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米色的單衣在月色下如霧似幻,如同薄紗遮面,很是旖心。年輕的瞭望手呼吸一亂,只見高杆正中,少女正踩着突出來的鐵釘上爬而來,她也不用手扶着,就是如貓般輕掂而上,上到一半時,海風捲過將她的衣袂纏在了一旁的麻繩上,纔有了剛纔的那陣動靜。
若兒見聲響驚了人,也是有些過意不去,剛纔一陣子的胡亂塞吃,又灌進了一些藻菜湯,這時正是撐得發慌,見了上頭這人對着月亮,就是呆傻愣着,就生了這上杆嚇人的心思。瞭望手直看着下方的少女,不甚白皙的膚色在月下顯得亮眼了幾分,眼裡漾着歡躍,嘴角翹而微彎,他只覺呼吸有些急促,只見最後幾步,少女卻是膩煩了這百餘根鐵釘空階,一下子腳裡發力,竄高一衝,無聲地落在了瞭望臺上。瞭望手這纔想起,白日裡自己只顧着補覺,聽着兄弟們前幾日就是嚷着,這次魚寮裡花了大價錢請了幾名道術師父來助陣,原來這就是道術師,可惜閒逛在臺上遠望的“能手“並不知道自己使得全大陸的道術師都蒙上了個猴子一般的身手的封號。
她看看眼前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瞭望手,伸出手來,往他肩膀上拍了幾下,學着晚飯時,下面時的伙伕搶着收拾的空桶,老十三說的那句話:“你下去吧,我來!”她的手才落到那人肩上,只見少年的臉霎時如同火燒一般,紅通了起來,夜風撩心,她身上的單衣被吹得緊貼在身上,顯出了玲瓏有約的妙曼曲線,半長的發被吹得直兜轉着,臉上因爲一路攀爬,暈染了層胭紅,眼裡滿是看到月色之下的闊海星空之後欣喜,落在別人眼裡,卻是別有一番風情。
行的平穩的漁船遇到了個擡頭浪,踉蹌了一下,這個情竇初開的是年輕水手被猛的一晃,清醒了幾分,只見少女走動了幾步,身子似乎帶着股清新的雪香,他看看還留着一絲少女手溫的肩,嘴裡結巴了起來:“不…不行,夜裡風大,天…也太黑,你…在這裡…不妥當。我,陪…還是…你下去…我呆着…就是了。”他說完又後悔了起來,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長夜無邊,身邊有個人,有個這樣的人陪着想來是件好…美事。
若兒見這人臉上忽明忽暗,如同被風胡亂吹的暗淡鯨油燈,嘴巴一努,指着前方,“那我走就是了,你可是小看了我,怕我拖了你的後腿,前面有隻白毛的大鳥就要飛過來了,你可是要小心別撞上了。”說完,她身子輕旋而下,上來她還用了些時間,下去卻是如同蝶梭月下花叢,三兩下就落到了甲板上,再見身子一飄,就是連個米色邊角都看不見了。
年輕的瞭望夫後悔不已,嘴裡只是唸叨着,突然想起她提醒的大鳥,連忙打起精神,往前看去,只見月色依然如雪似,瀉在甲板上如同鍍上了層白鐵皮子,哪來的落單海鳥。他嘆了一口氣,腦裡又是想起了少女的嗔罵樣子,眼裡朦朧了起來,思緒渙散,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耳邊傳來一陣咕叫聲,他纔剛回過神,只見眼前一白。幸好他身手也是敏銳,連忙低身避開,額間還是被海鳥平鋪開得翅膀撞了個目眩金星,他搓揉着,回頭望去,正是一隻白色大秋鷗,瞭望手一愣,又是呆傻在了上頭。
船艙腹影處,若兒的半個身子探出了樸木欄杆,夜已經深了,百來根漿木被綁定在了船弦上,船隻是靠着單一的海風拉帆往前行進,海浪拍打着船身,悶聲陣陣。剛纔她只是一時起了性子,也就沒顧得上先前的一股頭暈目眩,胡亂爬杆子上臺去了,倒是忘了老十三說的,自己這三人竟是患了個暈船症。
先前在船艙裡頭,五十依舊入着定,人如同黏在了牀板上,風浪顛簸與她都沒了了干係。若兒暗自羨慕着,摸摸這竹木打磨的牀板,雖然比狐洞裡的寒冰牀好上一些,只是她還是睡安穩,想用着海納法,有記起這裡四處環海,這吸元納道怕也是用不上,看來餘下來的這些日子只能學着船上的人正常進食了,剛纔擺放在眼前的硬幹柴魚和破米渣子還真是磕的她胃裡翻騰。
浪花疊拍着,夜已深,水面起了一層海霧,冰原已經看不清了,想起了日漸衰老的冰裁,陀螺打轉的胡三無,話依舊不多的暴雪師父,冰原…自己是一定要離開的。自己的一句:“花靈在上,我,韓銀若,在傲世哥哥二十歲前定然到齊堡相助,以玉爲質”,是一定要兌現的。那顆頭玉,被她和着一身棉襖靴子小心地被收藏了起來,她時時會將它們鋪開,一切都是如五年前般新嶄暖手,“傲世哥哥,爲什麼你從來不回信,碧色總是可以一月連着一月的回,你可是沒有收到信。再這樣下去,我怕是要記不得你的樣子了。”若兒對着海中的澄黃水月,低聲囈語着。
她的眼裡已經滿是月影,海水還算清澈,連深海底下似乎都遍染上了月色,洋麪出奇的安靜,浪花也跟着凝固住了。船身停滯在了原處,纏了一日的昏眩感忽然沒了蹤影,若兒回身看看瞭望臺上,那年輕的瞭望夫半靠在桅杆上,似乎因爲海面的暫時平靜而睡了過去,夜晚本就該是如此安睡的,若兒張嘴想叫出聲來,空放在外的手上多了幾陣冰滑感,船體有了異動,先是船頭,再是欄杆所在的船尾,都開始慢慢地擺動起來,船並不大幅度移動,就是前後左右很緩慢地打着轉,就如同風輕搖着的睡籃和着風聲,空氣裡多了一股溼漉的海味。
這時候,如果有路過的鄰近船隻,從底下往上看,會發現船身下纏繞着無數密密扎扎的帶狀物。若兒看到自己手上,圈圈如海帶纏了一臂,她手下用力,就是想將左手拉脫出來,這纏在手上的黑墨色的條狀物是有些彈性的,被她這麼一拉,手先是收回了些,只是經那粘滑的液體又是收緊,手還是被拉了回去,鼻下不斷飄來海腥氣。她湊上去的右手還沒碰到那怪草,條狀物就是往後一縮,閃避了開來。若兒反手抽出腳上的雙闕,隔着欄杆一氣胡亂斬刺,只見匕首月光之下,黑白間閃,刃光刺入那纏繞物,力道就是被吸收了進去,若兒從沒見陰陽失手過,見匕身整個陷了進去,心裡連忙催動起來。陰陽掙扎了會兒,反彈出的力道都被條狀物上不斷分泌出來的粘液層層包住。
她的身子被往外拉着,心只能如同鼓槌點面般劇烈的跳着,相持了一刻鐘,若兒只覺得頭暈感又是襲了過來,身子一傾,就被拖下了水。只聽得海面輕響起入水的聲音,船依舊停在了海面上,風卻是絲毫吹不動帆了,船身被無數分生出來的草簇包住,只剩下那根桅杆還露在外頭,海風吹到這裡就是繞了個彎,避了開去。若兒入水的一瞬,心裡絕望陡生,身子被死拖着,手也是動彈不能,她心裡無數次的呼喊着陰陽,一次次的呼喚都是如同石沉大海。直到海水沒過了她的腳踝,突如其來的溼冷讓她打了個激靈,海水反而讓她醒了幾分,她趁着身子入水的一瞬,死命的呼了一口氣。
越離開冰原,水也是暖了幾分,但是深海之中,依舊寒冷異常。若兒憋着口氣,連忙睜開了眼,眼裡先是一陣不適,眨巴了幾次後,本該清澈的海水,連一絲渾濁的排泄物和其他洋底生物都沒看見,只見拉自己下來的怪草連綿開來,及目之處,她可以清晰地隔着海水看着自己的左手被一叢看不清摸樣的海草往前拉去,陰陽被其中的一條卷裹了起來。她憋在腹裡的氣越來越少,只見那草簇也是慢了下來,若兒眼前正是一塊鋒利的往外凸出的尖石頭,草簇正要將她往上面甩去。
明白了這堆怪草的意圖後,若兒腦裡又是清醒了過來,盡全身的力氣往後拖拉着,身子卻因爲海水的流向和草簇的拉推逐漸往前移動着,已經看到了尖石上面浮動着的陳舊血氣,她急得口鼻之中就是,冒出了幾個氣泡,右手又是往陰陽探去,只見那海草又似往後一退,若兒眼裡閃過幾絲驚喜,攤開右手一看,只見手中掌紋之下,那朵藍色婆婆納在水光之中,折成霓藍色,她來不及細想爲什麼韓紅窈的凝封術又是失了效,右手又是往那堆草簇湊去。一湊一退,再湊再退,
草簇抖了一下,在右手靠近之時,連忙避讓了開來,若兒這下也判定了這海底草簇似乎對她的右手有些避諱,更準確的說是對她手中的花物很是忌諱。這時,就如溺水者見了浮木一般,她突然兩腳一環,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突然一個猛蹬,還被纏繞着的左手連着身子被送進了草簇,草簇上依舊滿是粘液,若兒撇開那股討厭的不透氣感,右手拉住草簇中最粗壯的一根草觸,整個人貼了上去。右手更是死命的挨近還準備躲避開的草簇。
到了此時,洋底的人草大戰顛了過來,只見草簇先是劇烈的抖動,但是那隻手卻是左纏又繞,就是擺脫不了。草簇來回搖擺了半響,只見眼前的人眼睛越來越大,嘴裡的氣泡接連冒了出來,整個臉頰都鼓腫了起來,草簇之中的無數葉條也不在躲避,突然圍成了一道道圓圈,不再躲避少女右手中的那朵讓它害怕的幽藍小花,竟是一下子化成了個海草囚牢。
囚牢先是條條相繞,再是上下穿梭,直至密佈成了一個巨球,若兒整個人被包了進去,她此時身上那呼進來的一口氣已經所剩不多,只有右手還是往前擋着就要靠近的牢籠,水壓越來越大,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擠了出來,左右手都是抵在了草牢上,眼前光亮越來越少,黑墨色層層鋪了過來,身子似乎也不再屬於自己。手心的藍色花朵先還是半閉着,隨着若兒的身體越來越往下劃,幾瓣藍色先是慢悠悠地綻出了點蕊黃色,一瞬間突然全部裂放了開來。
那黑墨草簇跟着收攏,它也是知道,時間拖得越久,葉籠中的人生機也是越少,籠子往前移動着,就是往原先那塊尖石上游去。就要近時。草籠中突地一亮,幾縷藍光漏了出來,草籠猛地一縮,再是一放,似乎是要被撐開了一般。只見海面之上,佈滿船身的海草猛地一退,船身又顯了出來。
洋麪也是跟着劇烈的顛簸了一下,船艙裡的衆人翻了個身子,又是睡了過去,五十和斐妄身上,則凝出了各自的神元之色。那靠着桅杆的瞭望夫頭撞了個正着,發現自己竟然睡了過去,他急急往前看去,見船還是行在了正常的海路上,再往下看去,只見幡布依舊被風吹得鼓了起來,甲板之上月光凝地,一切都是如初,才放心地又靠在了桅杆上,
下章預告,當巨無霸碰到霸王花
嘿嘿,話說總要有個大絕招了吧,可憐的娃啊,道術小白的苦難日子總該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