看見薛流嵐手中的映紅還以爲是他用來送那個什麼蝶曼姑娘的。如今看來,他也不算暴殄天物啊。”
慕容瑾轉回頭去,一副懶得理他的神情。
“不過,你就任着自己的夫君夜夜宿在煙柳巷不成?現在可不光是百姓了,連朝野對你和薛流嵐的事情都議論紛紛。”
“他們議論他們的,該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讓薛流嵐回來。”慕容瑾笑了一聲。“我堂堂一個玉陵王還真淪落的守活寡不成?”
“我白操心了。倒是忘了你是個女將軍了。”翼白了慕容瑾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慕容瑾跟着笑了出來,轉過眼時就已經看見柳自門口進來。
“在笑什麼?”柳回手關上門問。
“沒什麼。”翼忍笑搖着手。“只不過看見桃花開了。”
柳一頭霧水的看向慕容瑾,這深秋時節的哪兒來的桃花開?
“別聽他的。”慕容瑾白了翼一眼,轉過頭問柳:“是星有消息了嗎?”
“嗯,星傳了消息回來,說公子蘇憶不日將會到金都玉門嬌來與你見面。”柳一面說着,一面將手中的字條遞給慕容瑾。
慕容瑾頓時喜笑顏開:“總算是有消息了。”
“雙喜臨門啊。”翼朗聲笑道。
“還說?看回去讓軫怎麼收拾你。”慕容瑾走到翼旁邊,伸手拍在他肩頭,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