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帝王之怒,血流千里。
皇后中毒,皇上震怒之下,後宮一百多人被關進了宮監日夜受審,另外吳緲還馬不停蹄的帶人搜檢了內庫房,把各國使臣進貢的禮品以及年前諸位王公大臣進獻給皇后娘娘的賀禮全都細細的檢查了一遍。
果然,在吳緲和一衆人等的共同努力下,在內庫房的上百種香料裡,搜出了這種被姚院令叫做‘蠱香’外形類似靈芝的東西。這東西混在靈芝裡,完全能夠以假亂真,若不是衛凌灃親自檢驗,吳緲根本找不出來。
“查記檔,看這是誰進貢來的靈芝!”吳緲抓狂的吼道。
旁邊早有人翻開冊子細細的查看:“吳公公,這個是驃騎大將軍府給皇后娘娘的新年賀禮。”
“什麼?!”吳緲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衛凌灃也大吃一驚,一把奪過小太監手裡的賬冊細細查看,上面果然明明白白的記錄着驃騎大將軍邵府給皇后娘娘送來的靈芝,猴頭菇,以及南洋珠等幾種珍品作爲敬賀之禮。
“衛大人?”吳緲也抓狂的上前來,一把奪過衛凌灃手裡的賬冊:“到底怎麼回事兒?”
衛凌灃的心神也亂了,他只是個對醫術執着研究的人,對於官場以及陰謀算計這類的事情基本不懂。
吳緲拿過賬冊來認真的看了三遍,確定自己沒看錯,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說道:“衛大人,這事兒必須稟告陛下。”
“是,稟告陛下。”衛凌灃喃喃的應道。
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報給了雲碩。彼時,雲碩正好在鳳章殿看着韓芊服藥,因爲事關重大,而且想瞞也瞞不住,所以吳緲也沒避諱皇后娘娘,直接跪在地上實話實說了。
韓芊聽了這話,立刻推開雲碩手裡的藥碗坐了起來,詫異的問:“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邵將軍和大郡主怎麼可能害本宮?!”
對於這件事情,雲碩要冷靜得多,他擡手把韓芊摟進懷裡,藥碗又送到嘴邊,淡淡的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邵將軍進獻的這些靈芝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去採集來的。是誰進獻給他的或者是誰幫他去採買來的?這些都查問清楚了嗎?”
“陛下英明,奴才剛從庫房查到此事便匆匆來彙報,還未曾去邵將軍府中查問。”吳緲躬身回道。
雲碩看着韓芊把湯藥喝完,轉手把藥碗放到旁邊的小几上,方吩咐道:“傳朕的旨意,叫韓建元去辦這事兒。務必把這蠱香一事查清楚。”
“是,奴才這就去。”吳緲答應着就往外走。
“慢着。”雲碩又把人喊回來,“你去傳旨,叫韓建元先進宮一趟。”
“是。”吳緲忙答應着,又等了等,見雲碩擺手,方恭敬地退了出去。
皇后中毒的事情,大長公主府和忠毅侯府早就聽到了消息,只是宮裡不宣見,他們再着急也只能等着。好不容易盼來了聖旨,韓建元幾乎是接到聖旨立刻就出了家門直奔皇宮。
雲碩一直守在鳳章殿,連必須批閱的奏摺也被吳四寶帶着人搬進了鳳章殿。
韓建元跟着吳四寶一路從紫宸殿至鳳章殿,在殿外等着太監進去通報的時候他轉身打量着殿外的景緻,二月的天氣,鳳章殿外一盆盆迎春花兒開得正好,鮮妍明媚的點點鵝黃帶着枝頭末梢的一點綠,給人希望,讓人陰霾的心情也少見清朗。
“侯爺,萬歲爺讓您進去呢。”吳四寶從裡面出來,恭敬地說道。
“娘娘的身體怎麼樣?”韓建元關切的問。
“娘娘早就沒大礙了,只是靜養着。侯爺進去見見就放心了。”吳四寶說着,上前去打起了門簾。
韓建元進了鳳章殿,便在大殿正廳停住了腳步,朝着裡面躬身下拜,並朗聲道:“臣韓建元參見陛下,參見皇后娘娘,恭請陛下,皇后娘娘金安。”
“平身,進來說話。”厚重的帳幔之後傳來皇上的聲音。
有宮女近前把帳幔撩起來,韓建元謝恩後起身入內,隔着一層珠簾,輕攏起簾子,那重簾竟全系珍珠串成,每一顆同樣渾圓大小,淡淡的珠輝流轉,隱約如有煙霞籠罩。
春寒料峭,皇后娘娘的寢殿依然攏着地龍,殿內疏疏朗朗,置有各種瓜果——自從韓芊被姚夫人解毒之後,鳳章殿裡裡外外的薰香全都撤了去,改用了瓜果之香。
韓建元站在極厚的絨毯上,透過珠簾隱隱看見躺在鳳榻上的妹妹以及坐在旁邊的皇上。他便止步於此,再也沒往前去。
“哥哥。”韓芊扶着雲碩的手下了鳳榻,從珠簾之後走了出來。
“皇后娘娘。”韓建元忙拱手躬身。
“哥哥,起來。”韓芊擡手扶起韓建元,關切的問:“母親和父親可好?”
“二老挺好的。”韓建元點頭應道,“娘娘的事情,家裡人沒敢告訴他們兩個,還瞞着呢。”
“那就好。我就是怕他們兩個知道會擔心。”韓芊鬆了口氣,轉頭輕斥蘋果兒,“怎麼還不上茶?”
蘋果兒忙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韓芊被雲碩扶着往長窗跟前的暖榻上去坐下,又指着跟前的繡凳說道:“哥哥,請坐。”
恰好蘋果兒端了香茶進來,先給皇帝陛下放下一盞後,又轉身至韓建元跟前:“侯爺請用茶。”
韓建元接茶的時候看了一眼蘋果兒,微微皺了皺眉。
“下去吧。”雲碩淡淡的吩咐道。
蘋果兒忙福身告退,旁邊的香橙等人也全都退了出去。
屋子裡一時只剩下了他們三個,韓芊看了看韓建雲又看看雲碩,忽然問:“你們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怎麼這麼說?我們能有什麼事瞞着你。”雲碩淡淡的笑了笑,掀開蓋碗來輕輕地吹了吹茶末。
“是蘋果兒有什麼不妥嗎?”韓芊直接問韓建元。
韓建元無奈的笑了笑,擡眼看雲碩。雲碩也輕笑道:“就知道瞞不住你。”
“你剛還說沒什麼事情瞞着我。”韓芊不滿的說道。
雲碩淡然一笑,說道:“不過是一點瑣事。千夜前陣子殺了北蒙王的近身護衛,原因是那人在上元夜宴會後借酒對蘋果兒胡言亂語,意圖不軌。如今北蒙王爲了這事兒要朕給他一個交代,朝中只怕有些人又要有閒言碎語了。”
韓芊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陣煩躁,這些人想要興兵作亂直接說,何必又扯着個女子做藉口。於是蹙眉問:“陛下如今是什麼意思?要把千夜交出去,還是把蘋果兒交出去?”
“朕已經命兵部備戰了。”雲碩輕輕地啜了一口茶。
“備戰?”韓芊頓時錯愕,她雖然是個女子,從不問朝中政事,也知道朝廷現在根本沒錢打仗。
雲碩擺擺手:“這些事情皇后無需擔心。今日把大表兄宣入宮中,一來是想讓你們兄妹見見,也好彼此放心。二來,朕是想問問大表兄,年前朕與皇后遇刺一事可有了結果?另外還有大年初一雲豹咬死白鹿一事也頗多疑點,如今可查到了什麼進展?”
“陛下不問,臣今天也要說此事。”韓建元說着,從懷裡拿出一疊卷宗來雙手奉上。
雲碩接過東西來並不急着看,只對韓建元說道:“說說看。”
“西域有一種像極了靈芝的東西,其粉末混在飼料之中,若牲畜食之,可致使癲狂,不畏生死。臣讓國醫館的太醫採了當時兩隻白鹿的血液去研究,之後證明白鹿中的毒就是這種叫蠱香的東西。”
“又是蠱香。”雲碩咬牙道,“前陣子芊芊所中的毒也是蠱香。”
韓建元聞言大吃一驚,猛然回頭看韓芊。
“哥哥放心,我中毒是因爲有人把蠱香的粉末放進了香爐裡,所以我的症狀不是癲狂,而是萎靡不振,全身沒有力氣,只覺得累,總是睡不醒。”
“看來這東西還真是怪異。”韓建元皺眉道。
“既然是同一種東西,那麼兩件事情的線索便可以合起來了。”雲碩皺眉道。
“是的。還有那次皇上和皇后娘娘出宮的事情,也是有人提前透漏了消息,否則……”
“陛下!皇后娘娘!”殿門外,吳四寶焦急的聲音打斷了韓建元的話。
雲碩眉頭緊皺,冷聲喝道:“何事?進來說。”
吳四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皇后娘娘,徐姑姑……徐姑姑死了!”
“什麼?!”韓芊忽的一下站了起來,卻因爲起得猛了,頭髮暈,身子晃了晃,急忙扶住旁邊的炕桌。
“慢點!”雲碩忙起身扶了她一把,又皺眉呵斥吳四寶:“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死了就死了!你如此慌慌張張的進來,嚇着了皇后怎麼辦?!”
“我沒事。”韓芊拍拍雲碩的手,穩了穩心神,轉頭問着吳四寶:“你把話說清楚,徐姑姑好好地,怎麼會死了?”
“奴才也說不清楚,剛剛奴才去徐姑姑的房裡去找她,原本是因爲內庫房的管事周嬤嬤素日裡跟她好,剛剛奴才聽說周嬤嬤在宮監裡自裁了,奴才想去跟她說一聲。誰知道,一推門,便看見她……她她已經吊在了樑上!奴才叫人把她解下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兒了……”
雲碩聽了這話立刻變了臉色,擡手重重的拍在炕桌上,把茶盞給震得嘩啦啦直響:“立刻把宮裡所有跟徐江惠有關係的人全部鎖拿看呀,轉交鎮撫司嚴加審訊!”
韓建元錯愕的看着韓芊,半晌才沉沉的嘆了口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隨着徐江惠的死而浮出水面,聰明如韓建元自然不會再多問多說。
“徐姑姑爲什麼要這樣?”韓芊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徐江惠是先皇后身邊的人,跟了先皇后那麼多年,可以說是先皇后最信賴的心腹之人,這樣的人怎麼會害自己?怎麼會害皇帝哥哥?“人都死了,皇后就別再多想了。”韓建元勸道。
雲碩卻握住韓芊的手,沉聲說道:“不,就算人死了,事情也會查清楚。韓建元聽旨!”
“臣在。”韓建元忙站起身來轉身朝着皇上跪拜下去。
“朕命你去鎮撫司,會同……不,你代朕監督陳秉義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這中間不管牽扯到誰,朕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臣遵旨!”韓建元叩頭領旨。
“這件事情不僅僅是公事,對你來說也是私事。皇后是你的胞妹,這件事情你若做不好,想來也沒臉去見大長公主。”雲碩冷冷的說道。
韓建元骨子裡的血性被徹底的激發起來,之前那一點點息事寧人的想法被徹底粉碎,又叩頭,朗聲應道:“臣必定竭盡全力徹查此事,請陛下放心。”
“你去吧。”雲碩點頭。
“臣告退!”韓建元起身後,再次躬身,朝着韓芊說道:“望皇后娘娘多多保重。”
“大哥放心,父親和母親那裡,還請三位哥哥和嫂子替芊兒盡孝。”
韓建元拱手應道:“請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臣定不負陛下,皇后娘娘所託。”
看着兄長的背影消失在帳幔之後,韓芊無力的靠在雲碩的懷裡,低聲嘆道:“皇帝哥哥,連徐姑姑都這樣,這宮裡還有多少人是我們的敵人?”
“之前朕一直懷疑母后身邊有別人的人,但一直沒找出來這個人是誰。徐江惠是母后從孃家帶進來的人,按說應該是最忠心的一個,所以母后和朕懷疑過所有人卻沒懷疑她……直到現在,終於明白了!”雲碩咬牙道。
“她爲什麼會這樣?”韓芊怎麼也想不明白。
“時移世易,物是人非,這樣的話不僅僅是說說而已。”雲碩冷聲嘆道,“這世上有多少人多少事都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變遷,人心亦是。所謂忠誠,也不過是因爲背叛的籌碼不夠罷了。”
韓芊聽了這話,頓感迷茫,轉頭問着雲碩:“那麼,你我呢?”
“朕不會!”雲碩立刻把懷裡的人摟緊,“只要你留在朕的身邊,朕會傾盡全力對你好,愛你,護你,一輩子。”
……
韓建元辦事一向利落,何況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後宮宮奴男女一共兩百四十九人涉案,鎮撫司裡連夜審訊,最終判定這兩百四十九人之中,二十五人當判死刑,一百八十人流放三千里,剩下的則是終生監禁。
陳秉義年邁,早就存了隱退養老的心思,這回也剛好是個機會,當時便邀了韓建元兩個人一起斟酌着,把案情連夜攜程奏摺遞進了內閣。
原來徐江惠年輕的時候有個相好的護衛名叫吳忠,吳忠原本屬於錦鱗衛的一員,後來錦鱗衛重編,他便被調離了皇宮去了邊疆跟回鶻打仗,在之後的戰事中不幸被俘。
原本這只是一件極小的事情,按照大雲朝的軍令,戰將被俘,當時若是營救不回來,或者他自己不能脫困,便視爲殉國,朝廷會給他的家人一些撫卹,之後軍隊裡再無此人,若是以後戰場相見,也只能是仇敵對待。
吳忠就是那麼倒黴,被俘後因懷中一個宮制的荷包被霍安身邊的滕清越逼誘,不得不投敵。
起初的時候,霍安和滕清越並沒有辦法利用這條線,但滕清越這個人城府極深,直到霍安戰敗而亡之後他利用霍安的人脈成立了明蓮教,暗中潛入大雲境內發展教衆聚斂財富時,才找到機會讓吳忠扮作行走在西南的商人把蠱香送進了邵凌霄那裡。
之後,那些蠱香被邵凌霄送進了皇宮之中,滕清越有設法讓吳忠潛入京城跟徐江惠聯繫上,以後半輩子的幸福誘惑着徐江惠在宮中做手腳,先是讓那對白鹿中毒引得雲豹發瘋,之後又在韓芊的薰香裡做手腳,讓韓芊中毒。
包括雲碩和韓芊悄然出宮去忠毅侯府,也是徐江惠想辦法放出去的消息。否則在帝都城中,那些刺客怎麼會那麼準確的出現,行刺。
之後,事情敗落,徐江惠自知活不成了,便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不過即便她死了,她做這些事情並不能靠一個兩個人。皇宮之中跟她有關係的人全被隔離審訊,鎮撫司的手段稍微放出來一點,這些事情就零零星星的湊到了一起。
內閣首輔蕭霖因爲此事乃後宮重案,身爲外臣不便多說,便轉手把奏摺送進了紫宸殿。
皇上接到奏摺之後隨便翻了翻,最後硃筆一揮,直接判定:二百四十九人全部斬首。
聖旨一下,朝堂內外一片震驚。由此,衆人再次確定,只要事情牽扯到皇后娘娘,肯定是罪加三等,不是死罪也是死罪。
對於一下子處死這麼多人,韓芊當時也勸過雲碩。
雲碩只給了她一句話:“就算是殺雞駭猴吧。你不要管,就算是業障,也是朕的,跟你無關。你只管好生養着,把身體養好了,朕心情就會好些,這樣,朕就不會遷怒於那些人了。”
“這是什麼道理麼!”韓芊無奈的嘆息。但也僅限如此,她知道一些事情不用她多說雲碩也會依着她,但一些事情就算她哭着求,雲碩也不會的答應。
殺就殺吧。反正這皇宮之中多這一份血腥不多,少這一分血腥也不少。
事情弄清楚之後,寧侯夫人又進宮一次給韓芊施針祛毒,之後的日子便是靜養。
三月裡顧氏進了一趟宮,跟韓芊說明了韓錦的心意,對於韓錦不喜歡雲貞這件事情早在韓芊的意料之中,只是蠱香一事出來,宮裡宮外一片慌亂,把這件事情暫時擱置了。
韓錦不願意,韓芊自然也不會勉強,尋了個空閒叫人請了燕王妃進來,把事情簡單的跟她說清楚也就罷了。反正憑着韓家今日之勢燕王府自然也不能爲難。
靜養的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等韓芊消瘦的臉頰終於圓潤起來的時候,已經進了四月。
廊外白玉欄下剛換上一溜景泰藍大缸栽的石榴樹,綠油油的葉子襯着百千點殷紅花骨朵,如潑似濺。花雖還未開,已經讓人覺得那顏色明烈如火,豔碎似綢,幾乎在視線裡一觸就要燃起來。
因着天氣漸暖,鳳章殿裡換了冰綃窗紗,此綃薄如蟬翼,幾近透明如冰,殿中因着透亮顯得窗明几淨。隔扇上一本芍藥開得正好,韓芊手裡拿着一把小銀剪子,正把那些多餘的花枝贅葉一一修剪了去。
皇帝靠在對面的榻上,歪着身子看着她精緻的側顏,半晌才問:“這個月二十二日是你的生日,想怎麼過?”
“不過是生辰罷了,我不想驚師動衆的。”韓芊滿意的看着被自己修剪出來的芍藥,把手裡的小銀剪子放到旁邊蘋果兒手中的托盤裡,又隨手拿了溼帕子擦手。
“這可是你十五歲的生辰,又是進宮第一個生日,朕想好生慶祝一下。”雲碩起身,端起手邊的一碗蜂蜜調的什錦水果走過去,用小叉子挑起一塊蜜桃送到她的嘴邊。
韓芊張口含了,微微皺眉:“連這桃子都是酸的。”
“今年的雨水過多的緣故。要不叫她們再加一點蜂蜜?”雲碩也很是無奈,之前他何曾關心過果子甜不甜?
“加了蜂蜜,味道就變了。也罷,老天爺要這樣,我們自然沒什麼辦法。”韓芊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去坐在榻上。
“生日的事情到底要怎樣?這天氣也熱了,不如我們去避暑行宮辦,怎麼樣?”雲碩在她身邊坐下,又問。
韓芊想了想,說道:“治河要錢,西北邊疆的戰事也吃緊,還是不要折騰了吧?”
“這話說的,朕身爲一朝皇帝,居然連給自己的妻子過生日都過不起了?國庫是國庫,跟宮裡的開銷不相干,朕想,內庫裡還不至於缺這份銀子吧?”
“銀子倒是不至於拿不出來,但我不想奢靡浪費了。”韓芊側身枕在雲碩的肩上,低聲說道:“我只想在生日那天回家去看看父親和母親,陪着他們兩個人悄悄地吃頓飯,說幾句話。至於別的人,跟我的生日也沒什麼相干?我又何必把心思和銀子花費在他們身上?”
“說的倒也有理。”雲碩輕笑道,“只是皇后壽辰,禮部,宗政院都是有記檔的。若只這麼靜悄悄的過去,只怕大臣們那邊也不好解釋。”
韓芊輕笑道:“非常好解釋——就說我不想奢華靡費,把這項花費拿出來叫他們去修兩個福利院,多收養一些孤寡不就行了?若大臣們心裡過意不去,就叫他們各自捐獻一些銀兩出來一起去做善事吧。”
雲碩笑着把韓芊攬在懷裡,一邊捏着她的手一邊低聲嘆道:“朕的皇后真是賢淑無比!這話一說出去,看那些言官諫臣們誰還敢詆譭朕的皇后。”
“我只是想悄悄地回去看看父親和母親。上次大嫂進宮來看我,說母親現在經常把家裡的某個丫鬟錯認成我,拉着人家的手嘮叨個不止……如此看來,母親的病已經很重了。”
“放心,朕已經跟寧侯夫人說過了,對於姑母的病,她會盡心診治的。”雲碩看韓芊的眼圈兒微紅,忙勸道,“寧侯夫人醫術精湛,只要她盡心盡力,姑母的身子就不會有事。”
“唉!”韓芊重重的嘆了口氣。
四月中,禮部尚書請皇上的諭旨,問皇后娘娘的壽辰如何操辦。
雲碩便把韓芊的那些話加以潤色,洋洋灑灑的書寫了一道聖旨,讓吳緲在朝堂之上宣讀給衆臣聽。
之後,衆臣自然伏地跪拜,連聲高呼皇后娘娘仁德慈愛,堪爲天下之母。
韓建元又率先表態,忠毅侯府捐銀子兩千兩修繕福利院,爲皇后娘娘分憂。於是,很多大臣們便不敢落後,紛紛出列,各自捐獻銀錢財物,就算是做表面文章,也要奉迎一下皇后娘娘此番的善舉。
四月十九這日,忠毅侯府帶着管家送了一百隻壽桃,一百斤壽麪,一百塊壽糕,一百罈子壽酒進宮。
因爲顧氏即將臨產,封氏和衛恬恬都要照顧大長公主,帶着韓鈞韓錦兄妹兩個進宮的是韓芊最依賴最信任的三哥韓建示。東西韓錦帶進來交由鳳章殿信任的掌案太監孫得福。韓建示帶着韓鈞先去紫宸殿給皇上請安。
這孫得福原本是雲碩龍潛時太子府的一個小太監,他本無父無母,乃是雲碩少年時帶回來的一個孤兒,這傢伙不但聰慧靈敏,而且忠心可靠,否則,雲碩也不會把他專門從內閣大臣們值守的重華殿調回來放在鳳章殿。
孫得福把忠毅侯府送來的東西一一歸置清楚放在西偏殿,又招呼了宮女:“趕緊的預備上好的茶葉,再把梅樹低下的那罈子舊年蠲的梅花雪取出來,大姑娘已經到了,一會兒三舅爺和大少爺給陛下請了安,也該過來了。”
小宮女們忙答應着各自去忙活。這邊剛把梅樹底下的就瓷罈子挖出來,韓建示帶着韓鈞果然就到了。
韓建示和韓鈞身爲外臣,進得鳳章殿後,在正堂裡給皇后娘娘跪拜請安。
韓芊素來不喜那些繁文縟節,何況跪在自己面前的是她最親的三哥,於是上前兩步伸手把人拉起來,不及說話,便吩咐左右衆人:“只留蘋果兒一個人伺候茶水,餘者都給本宮退下。”
衆人俯身稱是,一個個魚貫而退。
“三哥!快來。”韓芊拉着韓建示的手入內,兄妹二人在鳳章殿東里間的茶座跟前相對而坐。韓芊擡頭問蘋果兒:“剛聽孫得福說把梅花樹下的雪挖出來煮茶,怎麼不見?”
蘋果兒忙回道:“那瓷罈子剛拆封,水這就送進來。”
“去把我新收的那罐兒蓮州綠拿來,那茶清冽,用梅花雪煮了定然更香醇。”韓芊又吩咐道。
“什麼是蓮州綠?我怎麼沒聽說過?”韓建示笑問。
“蓮州綠是蓮州長的一種野生茶樹,這是治河總督叫人給我送回來的,前天剛到,我嚐了一次,覺得很好,所以特特的收起來等着給三哥嚐嚐。”韓芊說着,見蘋果兒取了黑色的陶罐過來,忙伸手接了又遞給韓建示:“三哥你聞聞看。”
韓建示接過茶葉罐子來,拔開塞子湊過去輕輕地嗅了嗅,不覺嘆道:“果然!雖然與那些名家制的香醇不同,但卻另有一種清新的香味,彷彿雨後碧野,清淡悠遠,潤而嫩,不失爲好茶。”
正說着,蘋果兒提了銀銚子進來放在紅泥小爐上:“這水已經半開了,再煮片刻即可用。”
“行了,你也下去吧,煮茶的事兒有錦兒呢。”韓芊說着,掃了一眼韓建示,韓鈞以及韓錦三位親人,輕笑道:“也讓我們兄妹姑侄清清靜靜的說幾句家常話兒。”
蘋果兒輕笑着褔身告退,出門的時候體貼的帶上了殿門。
韓錦拿了紈扇輕輕地扇着紅泥小爐的炭火,韓建示則細細的打量着韓芊的臉色,因笑道:“妹妹這氣色終於好了許多。”
“這些日子一直在靜養,所幸連食譜都不讓看。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快養成豬了。”韓芊往後靠在圈椅的靠背上,懶懶的嘆道:“叫我說,也該出去散散纔好,整日裡悶着,對身子也沒什麼裨益。”
“出去散散自然是好的,但妹妹現在身份貴重,若想出去,自然要興師動衆。再者,西北戰事吃緊,帝都城裡也保不定就有尖細混入,總歸還是宮裡更安全。反正這皇宮夠大,單隻這御花園裡走一遭就要大半天呢。”韓建示微笑着勸道。
“御花園有什麼好逛的?前前後後都是人跟着,走哪兒都脫不開這些人的眼,煩死了。”韓芊輕嘆道。
“人總歸是這樣,有得有失嘛。外邊那麼多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這皇宮裡擠還擠不進來呢。”韓建示笑道。
“說的也是。”韓芊也笑了,“得失之間,無非求一個值得。”她放棄了外邊廣闊的天空,甘心情願的進了這座金絲籠,圖的也不過是跟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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