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並沒有看到開膛剖肚的生宰活鯊場面,那尾被拋甩在甲板上的鯊魚還是死命掙扎着,纔剛騰了魚尾,就是被兩名壯實的水手按壓了下去,用根鐵棍固定住魚嘴,森然的牙刃雪色發亮,磨得發亮的砍刀利落在鯊背上猛地一砍,方纔露出水面的三角鰭最先落了地,再是尾鰭,再是腹上的胸鰭,幾刀下來,被死死固定住的青鯊的牙縫裡已經擠出了血來,只聽“嘣”的一聲,幾顆牙刃已經迸飛了出去,從空了的牙洞裡,漏出了魚嘶聲。
五十一把緊拉住若兒,兩人額上都沁出了汗,斐妄依舊紋絲不動,上下脣緊緊的咬成了白色。青鯊身上所有的鰭都被砍了一空,青紅色的鯊的身子只能艱難的打着挺。來去如風的砍刀裡折射出了鯊魚滿是絕望的眼神,若兒只覺得心中一抖,身子往後退了幾步。
原本按壓住魚尾的幾名水手相視一看,手中發力,將還留着半口氣的鯊魚殘軀丟進回了海里,青色的鯊身上皮膚已經血皺了起來,血水滴答着空中拉開一條悲涼的長線,魚身在空中再是掙扎着打了一個挺,悶聲墜入了碧波深海之中。五十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前去,“你們這是做什麼?”
只聽船身周邊突然劇烈的晃動起來,幾十只鯊魚見了血味,瘋撲了上來,那條沒了鰭的殘鯊,很快就成了掛着零丁魚肉的空骨架子,紅色在洋麪上擴染一片。三人這時臉色都是起了變化,五十眼裡又是出現了淚色,她抽着鼻子,“你們…竟然…這麼殘忍。”
老十三被海風吹得看不出顏色的臉上卻是如常顏色,嘴裡也是不停着“將背鰭單獨騰出來,處理了,其他的擱到鎮庫裡,先將這羣青鯊收拾乾淨”。說完這些,他纔回過頭來,聲音低了幾分;“這位道爺,我們這麼做可有什麼不對。”
讓若兒有些吃驚的是,斐妄最先開了口“捕鯊是你們這趟的差事,這樣做本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明明已經活捉了上來,虐宰成了魚棍的半死鯊魚,爲什麼有要這般丟棄回了海里,這做法有些太過…”三人都是憶起了上次小狩時,滿地蝠屍的景象,這次看來,更加血腥了些。
老十三訕笑道:“幾位原來是爲了這些個事情。先前我們下了底層的船艙時,你們就問起了冰塊的作用,我也是隨意回了一句。以爲你們既然是陸兄弟推過來的,對於鯊魚翅這檔子事情,也是該知道些的,這…也難怪你們,平日都是些不吃煙火的主,”他看着一尾尾被甩拉上來的青鯊,也是嘆了一口氣:“這才只是開始,之後的,只怕你們是更要不喜了,真要是碰上了,再說吧。”
他再用腳跺了跺腳下的甲板,木頭縫裡日積月累,都是變成了朱黑色,“這船跟了我有十幾個年頭了,每年總有過半的日子是泡在了血水裡頭,日頭曬乾,雨水一衝,就是平時,整個甲面上就會冒出紅水來。底艙裡的冰塊一批換了一批,每年千秋漁寮裡上萬的魚翅十里有一都是出自我們船上。一頭成年的鯊魚,重有百多斤數。我們纔是剛入了深海,這青鯊是最次的一類鯊,少肉少脂,做成鯗幹,還不如昨晚我們吃着的刀魚耐吃,放在船上也只能是爛了臭了,佔了地方,只能是丟回了海里,自海里生,回海里去,這海里的水族和我們這些漁民的心底只怕都是這麼想的。”
這一里子的海水之是血色瀰漫着,久久不再散開,鯊魚屍架上最後的幾片殘肉沫子,也被海鷲吞拉了去,白色的魚骨架子最終還是沉回了海底。鯊魚很快就是被捕撈可一個精光,老十三再也沒有說話,只是命令着伙伕將甲板沖洗了乾淨,陣陣血臭被海水一衝就是沒了蹤跡,船繼續往前行去,五十被血氣薰得有些難受,早些的清爽氣色也跟着一空,就是託口重新回了艙房裡。
斐妄卻是跟着老十三後頭,詢問了接下來的航線路程。若兒看了看身後各自忙着的人,小溜步地跑到了船尾,只見原先的幹海帶上也是浸出了紅邊,依舊頂着風死氣沉沉地黏在老地方,若兒回頭看着伙伕們在一旁賣力地搖晃着的船槳有一下沒一下的擊打着海浪,看上了好一陣子,這海上的風光似乎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
早飯卻是分到了兩個粗米饃饃,若兒拿在手裡,只見老十三說了句:“昨晚可是磕着了肚子,濤子都和我說了,甲板的夜風可不能夜夜吹,吹久了是會落下偏頭風的。”
回到船艙的時候,五十和斐妄正圍在桌子旁邊,商量着些什麼。若兒看看艙內,尋到了盞鐵壺,卻是沒有杯子,船上帶出來的饃饃,早就被海風陰透了,幹得卡喉,她再也不細想,仰脖就是灌了一口,這船上的水喝着都有股淡鹹味,她咂巴了幾下,這纔看見了桌上放的一頁皮紙,只見斐妄正在上面比劃着,五十隻是皺着眉頭。
她往下看去,這才發現攤在眼前的是一張海上水路圖。邊角還寫着“千秋海路圖”幾字,想來是從老十三那邊要過來的。這張海陸圖劃分的很細,更是反覆的用染了磷粉的碳沒勾勒出來,夜間看來也是一目瞭然。圖中共用了三種顏色,分別是海藍色,淺橙色和深紅色。其中海藍色的海域分佈最廣,佔了整個圖面的七分之多,上面的標註也是最細,旁邊分佈的島嶼羣礁,淡水補給處,人跡棲息地這些要緊的位置都是標上了黑點,多條細密的海路也蜿蜒地畫在了上面。每條海路都是單獨向前退後,相互之間並無一絲交集。淺橙色的海域則又佔了兩分五,上面總共才畫出了三條線路,只是這裡的線路開始交錯在了一起,標註淡水,棲息地的黑點也只有兩三處。至於紅色區域,卻是如同一柄刀刃,整齊地切在了圖的正中,只留下中間有一條縫隙大小的空白紋。她三下兩下就將圖譜看了個精光,嘴上只是有一口沒一口得吃了起來。
三人捉摸了一會兒,還是五十最先開得口,她嘆了一口,揉着眉心說:“斐妄,這圖看着還是清楚,只是這中間的這片紅色橫在那裡,又是什麼意思?我可是想了半天,也是猜不透。”
斐妄看着那條只有頭髮般粗細的空白細紋,“方纔,老十三隻是粗略的講了下藍,橙兩色的海域,講了下我們現在的路線,只是說道中間這片細長的紅域時,也就一帶而過說是他們老祖宗一輩就傳下來的禁海,從來沒有闖進去的漁船出來過,我們要捕的血鯊,卻是隻在紅域那一側才能捕到的。”
若兒這才聽了明白,擱下水壺,“怎麼,今天這樣的鯊魚還不作數?我還只當做你們是手慢了,才讓老十三將全部的鯊翅都吞了下去。”五十搖了搖頭,只見五十又是拿出了那張寫滿通令的紙頭,從下往上數,只數到了第二十行,才停了下來,“陸竹軒似乎是忘記提醒我們,通令越往下越難,這裡總共二十一條通令,這幼血鯊翅卻是排在了第二十位。”而且剛纔的捕鯊場景你可是看清楚了,那還只是青鯊,這血鯊似乎更厲害些。”
斐妄將剛纔從老十三的話轉說了一遍:“也是我們疏忽了,只知道找鯊翅,也不知道這還裡,光是鯊就有着給事中,方纔的青鯊都是些沒開化的土鯊用些帶血的魚引子,就可以招惹過來,今日他們也是趕巧,纔剛入了外緣,就碰到了這麼羣青鯊。剛纔的捕殺也還算是輕鬆,只是這血鯊卻是隻單隻出動,和尋常鯊魚不同,血鯊十年長寸翅,所謂的幼鯊翅,卻已經是兩百多年的血鯊翅了。這次船隊出來的主要任務也才只有血鯊翅三枚而已,說是要送給今年玉闋…帝國的王室特供的。”
若兒一把扯過海圖,細看了起來,直將整張圖又翻覆着看了一遍,嘴裡唸叨着:“怎麼上面沒有洞.君.島”,五十湊上來看了一眼,回了一句:“據說這遠冰洋是廣不見邊,深不見底,你說的什麼島,沒能記在上面也是常事。”
斐妄指着海圖細說了起來,耳邊只是聽着:“藍色海域是漁船最常往來的水域,平日也是太平,淨是些水貝牡魚,向方纔那樣的青鯊也是不多見的,纔剛入海,就碰到了這樣的規模的鯊羣,老十三說這一趟出海是保了本了,我們現在行的是千秋漁寮的一條水路,這些水路是各家漁寮自己探得的,平日其他家也是不能隨便冒失着行駛上來的。”他手間一轉,又是落到了橙色的位置,“這裡只有三條水路,分別是千秋、萬…”
只聽得船身猛地一震,手中的饃饃滾落到了地上,若兒還來不及肉疼,就聽得頭頂傳來了疾步喧譁的聲音,船身又是一震,這時二層的船艙裡也是被驚動了,若兒最先探出艙去,只見艙梯上跑下來一人,對着各自在門口張望的人頭,吼了一句:“沒事,只是萬世漁寮的那幫狗*娘養的過來尋釁的。”只見各扇艙門都是一聲作響甩了回去,船艙裡只剩下了一股穿堂風。
下章預告,水深火熱十三四。(關於魚翅,這也算是個半白的真相,所以鯊魚的眼淚就是這麼來的,可以的話,以後儘量少吃吧,我承認我這真的是文藝文,唉,沉重了,下週文已全部上傳,做自己好了,每天開心多一點^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