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有些不情願,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得出了葡萄棚。左邊地上果然有一條冰磚小路,往前方直去,她沿着路,磨蹭地走着。聽文堂裡傳來一陣孩童的朗讀之聲:“朗朗蒼穹,悠悠地緣,天地有法,萬物有則…”堂裡的童生正齊吟着,若兒連忙坐上了自己的位置,只見案上放着一管竹子和黑漆漆的四方塊,手的上方還有一冊書本,文九章眼裡早就瞄到了這個鬼祟進來的顯眼身影,聲音一頓,“現在每人將我們剛纔誦讀謄寫一遍,”
周邊一陣整齊有序地翻書聲,若兒有些氣結,“先生,我說過不認得幾個字。”
文九章故作驚奇:“這位不知道姓名的童生,你會寫哪些字,
“我的名字,還有翡衣,碧色,姥姥,姨娘,暖,笑,然後不會了。”若兒想了一下,
“數字可會?”“翡姨從沒教過。”
“禮數稱謂可會?”
“就只喚些姨娘,姥姥,姐姐妹妹,嗯還有哥哥。”
“你簡直就是個睜眼的瞎子,可不是要從一,二,三字開始教導,先生我可不做這麼些奶媽子的事情,這裡的孩童年歲都比你小,可不需要再教這些東西。”文九章和一幫學生都笑了起來。
“瞎子又怎麼樣,你們怎麼知道是什麼滋味,先生有口無心,也是個空長了嘴的啞巴。”若兒聲音尖銳了起來,將一根筆桿子直直的摔在地上,地上濺下了一道黑色的墨印,“這學堂我不上也罷,”說罷,留下一堂的人寂然無聲。
一氣之下她低着頭直跑回了狐洞裡,腦袋耷拉賭氣甩去了身上的外襖,剛纔是一鼓作氣衝了進來,腳下正忙活的小獸掩飾不及,腳下一滑,竟然跌進了又有些變大的洞裡去了,連個落地的聲音也沒有,不知道去了哪裡。若兒聞覺敏銳異常,雖然心裡有些煩亂,聽到聲音小狐喉裡最後發出了一陣低嗚聲,連忙跑了過去。
只見早上小獸還能用身子遮擋住的洞口,這時候居然大了不少,旁邊是一堆帶着更高的冰渣。一直窩在草窩窩裡的可愛大聲吠叫起來。若兒看着血跡,心裡有些怕意,往洞口看了下,下面除了一片白色冷氣,什麼也看不見,她衝裡面喊了幾句,只剩下涼颼颼的雪風灌了滿口。這般的陰冷,她心裡更是有些焦急,咬牙拔出了木匕,兩匕齊使,冰屑亂飛,透明的積屑蓋住了陳渣,一個容得下若兒身子的洞口很快就成了形。
洞口旁,一條雪坡蜿蜒曲折,若兒跳了下去,滑下了雪坡,草窩裡的可愛一個用力頭打滾,跟了下去。耳邊陣陣快風,雪坡上多了兩條劃痕往洞穴深處而去。
越到下面,滑速越來越快,若兒耳邊風聲越來越大,胃裡難受了起來,小狗身子短小些,已經滾成了半個雪球,連着衝了下去。總算滾到了地下,真是一翻折騰。
若兒乾嘔了幾聲,耳邊傳來兩隻小獸歡喜的叫聲。這是個密封的冰室,裡面幾乎“什麼”都沒有。幾乎是什麼都沒有,除了幾個巨大的書架。書架成五角分佈,中間單獨立着一排,這裡儼然是該文九章住的地方。
小狐狸不顧腳下的傷口,如同水中游動一般,快爬到了中間的架子之上。小瘸狗見狐狸只剩下半截尾巴,也衝着若兒吠叫了起來,“將它抱到那隻狐狸旁邊”,黑玉又這麼適時地出現了。
若兒抱起可愛,送到了書架之上,一旁的狐狸用沒有受傷的腿腳,蹬着一本薄薄的冊子,冊面之上,小狗則見到了架子上,連忙跳開若兒的手臂,往裡面挪了幾寸,從裡面也扯除了一本小冊子,兩本側面上寫着幾個大字,若兒是不認得的,只知道上面的圖案正是些狐狗的圖案。
若兒也不甘落於獸後,隨手拉出幾本冊子,只見上頭栩栩如生地畫了只兔子疾馳的圖案,另外一本卻是展翅高飛的大鳥,旁邊細細麻麻的畫滿了不同的符號標記,一有人讀寫過留下了細密的字跡,佈滿了圖案剩下的大部分地方,她的腦袋又耷拉了下來,反倒一旁的兩隻小獸埋首進了書裡,尾巴興奮的搖動着。
黑玉看着若兒,忍住了笑容,她回身飄了一圈,突然眼前一定,她咦了一聲,“若兒,從旁邊隨便哪個書架找找有沒有花木之冊,”,若兒氣道,“還是讓我瞎着吧。”黑玉笑罵道:“還真竟然連些簡單的字也不會,甚好甚好。”見若兒更惱了,她的笑聲鑽到了若兒耳裡,“你到小獸那個書架,仔細翻翻,可有合適的書冊。上面畫着人的就是了。”
若兒聽了,就翻看了起來,果然,在書架的最底層裡,找到了一本冊子。冊子被翻得起了無數的毛邊,比旁邊擱放的正常大小的小冊子,膨起來足足有三四倍厚。幸好這紙張不似一般的紙頁,雖然翻得厚了些,一點都沒有破爛磨損的樣子。
“你先從第一頁開始,”黑玉推了若兒一下,若兒無奈,身子往架子上一靠,心想就如天書一般地看吧。字跡圖案一點點的模糊起來,若兒硬睜着酸澀的眼睛,腦中如同點起了無數明燈,一陣男聲音傳到腦裡,“萬物之靈是爲人。人,有語有言。語者,耳濡目染,世代口傳。言者,筆默與心,文書傳世。吾嘗有修靈,尚缺人性,爲婆羅所不喜,爲識人靈,而神遊天下,學人之語,觀人之色,點滴記於心,筆墨刻於腦,始成人之思,巧言令色,只等醒來之日。”言語過後,一個個符號伴着圖案盈了出來,若兒雙腿一鬆,渾然不覺地跌坐到了地上。黑玉看着她臉色僵硬,眼神時有閃爍,也不再出聲打攪,只是在幾排書架之前走着來回。
她走到之前說得標有“上六”字號的書架之前,伸出手,只見雙手穿着書架而過,“還是得等若兒學會了些字符,再看看這幾個書架上可有幫我恢復肉身的方法,現在這具軀體,還是要靠若兒做些事情,只是她這樣的散漫習性,怕是很難幫我找出箇中的原因,卻是要好好想想該怎麼事好了。”
若兒滑下來的時候,本就脫去了外襖,這書室又比狐洞還要陰冷很多,這時候早應該凍得發慌,她的額頭反常的出現了無數的汗珠,臉更是漲紅了起來,整個人如同痙攣一般不住打起挺來。
黑玉和她心靈相連,一見這情景,連忙上前,狠狠地一坲衣袖,若兒的手被帶的一抖,人之思掉落在地。她這纔回過神來,眼神慢慢地平和了下來。“這,這是怎麼回事。”
黑玉看着她呼吸也平穩了下來,“這書是怎麼回事。”
若兒思緒還沉浸在方纔書裡的情境裡,只見男聲不斷地重複着一些數字,空中更是幻化出了一些奇怪的符號。她連忙將方纔的所見說了一通,黑玉被她說的,將心裡的沉悶暫時擱在了一旁,叮囑他將剛纔聽到看到的全部在說了個遍。原來她剛纔入定的一段時間裡,除了數字,再就是一些的稱呼,日常用詞,句。
若兒隨手執着匕首,在地上化畫了起來,一排排數字有序地寫了出啦,天,地,陰,陽,全部都寫了出來,兩個字組成的花木,蟲魚,動物,植物,直是寫到三個字的詞語時,她才停了下來,敲了下腦袋,“這可記不起來了,剛到這裡,頭就開始疼得厲害。”
黑玉看着雪地上寫得還是歪曲扭斜的字體,不停地點頭,難得給了一陣誇獎,話纔剛說完,現若兒頭半歪着,靠着書架睡了過去。這一次還真是耗費了相當大的體力精力,若兒直睡到耳邊又傳來小獸的叫喚。身前,那隻小狐叼着書正往雪道上爬,只是雪道陡峭,它上去了又是滑了下來,真是會瞎折騰。
可愛則不知何時趴回了自己的懷裡,筋疲力盡的睡死了過去,真是有其主就有其狗。若兒也想自己可是要怎麼上去。“不用着急,這書室只是個八卦乾坤的陰卦之陣,道路纔會這般的彎曲,你將每個書架都移離原位,破了這陣勢,這路途也就不會這麼難行了。”黑玉說着。
若兒依言走到六個書架之旁,死命的挪動了一角,只聽雪路過來方向泛起一陣雪塵。小狐狸正鼓足勁往前衝,只聽“碰”地一聲,撞到了底。若兒心裡大喜,嘴上說起了好話“姐姐,你這是怎麼知道的。”
黑玉這回倒是有些穩着,“活得久了,很多事情就會知道了。”
若兒聽着吩咐,撿了那本人思之。走了上去,原先滑行下來長不見底的雪道陡然縮水成了一個小雪坡。不大會兒,就走到洞口,她走的時候,將摔暈了的小狐狸順着尾巴拎了上啦。她在洞中呆上了小半日,只覺得肚子已經叫了個不止,若兒將狐狸和狗一同放到了牀上,呆坐了一會兒。黑玉也在想些什麼,
“我想”
“我想”
兩人同時說了出來,黑玉停了下來,若兒連忙說道,“還是姐姐你先說吧。”
黑玉笑了起來,嘴角上揚,“記得昨日的小姑娘說過,你們這裡還有個道術府武鬥堂,我想想你先去武堂練體。”
若兒有些奇怪:“我原本是想要先學完這本人思之冊,再做其他打算。那個聽文堂我是再也不會去了。”
“我也不樂意你再去受那些人的委屈。剛纔你在書室裡最後可是再也讀不進去了。”
“是的,我只覺得全身痛得厲害,腦裡空了一片,喉嚨如塞住了一樣,回過神來就已經坐在地上了。”若兒回憶着當時的情景。
“我也看到了你當時的情景,這恐怕就是你身子吃不消的緣故了。”黑玉邊想着邊說:“人的身體就如同一個水囊,而你的思維就如同一個相連的杯子,也是有個底限的,”
若兒努了努嘴,不插話。
黑玉繼續說着:“現在,一下子往裡面灌進了那麼多水,原先的杯子怕就不夠用了。我們只有兩個方法,一個是將杯子有的的東西全都倒出來,另外一種方法,”
若兒擲地有聲地道:“重新做一個杯子,甚至是換一個水囊。”
黑玉滿意的點頭:“幸好你不是說將水倒幹,你那腦裡本來就沒有多少東西。水囊也沒那麼容易換,只能強化了,所以我有了讓你進武鬥堂的想法。”
“那我這就去看看,先向五十打聽下,看看那武鬥堂是個什麼樣的地方。”若兒說做就做,將兩隻小獸放到了草堆了,就出洞了。
下章預告,葡萄案發,酒引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