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嵐的手猛然僵在慕容瑾的背上。許久之後他才緩過神來,低了頭去看時,慕容瑾仍舊在自己的懷中安眠着。
“慕容瑾,在我身邊就如此讓你覺得束縛嗎?”薛流嵐低聲哄着慕容瑾,無可奈何的笑着。
夜色再一次降臨在大地上的時候,慕容瑾已經緩緩的甦醒過來。
周圍雖然徒有四壁但是起碼能夠遮風擋雨,慕容瑾被這入眼的景象驚得愣了一下。明明記得她是在林子中的啊?
“薛流嵐!”慕容瑾猛然記起,朦朧之中她似乎感覺到了薛流嵐在自己的身邊,也顧不得他是不是來抓自己回去的,慕容瑾忽然揚聲喊了一句。
縱然不是剛剛經歷了生死,夢中他的溫柔繾綣仍舊讓她懷念。
周圍空無一人,回答慕容瑾的只有她自己的回聲。慕容瑾站在門口,她的影子被皎潔的月光拉的很長,很遠。
默默的走回破舊的廟宇中,慕容瑾靠着一根柱子坐下,雙手環在自己屈起的腿上,將下巴搭在膝蓋上,安靜的盯着面前離自己不遠的火堆。
她很清楚自己昏倒之前並沒有走到這個位於林子邊緣的破廟中,更不可能燃起這樣一堆火來。可是她只能隱約的記起耳邊似乎有他慵懶輕柔的笑意,似乎還帶了幾分無奈。
不遠處的一個陰影中,薛流嵐斜靠在樹枝上,彎起腿來將手搭在膝頭,後背靠着樹幹。從這個方向看過去,正好能夠看見獨自坐在破廟中的慕容瑾。火光映在她臉上,那一抹失落的神色沒來由的讓薛流嵐眸色一凝。
是落寞的孤獨,還是從來不允許別人進入的禁地?慕容瑾,愛我如你,睡夢中喊的仍舊是離開。薛流嵐自嘲的笑了一句,揚起頭來靠在樹幹上。月色越是皎潔,他的眸色越是如夜一樣漆黑。
天明之時,慕容瑾將已經熄滅的火堆踢散開,獨自一個人繼續往武川走。
臨走的時候,慕容瑾癡癡的站在破廟的外面,出神的看着裡面的空地。她努力想要讓自己想起昏迷中所發生的事情,可惜只是白費功夫,當時的她實在已經透支了自己的體力。
“喂,救命恩人。”慕容瑾猛然回身,向着繁茂的林子中揚聲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謝謝你救了我,並且給了我這一日的溫暖。”
話音落,慕容瑾凝神細細的聽着,期望着可以有人回答。
“不管你能不能聽見,謝謝你。”說完,慕容瑾對着自己來時的路深深的拱手拜了一拜。而後翻身起來,徑直朝着武川而去。
薛流嵐仍舊坐在昨夜的樹枝上,慕容瑾說話的時候他就隱藏在樹葉之中。以他的身手,已經完全同樹林化爲了一體。
等着慕容瑾的身影已經走遠了,薛流嵐才從樹上跳下來,活動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身體。
“真是太長時間沒有在江湖上行走了,只不過這樣空坐了一夜就渾身痠疼。”薛流嵐一面活動着自己已經僵硬了的四肢,一面自己喃喃的道。
忽然,他停住了所有的動作,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笑道:“出來吧,我坐了一夜已經如此辛苦,你們趕了一夜的路也一定很累了。還是速戰速決吧,我也好回去睡覺。”
薛流嵐的話音才落下,四周應聲落下十二個人來。他們都是同一種打扮,用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了面龐,手裡是猶如初月一般的月牙彎刀,流光四溢中帶着刺骨的寒冷。
“竟然連西域的高手都能吸引,看來慕容瑾的腦袋確實很值錢啊。”薛流嵐嬉笑着,眼中隱隱露出幾分擔憂來。
看來,郭尚忠已經接到了他出宮的消息。如今在這裡派了高手在這裡阻擊他,不知道前面又有什麼樣的陣勢等着慕容瑾。
定然要速戰速決,只不過完事之後薛流嵐不是回去睡覺,而是火速追上慕容瑾。
這十二個人不答話,散開成一個圓圈的形狀,團團的將薛流嵐圍在了當中。只見十二個人有序的移動着腳步,繞着薛流嵐轉動着。他們組成的圓環沒有任何的縫隙,薛流嵐此時只要攻擊一個地方,那麼等待他的絕不止腹背受敵那麼簡單。
剩下的人一定會從四面八方出招將薛流嵐切成餃子餡。
薛流嵐臉上清淺的笑意此時也收斂了起來,漸漸的他的面色變得凝重。這樣的陣法在中原地區原也是常見的,但都是依照五行八卦的方式變換,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迴環反覆的陣法。
長蛇首尾相交將人困在其中,範圍只會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將其中的人死死的纏死。
十二個人的圈子已經越來越小,刀刃幾乎能夠碰到薛流嵐的衣衫,但是他們都沒有動手。攻心之戰有時候要比直接的攻擊更爲有效。
薛流嵐告誡自己一定要沉住氣。若是此刻他亂了手腳,死得可絕對不只是他一個,慕容瑾也必定會被困死在這林子中。
“想讓王朝易主,憑你們還不夠。”薛流嵐冷笑了一聲,反手轉身之際,腰間佩劍已經出鞘。
足尖點在地上,只見他如一隻一飛沖天的雄鷹,扶搖直上似乎要刺破蒼穹。
低下的十二個人更不猶豫,齊齊的舉起手中的彎刀,將刀刃迎着薛流嵐劈了過去。
十二把刀在十二個方位同時劈下去,若是真的被擊中,薛流嵐就算是不死也別想保住自己的腿了。
但出人意料的時薛流嵐竟然在躍起的同時在空中翻身,整個人在半空中呈倒立的情形,劍尖直直的刺了下來。他並沒有特定的指向那一個人,只是將劍對準了那十二把刀即將交接的地方。
“叮”,刀刃與劍身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薛流嵐嘴角輕輕的彎了一彎,接着身子下墜的力道,反手挑起劍來,橫着直劈了下去。
他用的是重劍的招式,而此時手中是一柄輕薄的劍。若是與那厚重的刀身撞在一起,定然是會折斷的。
薛流嵐出乎意料的招式讓十二個人都愣了一下,然而高手過招間不容髮,豈能走神片刻?
一把刀活生生被輕薄的劍刃從中間斷成了兩截,薛流嵐猛然出腳將斷了的刀踢向第二個人的心窩。
接二連三有人被薛流嵐襲擊倒下。他就如同一隻敏捷的豹子穿梭在這個圓圈的每一個角落中。他們的陣法是優勢,但也是他們的劣勢。
只不過眨眼間,十二個人已經全部負傷倒在地上,薛流嵐只是左臂之上被撕開了一個口子,長約兩寸許,自肩頭斜在手臂側面的位置。
“這陣法真是給你們糟踐了。”薛流嵐自顧自的丟下一句話,隨手扯了袍子上的衣角裹了手臂上面的傷口,幾個起落將這十二個人丟在腦後。
慕容瑾,希望你還平安無事。薛流嵐在心中默默祈禱着。
而事實上,比起已經受傷了的薛流嵐,慕容瑾此時正在一家農戶的家中歇息。真是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遇上之前救過的那個姑娘。
“恩公請喝茶。”女子嬌聲將茶水遞到慕容瑾的面前,同時偷眼打量了一下一身男裝的慕容瑾。
她着長袍束髮的樣子更帶着幾分英氣,引得那女子時不時的側目偷看。
慕容瑾假裝拿起面前的茶水遮住自己苦笑的嘴角。男裝行走,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了。不知道她這樣與號稱風流的薛流嵐站在一起,誰更討女孩子的歡心呢?
薛流嵐,這個名字忽然就霸道的佔據了腦海中所有的地方,久久不肯散去。從他們初見的笑意,到昨夜夢中他溫柔的懷抱,慕容瑾忽然嘆了一口氣,將到嘴邊的茶水放在桌子上。
“這荒郊野外的也沒什麼好東西,是不是恩公喝不慣這些粗茶?”一直遠遠的坐着的女子走過來怯怯的笑道。
“姑娘多心了。”慕容瑾連忙站起來答禮。“方纔放下杯子,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不知道公子可娶親了沒有?”一直陪着慕容瑾閒坐的老漢笑着擡起頭問道。
慕容瑾臉上笑意一僵,忙掩飾的咳嗽了幾聲,坐下道:“家中有妻子,方纔成婚不久。”
“哦。”老人家緩緩的點着頭,似乎是在思量着什麼。
“爹,那我去給恩公買些好茶吧?”說着,姑娘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娘留下的這簪子還能換些錢。”
“不必了。”慕容瑾連忙制止她。“這茶很好。”
說着,似乎是爲了證明真的很好,慕容瑾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在脣間,慢慢的將茶嚥了下去。
那姑娘看着自己的爹爹微微一笑:“那爹爹陪恩公坐着,我去做飯。”
“好。”老漢慈祥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又掉過頭來對慕容瑾道:“我老婆子走的早,就留下這麼一個閨女。哎,她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
“哦。”慕容瑾僵硬着臉上的笑意,胸口隱隱覺得有些發悶。難道是這早上趕路走得太急了嗎?竟然引動了昨日的內傷。
“公子臉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嗎?”老漢關切的扶住慕容瑾的手臂。
慕容瑾搖了搖頭,眼前開始一陣一陣的發黑,而且漸漸的竟然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老漢的手在自己的手臂上逐漸模糊起來,最終成了一片漆黑。
“我這是怎麼了?”慕容瑾大驚失色,連連向後退去,將凳子撞翻在地上。“對不起,我……”
“是瞎了嗎?”忽然,那個姑娘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尖銳的刺進了她的耳朵中。
不必再說什麼,慕容瑾已經明白自己是遭了暗算。想不到竟然這等有心,在她出城之時就設下了圈套。
手中劍已經出鞘,慕容瑾冷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當然是殺你的人。”姑娘笑得更開心了。“前日晚上沒能要了你的命,今天怎麼還能放過你?”
前日?慕容瑾凝眉,腦中閃過那個一身黑衣的女殺手。
“原來是你!”慕容瑾鎮定的回答,幾乎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聽覺之上。她想要辨認出那個姑娘和老漢的方向,可惜全部都是徒勞。
“是啊,之前被人橫插了一槓子,以爲這暗紅已經落已歿和西域十二龜手裡了。哈哈,沒想到他們這麼沒用。”姑娘眉飛色舞的說着,然而手中的短刀很平穩的向着慕容瑾刺過來。
刀刃悄無聲息的破空而來,輕的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慕容瑾,後退三步。”驀地,慕容瑾似乎聽見薛流嵐急切的喊聲。幾乎是立刻,慕容瑾疾速向後退了三步。
“左轉出劍。”那個聲音繼續在指揮着她。“後心三寸。”
慕容瑾接二連三出劍,按照那個人的指示竟也將兩個殺手一時間逼住,不能近身半分。
“什麼人,給老子滾出來。”老漢發怒,手中的判官筆直向着發出聲音的地方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