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痕聽得就是惱火,百里焰漪也是臉上一饈,扭捏了片刻,還是提着裙襬上了前,只見藍衫紅裙。眼前的藍顏少年側臉顯出了幾分凝重,似是耳邊低語一般:“借你的紅鐮一用。”
百里焰漪纔是悟了過來,玉手蔥指之間,染了血氣的焰鐮這時看來異常瑰亮,形如滿弓,煞人心目。
“和烈兄的祝矛一樣,百里姑娘的這把融鐮也是能遠程禦敵,鐮身飛舞,更是可以傷敵數人,”他說着,手輕按在了融鐮之上,修指紅鐮,卻是看不出他目的爲何。
烈明痕這時也是極力附和:“說的正是,突圍破敵,最是巧妙,只是…”,他心中就是怨忿,早知剛纔自己也是要誇上幾句。“傲世無用,不會占卜救得人前,也不能以一擋十,能做的只能是焰上澆油,”他的五指收緊,只見融鐮先是斥動不已,再是過了一會,纔是平息了些,五指依舊緊抓不放,浮起了明暗不定的紅氣,融鐮刀身刃光晃眼,原先的暗紅啥時變成了透紅,百里焰漪只覺得手中一輕,她也是心思靈巧,立刻就是出鐮舞起,只聽得一陣火舌跟着刀身而出,旁邊的沙石就是起了焦土氣味,原本只能使得五米開外的融鐮,這樣使來,一下子拉出了十米的攻勢範圍,只駭得圍着熱鬧的人羣都是避散了開來。
場上嘆訝聲驟起,長藥這時也是正起了身子,他的眼裡先是起了幾份疑慮,很快就又是被隱藏了回去,長盤和長岸都是一驚,寒門上來的五子,卻是各有千秋,善測算一人,道術武鬥攻勢如荼者三,再是助攻一名,這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去了五人,並且這幾人也都是不能輕易招惹的。長盤只能是將矛頭對準了最後一人,又一次落在了最後的平庸喬布衣。
喬布衣額間的汗滴打溼了中庭的乾土,他也是急了,瞅瞅前頭的長藥中宮,瞄瞄已是到了身後的寒門同窗,這是要怎麼事好,他就是咬牙上前,“布衣不擅攻也不擅守,更沒有天賦異稟的先知,火元相助,可是我…我”。
長盤譏笑道:“可是些什麼,”
喬布衣滾紅了臉,大聲應道:“我能跑。”這話纔出口,中庭裡先前的緊張情形都是一消,就是在焦急等着的坤門幾人也是大笑不已,只是寒門的五子撐着不笑出聲來,長藥更是一下子蹦離了位置,直笑得眼淚都是出來了。喬布衣這時也是委屈,這幾年來,除了和各大庭院裡的黃土石地熟悉了一番,他一月下來,見到長藥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先不論天天羨慕着長生帶的軒門衆人,使得一身純淨道元,也不說其餘三門,也是喚得多種術法,就是他們伶仃寒門,幾年下來,連個道術的邊邊都沒摸到,他這門絕技還是每日“實踐”悟到的。
他這時也是不顧臉紅耳赤,“我說的跑,不是一人獨跑,還可以幫助大家子一起跑,就叫做揚沙闢土,”他話纔是說完,就是半蹲而下,大喝一聲。中庭爲集合之所,只是簡單的鋪了些淺薄草皮和裸沙石。他這一聲,音還沒落地,就見一陣黃土就地而起,和他早些年時有些相似,只是這時已是不用四肢踢踏,卷地黃沙也是聲勢更大,隱隱之中,還帶上了些中等礫石,方纔還是大張着嘴嘲笑的幾人,這時只覺得眼前迷濛,更倒黴些的,臉上被碎石擊中,一時笑聲全無,只剩得連番痛叫。長藥臉上正是得色滿滿,長盤在旁臉是黑成了一片,長岸則是陪着笑,三人三張臉,最後還是將二十人的名額敲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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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道館
長生聽得彙報時,臉上也是不驚不乍,沉聲吩咐追追着前來彙報的館生:“先將口信傳到宮裡,再是將今日的事情說給章大人聽了,至於其他幾處,想來這時也是得了訊息了。”
燎宮帝釋
宮深寂寂,正是夜渺無人聲,白日的那池紅蓮熾鳥這時也沒在了夜色裡。炎炙披着一件金色夜袍,聽着旁邊的人小心地報着,他眼裡火色一過,“長生收得好,長藥教得好,甚好,甚好。”匐地的館生只得這麼幾句話,身前之人就是再無了聲音。只等的肩胛骨都酸硬了,依舊沒有下文,他偷擡起頭時,眼裡,只剩下了一片在秋風搖曳枯敗了的紅蓮。
齊堡
緋雲城中北向,齊堡三兩院落也是各自明起了燈燭。月下依舊火騰着的堡牆足足圍了內外三層。最內裡的,卻只見幾間四方矮房。兩名老者左右各坐一邊,擱在松木案前的晚茶已是涼去了許久。右首的老太舉起茶盞又是放了下去,臉上的層層皺紋密佈:“茶水似乎有些涼手了,這些日子,我夜裡老是睡得不安穩,可是別出了什麼事。”
左首的老漢接過她手裡的涼茶,只見白瓷盞上的茶花雕刻發出了一絲熱光,再是送回了老太的手中,“你可是越發懶了,連這些事兒都懶得做了,我們的兩名寶貝親孫,可是都沒攙和進這趟子渾水,憂心這個做什麼。”白瓷之中,就見熱煙飄起,茶香又是滿室。老太很是滿意地喝着熱茶,嘴上輕咋道:“你可是老糊塗了,親孫可是有三人,可是冷放的太久了,咱倆都是忘記了。”
百里門
緋雲城東向,百里焰漪這時卻是一人獨自鎖在了房裡。炎舞在着門外輕叩,“焰漪,聽說今個兒的試煉已經是定了地了,和娘說說,是去了哪裡。”房中少女先是不語,到了後來悶聲答道:“孃親不是早就知道了,何必再多此一問,時候不早了,我先收拾着,明個兒就要出發了。”炎舞心中疑惑,身後一副結實的臂膀就是摟了上來,柔聲問道:“你們娘倆白日裡都是去了什麼地方,入了夜才各自回來,聽說…”。房外,就是沒了聲響,只聽得夏蟬哀着秋來的最後幾聲嘶啞鳴叫。
赤忠盟
緋雲城西向,烈伯央見了披着夜色回來的獨子,見他臉上喜憂參半,寵溺地將他拉了過來。“今日試煉做的很好,沒有辱沒了烈氏一族的名頭,你也該是要出去好好磨練一番,當初要你直投寒門而去,果然是走對了這步路。”烈明痕臉上先是起了些驕色,又是一陣惱火:“也對也錯,該去的去了,不該去的也是要去。”烈伯央見他的倔強樣,臉色一肅,安慰道:“該是我們的,爹爹一樣也不會讓你拉掉。”
百官府落
緋雲城南向,官邸三兩林立互依,唯有一家府院獨立邊角。府前既無石獅鎮門,也無府衛看守,就是光禿立着兩根樸石柱。柱上粗麪糙邊,亦無對聯潤眼,說是目不識丁的窄門小戶還好,這府卻是冠的是章姓。這樣的小庭小院卻能獨善在了這百官豪門之中,也就只能是帝國四柱之一的章博淵才能處得。
平日的這個時辰,他正該案前頭查書練字,今日卻有些不一樣,身影只是呆立在書房內的寫案上,帶着幾個硬繭的手猶豫了幾分,最後還是將案上的一套筆墨紙張都細心地包裹起來,身後的靠椅上,也是堆起了小堆的書。
豆大的油燈躍動着,門前響起了一陣忐忑的問聲:“國道館館生不虛求見章博士。”不虛正是先前送信的那名館生,他趁着夜未深,匆忙離開了燎宮,心裡還是念叨着宮中的把守竟然如此鬆懈,只是離了帝釋宮才能見到一些把守。雖是如此,他還是趁着宵禁前趕到了章府。章府的奇怪佈局,也是讓他懷疑走錯了地,直到看見了那寫的獨樹一幟的“章體”府匾,纔是定下了心,叫了幾聲,卻是無人應門。他只得自己推門就入,走進了府裡,誰知這府裡更是悄無人息,連個家丁門衛一個都沒瞅見,唯一見了有些燈光的房子就是奔了過來,這才試探的出聲詢問。
門“吱啊”一聲的開了,槁瘦的背影立着,油燈閃動中的下顎顯得光暗不明,“長生大宮可是都準備妥當了。”不虛就是想將白日裡的見聞都說上一遍,卻聽得耳邊傳來的這句送客聲;“不用了,明日我會準時在了臨江樓前等候的。”
這裡畢竟不是宮裡,不虛微擡起頭,門前的三旬男子瘦且高,臉上無須,他的眼這時是望着夜空的,手下輕擺,就是讓他離去。他一日裡見了兩次貴人,卻無半點雀躍,心如同沉了海底,今夜是怎麼了。他跟着長生修煉也有十年之久,所見貴人文客也是無數,在了宮裡之時,炎帝這樣的當世霸主前,他被震懾的不敢妄動,誰知到了這文質書生面前,他也是覺得如履薄冰,不敢稍動。這是怎麼回事,他自修習以來,潛心靜修,也算是喜惡不形於色,這次卻是徹底破了功法了。他想着走着,猶豫的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黛黑夜暮,已經將那一方小宅院籠了個嚴嚴實實。
章博淵看着那名館生很是驚恐的走出院落後,也不關門入室,他身上穿得是文士中最受推崇的博淵袍,麻白製衣,輕且舒適,走在夜色之中,還是顯眼異常,只是院落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也是文生打扮,隱在夜色中,就如同和周邊的樹木成了一體:“卿君,”章博淵有些平板的臉上,多了幾分莫名激動:“我總算是要去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