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樓之上,雷霆之聲再度響起:“冰原冰狩,已延續千年。一年一小狩,五年一大狩。小狩之時,共有天,地,玄,黃,東,西,南七原參狩。大狩則再邀武鬥堂,道術館加入,狩有狩則,此次狩獵和狩人合二爲一,只有兩條死則,首要之則,適可而止,獵獸不可屠全族,狩人不得妄生死。次則爲三原配合,上中下一心,強者出首力,能者出大力,勉者出微力。各隊取上位弟子一,普通弟子二,學徒三,各成一伍,相輔相成,多勞者多得。冰狩共分三關,持續三天三夜,最後闖關而出的人數最多者爲三甲,贏者得重賞,輸者遭嚴罰。”天機聲息綿長,說到最後,重賞兩字一出,空中更是如同擲下兩記驚雷,人羣之中,立時沸騰一片,嚴罰兩字反倒是被丟在了一旁。
天地玄黃東西南每原各有八名上位弟子,除去留守的各兩名,總共是六七四十二名。普通弟子人數最多,只是爲受這四十二名上位弟子人數的限制,只能勉強篩選出了八十四名,分到最後也還算勻稱,一原攤了個十幾人。只是到了學徒這一步,南原反倒算是全員入選,拔了個名義上的頭籌,只因爲其他幾原的學徒人數衆多,餘下的的人只好捨棄了去,唯有南原,可憐的六人生生湊出了兩隊,五十和若兒以及另外一名看不清臉目的男學徒分在了一起。
南原的學徒如了紅衣冰川的願,全都塞了進去,只是這筆帳還是虧了,不夠數的人更是便宜了學徒人數最多的黃,東兩原。冰川傅瑤這時臉上也難得有了波動,本還想爭取一些,可惜正是原小人丁稀,原長也聲音也傳不到那高樓之上。好不容易將隊伍的總人數都湊齊了,又生了變數,天機長老此番就已說明,同原不同隊,這如何組合就成了一大難題。七名原長一番合計,就一氣決定了由帶隊的上位弟子來親自挑選同隊的弟子和學徒。
衆人都知道,雖說高樓之下飄來的聲響說是三位一體的小狩之比,其實真正出彩的只是上位弟子而已。這一路算來,四十二名上位弟子是又要攻又要守,還要帶着道術武鬥都還不精湛的三個學徒,實在要費上一番頭腦。七原的上位弟子立刻就在人羣裡穿梭起來,場上的人被陸續挑走,很快剩下的就只有七零八落的幾個人羣。
若兒和五十看着七彩斑駁的的各原襟袂在自己眼前如跳躍飛梭而過,就是沒人肯停下來,瞅上他們這組一眼。也是難怪,先不說這兩人一身米色襖子就污了其他六原眼,就連南原的家上位弟子都是不曾停下來打量他們一眼,表現下同原情意,身子一晃,都穿插到了那金,紫密集的地方去了。再瞧瞧南原的另外一隊學徒,也都是來了些年的老學徒了,大多十三四歲,光輪身高體重,她們這兩女娃一男娃的組合就輸了對面三個的看着有些氣力的男娃不知道多少個肩。
若兒倒是不介意,滿腦子正專注地想着方纔雪漩下的那片草綠,嘴裡還小聲念起了海納之法。只剩下五十一人乾着急着,一旁身形看着如女子般的男學徒從始至終只讓人瞧得清那頭黑髮。五十臉上一喜,原來是有人在她們面前停了下來,熟悉的屎綠色晃到了眼前,腰間,細纏着條荷綠雙繡滌帶,女子用手指戳着若兒的面門,“就是你了。”
十指蔻蔻劃過三小娃面前之時,青年女子言語跋扈,全身上下滿是輕屑,有眼不用而只拿鼻孔朝着三人。五十正想這人這般舉止是和哪個舊識有些神似,圓臉跟着起了綠色,不遠處虎月和另外一名黃原弟子被一名玄原上位弟子挑走,正滿臉不善地看着她們,原來黃原的人都是這般摸樣。
總不能衝着指頭回話,若兒不情願的擡頭一看,來人飛眉細眼,刀削脣鵝蛋臉,嘴藏刻薄,眼帶險毒,就是被看上幾眼,她都覺得少了塊肉一般。正想開口拒絕,只見一隻手輕架而過,將那半懸在空中的刀指推了開來,景冉笑盈盈地露出一口亮牙,眼裡帶笑,“這位師長,這幾人年紀尚幼,只怕是不合你用,更何況你看看,人可是我先挑中的。”
說着,他朝一旁看着的慎言點了點頭,當真是不知何時得了同意。若兒和五十心裡齊想,又是這一招。黃原上八位弟子扈青還想發作,再見他一身淡金,手指修長圓潤,眼裡眉裡輕鬆愜意,哪裡將自己擺在了眼裡。身後更是站了兩名紫衣弟子,一人道風清骨,另一人虎目熊身,再看看一旁拿半隻眼睛瞅着自己的煞星鳳見和木臉慎言,她哼都不哼一聲,也不招呼,轉身就走。
兩小娃此時見了景冉,都是咧開了嘴:“兔肉大哥,你原來是名上位弟子。”景冉只覺得脖間有兩道目光穿刺而來,瑟縮地往高處看了幾眼,指着腰間的金絲雙鸞細帶說到:“有了這東西箍着,我可是不敢再偷吃了。”想起那一日的分兔而食的美好光景,三人眼裡閃過的饞意明顯多於意外相逢時的喜意。總有些時候心照不宣強過千言萬語,他再問到:“你們可願意和我們一隊,”眼裡看着的卻是那唯一沒照過面的小男娃,他站得最遠,頭低垂着,感覺到衆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他手腳也不知道該往哪擺,腳尖往後移了幾步。
“我叫斐妄,”小娃輕聲說完,衆人才剛來得及看清一雙灰黑的眼,他的頭就又低了下去,瘦弱的肩膀抖了幾下。
隨着最後的三名南原弟子也被一名東原上位弟子極不情願地領了過去,四十二支隊伍總算都整齊了。人前腳才停穩,空中劃過幾道星霞光芒,再是一陣隆隆聲響,天空如同多出了百顆星亮照耀,冰夜如晝。
四十二支隊伍分了開來,按着上位弟子的順序排了開來,景冉站在了第八位。他見後頭的幾個小娃都是好奇的東張西望,五十嘴裡更是嘀咕着:“景師長也算是天原最小的上位弟子,這次別開生面的冰狩,怎麼就輪到了你的頭上,若是到了我們原…”
景冉湊了過來,輕聲說道:“你們還真以爲這次真的分得的是香饃饃不成,沒看見天地兩原的前頭兩位師長都是不參與的,光看知道天機那鷹鼻薄脣的尖刻相,就該猜到這是份奶媽子的累差事,前先日子還說的好好的,說是冰狩如常舉行,我還定了主意,投奔那爛攤子去,借他的樹洞躲上三天,什麼狩人狩獵都不如我的大頭覺實在,這下可好,都亂了套了。”他臉上苦着,含怨的看了一眼高寒處。
正在此時,天原隊首,一名中年男子轉身瞪了景冉一眼,只是他方臉闊嘴,臉帶硬須,鷹眼明戾,金色長袍襯得氣息更加沉斂,他掃視之時,只見景冉原本還苦哈着的臉上漾出了無比聖潔的崇拜之色,直身挺背。只看得若兒恍了神,這人真是變臉比黑玉看書還快。
景冉臉上擺正了姿態,腦里正飛快地轉着,他選得分別是兩名地原弟子和三名南原的學徒。這兩名地原的弟子,自是不消說的,觀人之術,他即使在整個冰原也算一絕,見這兩人一個狼腰虎背,行走之間,步伐穩而不亂,兩耳時時察得八方動靜;另一人和自己一般手指骨分明,面堂瑩潤,身體雖有些單薄,但眼底目光刻刻幻變。最是難得的是,這兩人左右而行,甲不離乙,一眼就可看出是常年搭配默契的好手,是能派上大用場的助攻能手。
只是這三個南原來充作數的小娃,一個渾圓如球,一個瘦弱贏贏,只需能乖乖聽話,不消了他們三人的氣力就可以了,就當做是順水人情,還了那日兔肉情誼。他看了眼若兒,這小娃有些時日不見,似乎更機敏明朗了些,方纔從紫鳳上跌下,狼狽之餘,澈色眼底卻是一片鎮定,看着那小腦袋也正不停地瞅着自己身旁的兩人。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兩人,他卻仍是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妹妹,有十年了,也不知是否還有人記得自己,他心裡雖是想着,臉上又籠上了面罩一般,依舊崇敬之中帶着幾分嬉笑。
墨池星空之中,還沒升起啓明星辰,只是黑夜之中,突然傳來了什麼聲響。
先是一股酒香飄了過來,只見許久不見的酒糟紅鼻映入了眼前,他嘿嘿兩聲,從懷裡拿出一個紫綠小璃瓶,“天機老道,這狩獵勵物都捨不得出了,還要我們幾把老骨頭出這口血,你真是越發小氣了。”
他這明諷纔剛落到衆人耳裡,又是一聲童脆之音到了,丹妙妙童子拖着個葫蘆,一氣走了過來,她白了眼高高在上的木樓,呸了一口,“真是見不得人好的老東西,連我最後的一點老本都要掏出來。”黑色豹影閃身躍到,見它是光蹄空背,只帶了跟光脊樑骨,後頭的冰裁手裡提着一件衣包,晃着枯指,罵道:“雲馳,你可是過來幹湊熱鬧的,我們四司一人一禮,可是不許壞了規矩。”只見原本空出的雪地,登時又多了四道各異的身影,場下的衆人都輕呼了出來。
這之中又尤其是那童顏童身的丹妙妙和那黑身亮發的雲馳最是讓人側目。雲馳開口說的一句更是讓首次見了這器閣總司的一幫學徒弟子傻了眼,:“天機事前已經言明,器閣只需出一道地眼就足夠了,”它歷來乾的就是不費成本的電光開眼活,這羣人真是少見多怪,它給了三人一個白眼,豹身一晃,蹲坐了下來。
這冰狩的禮可都是到全了,雷震聲又起:“全原聽令,本次冰狩,三甲之列,各有所獎,分別出自四司,爲釀坊的十年陳釀一瓶,藥廬百日丸一葫,裁居冰梭甲一件,器閣開器地眼一道。”
話音剛落,只見幾聲長嘆在無聲的雪地上繞了個來回。
下章預告,如此第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