闋船停靠在了沙地上,一衆的水手漁夫都是忍不住打上了赤膀子,碧空千里,不見絲毫贅雲。放眼望去,遠處樹巒起伏,眼前白沙綿延,纔是走下甲板,就見了不少菊花海蟹四處爬動,全然沒有了冰洋上時的凍人氣候。海風熱吹,歡繞四周的海水波藍瀾,下腳之處清澈可見。衆人心裡原本還是擔心島上存了威脅,心裡也是戰兢,這時的海派美景就是讓人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第一次登島的人,都是以爲島名爲流沙,就該是一派沙漠景觀,不是黃沙千里,也該是蕭條枯沙,而眼前卻是白沙細膩,蟹肥水清。尤其是一幫闋船上下來的館童們更是歡呼出聲。這般的暖洋海島風光在了內陸是絕計看不到的,讓人畏手畏腳的寒意在了這裡也是消散了空。只是每人都只是將暖襖裘衣是準備了齊全,單衣長衫卻只備了一套。
闋船上的一衆人都是扯高氣揚的先行下去了。經過商量,十四叟帶着餘下大半的千秋萬世漁船的人留在船上。其餘的幾十人組成了一隊。千秋萬世的人都是等着讓闋船上的貴客先下了個精光,血影子的幾人只是冷眼在旁看着。人羣纔剛下去,就聽到有人大聲的嚷嚷着,那些館童們都是圍了過去。
待到老十三帶着若兒等人趕過去時,就見白色長灘旁橫着具屍體。本還是議論的國道館衆人,這時也知道這海邊的事物,還是該讓這羣漁夫水手看着更能分辨些,就是分開了道口子,讓老十三上前。若兒也是上前看去,只見海岸之上,一具扁體章魚的屍體伏在了地上,那日在海里看着很是霸道的八爪觸鬚已經是死透了軟趴在了地上,屍背之上還是沒有徹底變化齊全的色斑,觸角之上滿是吸盤。這隻章魚比起若兒那日在了深海里頭見到的那頭還是要小些,但是在了鮮少見到海底水族的旁人眼裡卻已經是龐然大物。
老十三這時也是不避諱了,就是避開了章魚上細密長着的觸角和吸盤,從沙灘上不斷被吹刷開的水漬和潮水的走向看,這章魚該是在了流沙島旁邊遊走時不小心被衝上了岸來,這時有剛巧退潮,就是擱淺在了這沙灘上。它的扁體之上,沒有任何的人爲傷口。老十三連着帶着些水毒的觸角都是小心的摸索了一遍,細看之後,再是命令着手下的幾人將屍體翻了個身,纔剛翻身,幾人都是跳了開去,只見的下面竟然是一灘綠色的血液。一股腥味跟着飄了出來。章魚軟腹之下,就是被拉開了大小不一的多個傷口,就是如同被利齒咬過,章魚的裡面的腸腦都是流了出來。
一些人見了都是皺起了眉頭,場上這時就是隻有兩名女眷,百里焰漪見了這樣的情景,很是厭惡的回過頭去,她這才發現人羣裡面還有一名少女,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年歲。想來也是漁民出身,見了這樣的情景,一雙眼閃着幾分趣色,看得比誰都要仔細,黏在了那頭怪魚身上,看她的眼神,是恨不得親手上去看個清楚。看她一身裝扮又不似那幫漁夫水手那般隨意,只是穿了幾件單色的薄衣,臉倒是不甚出衆,可能是長年在了海邊,蜜色肌膚在了日光下,反而顯出了極爲健康的顏色,少女的身段出落的極好,看着眼裡也是有幾分動人。這麼一名單身少女,就是混跡在了一衆男人中,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貨色,百里焰漪也是忘了,整艘闋船之上,也是隻有她一名女子。
若兒這時心裡卻是聽着,千葉正在娓娓說道:“避開那些齒印,你看它身上有了五個針孔大小的傷口,”見若兒在章魚身上細看,果然是見到了幾個微乎其微的傷口。千葉的聲音又是響起:“這章魚只是在了這附件守衛的護島水族,這傷口就是先上島的人下的手,這章魚身上的五個細針小口,只怕就是平日靈滴所在。水族本是同源,靈滴可以互用,倒是一點都不肯浪費。”那長藥和章博淵連忙上前,長藥平日也是不喜動這些腥臭的不潔之物,這時也是無心顧忌了。他手上就是避開了源源流出的綠液,順着溼滑的魚身摸着,最後也是找到了那幾處鍼口,眼裡也是多了幾分疑色。
若兒這時也是感覺到了周身上下就是被人打量着,只是一側臉,就是見到了不遠處的百里焰漪。那身在了碧海藍天也不遜色絲毫的紅衣有些灼了她的眼,此次島上之行,也就只有她和自己兩人是女兒身,若兒心裡也就是生出了示好的心思,就想上前招呼。哪知少女那雙杏眸裡就是突生出了屑意。只聽百里焰漪鼻間就是輕哼了一聲,她的這番情緒變化,站在身旁的齊、烈兩人都是有了察覺,都是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方纔船纔是靠近流沙島,南原的兩人也是發現了這島上的氣候很是暖宜,只是和其他漁夫水手不同,他們還是如常打扮。斐妄和若兒身上穿着的南原錦織袍,雖然在了其他原裡看來,樣式材料都是一般,但巧匠手下無粗活,冰裁又是心疼這些個小輩,衣袂針腳都是整齊的縫製而成,就成了冬日禦寒,夏日也是涼爽的絕妙衣物。斐妄也是隻脫去了最外面的夾襖,兩人臉上都是一臉的舒宜。兩人雖站在了千秋衆人之中,卻和血影子一般,也是出類拔萃。
齊,烈,百里三人則是各自換了衣裳,卸去了身上的腰纏。百里焰漪就是一衆人中,穿戴的最是精緻。她性喜驕奢,就是明知要到冰天雪地裡,還是帶齊了各種春秋夏冬的衣物,整整就是佔了小半個艙房。她才見了這海闊空高的海島景緻,就立刻換了身輕薄些的透紅石榴裙,就是要引了所有人的眼光纔是。烈明痕則是抖出了件明黃色的中衣,傲世也只是脫去了夾袍,鬆垮地穿了件牙白色的長袍,挽起了半邊袖子。
身後是碧色連天暖海,前方白衣不染少年,若兒只覺得心中一緊,心漣就是陣陣泛起,眼前這人看着就是眼熟,心底的暖意一絲絲迭亂,她心底輕問了一句:“傲世哥哥,”只是眼前的白衣少年眼底卻是如同死水,彷彿眼前的只是初次見面的生人,他只是微微顎了顎首。若兒的眸子裡的雀躍之色很快就是黯淡了下去,嘴角也只是勉強的扯了扯。
老十三查看完了魚屍,正要細說,又是聽到前頭傳來一陣叫聲,正是千秋的另外幾名漁夫,“船頭,你過來看看這魚。”老十三聽得聲音裡頭很是驚奇,他這次選下來的都是些三十歲左右的老漁夫水手,平日也是見慣了各種海地水族,又怎會輕易大驚小怪。
前頭又是一具魚屍,沙灘上的人見了巨章還是好些,這裡或是漁民或是城中顯貴,也就僅僅覺得這章魚有些龐大,只是這具新發現得屍體卻是從沒見過。先是身上幾乎無鱗,再看魚皮,竟是薄透如同紗衣,連裡面的魚肉細脈都是看了個精光。最是奇怪的是一雙魚眼,並不是分佈在魚頭兩側,而是如同觸角一般,長在了魚背上。這隻魚也是長得獨特,身形也是不小就是和方纔的海底巨章差不多大小。老十三掰開魚嘴,只見它的牙齒並不鋒利,分明不是咬死章魚的罪魁禍首,就是連他沒曾見過如此的怪魚。章博淵博覽羣書,也是苦思不出這魚是何出處。衆人之中,就是若兒心裡明白,這深海魚正是在了海溝裡時曾經碰到,及有可能是隨了君懷鯉一起而來的魚身上的四點靈滴也是被一取而空。
這事和若兒所想也是相差無幾,君懷鯉經過昨日的龍頭魚一役,腦海之中卻是再也難以平靜,有些事情,她若只是難以憶起,那也就是渾噩地在了海底過了。深海溝底,雖是孤獨,但她也是習慣了月月輕歌,引得路過的癡情有心人下海相聚。那夜若兒才走,她只覺得心頭漏去的那一片記憶,就是將她整個人的靈體都是剝離了開去。
龍頭魚的嬈石雖不是善物,卻也真的由着記憶之石的作用,除了能夠吸取各種人深處掩藏了去的記憶,或喜或樂或哀或愁,更是能將深藏在人腦海之中,最是不堪憶起的一面化作了眼前真實畫面。定力差些的人,或是瘋狂而死,或是氣極而亡,那一日冰川魚亂之中,它就是吞下了冰原一衆人的哀思。這些人的的各種思絮也是它聚靈的最好素材,日積月累,可以讓它的靈滴靈珠隨着嬈石的長大而一起精進。它這次更是貪心的想將比自己還要更強些的君懷鯉也算計上,只可惜和君懷鯉的戰鬥時,不小心找了若兒的道,才錯亂中被竊取了一些。只是若兒和千葉離去之後,那深幽海底卻是有了一場變故,這纔有了昨夜那番“鮫人”出海的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