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韓芊如今的勢頭,任誰都不能惹。惹上她,就等於惹上了皇上。這是密太嬪昨晚一再叮囑嘉瑩的話。
嘉瑩自然不敢惹上皇上,因爲現如今她們母子的生與死都攥在那個人的手裡。雖然她憑藉着長公主的身份,憑藉自己是先帝爺親生女兒這一點可以保住一命,但隨着皇上這幾年來一步一步把壽王餘黨以及安逸候餘黨清除出朝堂,她們母女的性命便一天比一天更搖搖欲墜。
她們當初給皇上下毒卻毒素了莊懿妃的事情還懸着呢,以密太嬪的玲瓏心思怎麼可能猜不到皇上早就察到了實情?不過也幸虧皇上察到了實情,知道她們母女兩個是被壽王利用的,否則她們兩個早就去地下陪先帝去了。
韓芊沒工夫理會嘉瑩怎麼想,她就是覺得人多悶得慌懶得跟這些女人們胡扯,便離開宴席去尋了個僻靜的地方透透氣。
“咦,這不是韓郡主麼?”
一個驚喜的聲音把韓芊的煩躁撩撥到極致,怎麼哪兒都有人啊?
韓芊擡頭看過去,臉上不得不帶出了淡淡的微笑:“是邵姑娘和蘇縣主。”
“給郡主請安了。”邵素雯和蘇瀾上前朝着韓芊褔身,邵素雯不等韓芊說什麼,又笑道,“剛剛我們看見郡主跟大長公主一起來,想要上前問安的,但又見密太嬪和三長公主在跟前,就沒好意思往前湊。有些日子沒見郡主,郡主風姿更勝之前了!”
韓芊聽了這話只覺得全身的雞皮疙瘩嘩啦啦掉一地,因皺眉道:“你們兩個不在宴席上吃酒,怎麼跑來這裡?”
“回郡主,我們正是因爲被勸了兩杯酒,覺得頭有點暈才悄悄地躲了出來。”邵素雯輕笑道,“難道郡主不是這樣?”
“你們要在這裡散酒請自便,我還有事。”韓芊才懶得跟邵素雯解釋自己爲什麼會出來,自從她知道這姑娘暗地裡挑唆韓錦之後便徹底煩了她。
邵素雯看着韓芊冷着臉離開,莫名其妙的問蘇瀾:“我們說錯話了嗎?”
蘇瀾搖搖頭:“我們也沒說什麼呀。”
“唉!位高之人或許就是這樣,連看都懶得看咱們一眼。”邵素雯無奈的嘆道。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那一位的心頭肉呢。”蘇瀾調皮的笑着指了指天上。
邵素雯也跟着笑了笑,卻沒說話——那位可是九五之尊。
韓芊繞過一座玲瓏的假山,無聊的搖着手裡的帕子漫無目的的穿行在花木之間。
此時天寒地凍,花木自然沒有發芽更沒有花,但爲了好看,這花木上都繫了綢帶絨花,紅火火的一片,倒是比真花還熱鬧。
“……別鬧!有人來了……噓……”一記低而嬌柔的聲音猛地鑽進耳朵眼兒裡,韓芊嚇得腳步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跟在她身後的蘋果兒忙上前一把扶住,抿着嘴順着聲音往那邊假山石後看。韓芊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蘋果兒輕輕地點了點頭,皺起秀眉,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
聽那聲音,分明是在私會,真不知道什麼人吃了豹子膽,敢在大年初一的國宴上跑出來私會。
“沒有人,怕什麼……叫他們撞見了更好,我立刻就討了你出去,省的在宮裡守活寡……”一個男子不屑的聲音。
“別胡說!”女子低聲啐道。
“我說錯了嗎?你們都當他是個爺們兒,依我看,他根本就是個沒用的鑞槍頭!也就是能哄一鬨乳臭未乾的毛丫頭罷了,動真格兒的,肯定就歇菜了!”男人的聲音已經極度的壓制,但韓芊還是聽清楚了。
倒是蘋果兒,一直關注着有沒有旁人過來,心裡着急,沒聽見假山石後的那男人說了什麼。
對於這些齷齪的事情,蘋果兒的第一反應就是拉着她們家小郡主趕緊的離開,然後再叫兩個宮裡的護衛來捉姦捉雙,把這些傷風敗俗的玩意兒都浸豬籠!
然而,韓芊的雙腳卻跟釘在地上似的,蘋果兒拉了兩把都沒拉動,於是錯愕的看着她,以眼神詢問:小主子,您這是咋的了?
韓芊朝着蘋果兒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要靜心的聽聽。
蘋果兒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些男盜女娼的勾當有什麼好聽的,沒的污了郡主的耳朵。但郡主的意思她還是不能拂逆了。
“哎呀,你輕點……別留下印子了……”
“你不是不當值麼?晚上回去睡一覺就沒了。”
“今兒大年初一呢!”
“初一怎麼了?你又不是正宮娘娘,初一十五肯定有人疼……”
“哎呀你少胡說!我算個什麼,也配提初一十五……”
“在哥哥的眼裡你最美,那人看不見你,不是他眼瞎了,就是他根本不是個男人……要麼,要麼根本是個兔兒爺……”
“呸!別胡說!堂堂天子,怎麼可能喜歡男人……唔!叫你輕點……”
“乖寶貝兒,輕點怎盡興?”
……
後面那些話越發的不堪入耳,蘋果兒是死活都不讓韓芊聽下去了,直接拽了她就走。
主僕兩個走出去幾十步放才停下,蘋果兒肚子裡的火氣終於憋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看我不……”
“唉……”韓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輕輕地搖了搖頭。
“郡主!他們……太過分了!我們不能……”蘋果兒對韓芊這種包庇的行爲十分的不滿。
韓芊正色道:“今兒大年初一,朝中大臣以及誥命夫人們都在,上上下下一千多人,你把這事兒嚷出來,是個什麼結果?”
蘋果兒頓時啞然。
“走吧。”韓芊理了理衣袖往宴席那邊走去。
嘉蘭長公主和恆王妃兩個人辦事兒認真仔細,大年初一國宴羣臣,自然不能只有酒和菜。雜耍戲班子歌舞笙簫一樣都不能少。
韓芊回座位的時候,戲臺上正唱着《鳳凰臺》裡的一段戲,戲臺上的美男子周瑜一身精緻的戲服,劍眉朗目,眼角斜飛入鬢,粉紅眼影,雪白的高鼻樑,不僅僅是英俊,可稱得上美豔,引得這邊的誥命夫人們連勝稱讚,年輕的還不怎麼好意思的,那些半老徐娘反而更暢快,還有人直接摘了身上的珠玉交給身後的丫鬟拿去給戲班子打賞。
“妹妹回來了!剛好,這小周瑜剛亮相!快看看這扮相俊不俊?”嘉蘭長公主看見韓芊,忙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邊,不等韓芊說什麼又順手遞上一杯熱酒,“先喝口酒暖暖身子,瞧妹妹這臉色都蒼白了,怕是凍壞了吧?”
“外邊是挺冷的。”韓芊接過嘉蘭遞過來的酒盅,想也沒想就把酒喝了一下去,一口辛辣從喉間散開,宛如一團火從胸口滿滿的燃起,暖意裡帶着摧毀的力量,把韓芊給逼出了兩滴眼淚。
嘉蘭見了,忙拿又遞了一盞茶給韓芊,並連勝自責:“哎呀,怪我怪我,這酒太烈……你怎麼喝這麼急?”
“沒事。”胸口裡熱起來了,心情反而漸漸地平復了。韓芊接過茶盞只捏在手裡並沒有喝,蒼白的臉色也因爲那杯烈酒的緣故而漸漸地浮現了淡淡的桃色。
而高高端坐在怡華臺上的雲碩,看似不經意的接受羣臣的敬酒,實際上全副心思只在韓芊一個人的身上,眼前的三千繁華不過是灰色的背景罷了。
韓芊離開的時候好好地,回來的時候臉色蒼白,這就不得不叫人疑心。雲碩一個眼神悄悄地掃過去,千夜便不動聲色的離開。
又有臣子上前敬酒,雲碩好脾氣的來者不拒,微笑着接受臣子們的花樣百出的祝賀。
即位這幾年來,他已經從之前的那個冷麪酷太子中漸漸地蛻變出來,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他臉上的冷酷之氣漸漸地收斂,嘴角開始帶着淡淡的笑意,然眼神依然冷清沒有暖意,帶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像極了他的父皇。
幾杯酒之後,雲碩眼角撇到千夜的身影。於是把手裡的酒杯放下,對旁邊的吳緲說道:“朕想更衣。”更衣,在這個時代有兩個意思,一個是真的更衣,換衣服,另一個便是去方便,通俗的說就是去尿尿。
不管是那一層意思上的‘更衣’,吳緲都不敢怠慢,忙上前扶着皇上起身,在衆臣們的注視下轉過身後的九龍屏風離席而去。
一間安靜的廂房裡安靜的可怕,冰冷的地面上跪着衣衫不整的倆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的是三等錦鱗衛公服,女的是二等宮女的宮裝。
雲碩沉着臉進門,掃了跪在地上的二人一眼,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來,冷聲問千夜:“怎麼回事兒?”
“這對狗男女躲在玉蘭苑的假山石後面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千夜說着,聲音壓下去,“當時小郡主剛好從那裡經過。”
“……”雲碩冰冷的眼神如利劍般朝千夜刺過來。
千夜立刻跪在地上請罪:“屬下該死,屬下的人一直暗中跟着郡主,但……”這種事兒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若是當時跳出來把這兩個人給捉走,難保不驚動了郡主,只怕事情更不好收拾。當然,這些解釋千夜沒敢說,在皇上面前,解釋得多了死的更快。
“處理的乾淨點。”雲碩覺得這事兒實在無聊,他連問的興趣都沒有,起身離開。
千夜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着身後一揮手。
有人從暗處出來,上前拎起那個錦鱗衛和宮女出去了,至於怎麼處理才更乾淨?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還怎麼在萬歲爺身邊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