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平心而論,他倒是挺賞心悅目的。怎麼看也像個無懈可擊的帥哥,再加上一雙要命的桃花眼——當然,若按照薛臨波的欣賞角度,刨除他那礙眼的長長的紅外套和馬尾辮,說不定還會更完美一些。

薛臨波雙臂環抱,冷冷地瞄了瞄四周愣怔了很久的衆女子們,再次肯定男人決不能太過桃花。

“你說,你叫什麼?”薛臨波公事公辦的聲調近乎誇張,仿若一顆流彈刺穿了安靜的有些詭異的空氣。

“霍炎。”

他的聲音清朗適中,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女上司。她嫌惡的微微扭頭,冷漠的態度不改分毫。

“銷售部經理。上任多久?”

“三天。以後還請薛小姐多多指教。”

薛臨波半眯眼,深呼吸,切切提醒自己要忍耐。三秒鐘後,她驀地擡頭,凌厲地目光逼視着面前的帥哥,卻發現這位姓霍的仁兄居然沒有絲毫畏縮的意思。她忍不住暗暗稱奇:膽量不小啊!她扯扯嘴角,樂觀的人不妨把這當作一個微笑:“很好,非常高興可以與你合作。”語畢,她匆匆離去。

霍炎打量她離去的背影,覺得她的腳步似乎有些散亂。

市場部經理李克儉看霍炎的目光近乎崇拜:“佩服啊!鼎天公司上上下下,敢跟她對眼的不會超過5個。你說她是不是沒人要內分泌失調?整天用眼神殺人,以爲自己是小李飛刀嗎?”

霍炎但笑不語。李克儉非常識趣的離開,三天以來,他發現,新上任的銷售經理霍炎,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好相與。討生活,真是越來越艱難了。上有恐怖上司,下有搞怪下屬,在加上這個高深莫測的平級,也許,該考慮換家公司。李克儉有些悲觀的想。

張CHUANG SHI!張CHUANG SHI!

薛臨波的騰騰殺氣讓秘書避之惟恐不及,更不用說擋駕了。於是,她仿若入無人之境般一把推開“總裁辦公室”的大門。

看上去象是坐在那裡一輩子了的張CHUANG SHI對她的到來沒有絲毫的驚訝,反而微笑:“旅行愉快嗎?怎麼這麼快就上班了?”

“非常愉快,還非常驚喜呢!”薛臨波冷笑,她推開桌前的坐椅,並不坐下,反而居高臨下的睥睨着已經有些發福的張創*世。

他的圓臉浮出一抹苦笑:“我不得已的。臨波,你要體諒我。”

“趁我去旅遊,派給我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銷售經理。會有那麼急,三天都等不得?張總,你把我這主管銷售和市場的副總置於何地?‘不得已,體諒我’最近兩年,這話我聽的太多了。削減預算、削減機構、削減人員、弄來一大堆什麼執行經理執行總裁分權,三天一查帳五天一審計,開支多一塊錢就三堂會審,我都可以忍,我看你的面子,我體諒你。可我不明白,我在鼎天做牛做馬八年了,是不是連提名一個銷售經理的資格都沒有?”薛臨波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張CHUANG SHI突然有些頭疼。

他是薛臨波的師兄,同窗了近10年,深諳她的爲人。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見過象薛臨波這樣脾氣火暴的女人,太火暴了,簡直是炸藥,而且爆炸起來,方圓百里都不能倖免。最近兩年,他一點一點的削她的實權,她居然可以一直隱忍不發,有今天的爆炸,其實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她依舊這麼咄咄逼人。

他長嘆一口氣,苦情戲開始上演:“我知道你很委屈。臨波,你還沒畢業就開始在鼎天幫我,如果沒有你,我父親去世後,也決不會輪到我坐這個位子。可是,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中的難處,表面的風光,其實都是靠妥協換來的。你是聰明人,不用我說太多,所謂家醜不可外揚。我只能告訴你,霍炎是創業的人,我真的沒辦法。”

“張創業?”薛臨波冷嗤,“他也想到我這裡來分羹?我還以爲,他只懂得死死盯住財務部的保險箱呢!一直以來,不都是你老婆怕我造你的反,掘地三尺的要找出謀反的證據來?派內奸這一着,不象是張創業的創意。我確實是有點小看他。”

“也許,這個霍炎真的不錯。我看過他材料,名牌大學畢業,放洋回來的MBA。聽他說話,似乎有點水平。先試試看吧。”張CHUANG SHI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發話。

深呼吸,又一個深呼吸。薛臨波沉吟半晌,勉強恢復了素日的聲調:“鼎天是你們張家的,你們說了算。可是我想提醒你,公司是用來賺錢的,不是玩權力遊戲的,公司的員工,不是你們遊戲的砝碼。”

“當然!”張CHUANG SHI滿臉堆笑,“我不是不知道輕重的人嗎?不會放任讓素瀅和創業再亂來。”

薛臨波看着張CHUANG SHI圓圓的臉,心中有個隱隱的疑問。他,真的象他所表現的嗎?扮豬吃老虎,正是他張CHUANG SHI的拿手好戲,當年老父暴卒,要不是玩這一手,鼎天總裁的位子也輪不到他。薛臨波的怒火慢慢的平息,不動聲色地說:“我留在鼎天,是看你的面子,看故去的張伯伯的面子。如果你覺得我的存在令你爲難,你大可以開口。”

“怎麼會呢?我們做鄰居十幾年,我爸爸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說我們兄弟三個加起來也比不過一個薛臨波。他去世前一直叮囑我們,一定要把你留在鼎天,臨波,你不是那麼無情的人吧。”

“我言盡於此。”

薛臨波轉身欲走,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我放假前提議讓小郭升上來做經理,他人呢?”

張CHUANG SHI拿出獻寶的神情:“我當然升了他的職。他去公關部接替陳經理的位子了。”

哈!薛臨波不怒反笑。這個世界顛倒了!

“知道嗎?張總”薛臨波想起霍炎那張桃花漫天飛的俊臉,“霍炎沒去做公關,真是本世紀最大的浪費!”

半個月的長假,到最後變成一鍋餿粥。餿就餿吧,偏偏還要硬吞下去。薛臨波快嘔死了!

真不值啊!八年的光陰,她的青春、智慧,就這樣獻給了鼎天,換來得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結局。有意義嗎?

薛觀潮看着妹妹幾乎攢成一團的眉心,笑道:“別皺眉了,有皺紋會老的。”

可惜好心沒好報,換來的是一道非常具有殺傷力眼神。

熟悉薛家兄妹的人,形容他們時使用最頻繁的詞是“一雙怪胎”。一個怪胎已經是很難得了,居然兩個湊在一起做兄妹,更是稀罕。你也可以說這是遺傳,但這兩個怪胎,根本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薛臨波本來是個棄嬰,誰也不知道她父母是誰,家在何方,又是誰把她送到福利院的。那年一對姓薛的夫婦來福利院說要收養個孩子,院長一眼就看見了當時大約四、五歲的她,舌燦蓮花般說這小女孩如何可憐,如何聰明,如何乖巧,薛氏夫妻兩個見她生的眉清目秀,就痛痛快快的把她領回了家,這纔給了她“薛臨波”這個名字。可惜,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故意耍她,過了二年,養父養母在一場離奇的車禍中喪生,薛臨波再一次變成了孤兒。要不是薛觀潮及時從國外趕回來,二話沒說負責起了長兄的重責,她恐怕又要被送進福利院了。說起薛觀潮,也不知他是傻還是精,二十多年來,薛臨波要吃要穿,上學讀書,薛觀潮從來沒有皺一下眉頭。薛臨波有時覺得,這個老哥簡直是萬能的,你想什麼,他就有什麼;你想他在哪裡,他就在哪裡。但是此刻,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待更正,他居然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簡直不要命了。

“你放心吧,我正值青春年少;倒是你,不用皺眉就有一堆了。越看越象半島丘陵。”薛臨波嘴巴刻薄之至。她看了哥哥一眼,發現他臉上皺紋的數量和10年前似乎沒有什麼分別。“你到底有什麼辦法駐顏啊!怎麼從我第一次看見你到現在,你都沒變過。”有一次她這樣問薛觀潮。薛家人都有自己的特點:薛臨波脾氣太壞,身爲歷史、考古學家的薛觀潮不知道自己多大——他又不是故作玄虛,每次有人問,他的表情很是苦惱,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好在衆人原諒他,學問大嘛!迷糊也是有的,人無完人。假如按薛臨波的年紀來推算,薛觀潮至少也要有四十歲了,可他看起來年輕的有些不可思議。沒有中年男人常有的啤酒肚、水桶腰、沒有禿頭、沒有發福。他瘦削、結實,全身找不出一兩贅肉,腰板挺直,反應敏捷,臉上只有笑紋,而且五官俊朗,氣質斯文,又比年輕小夥子深沉穩重,簡直就是男人中的極品。而且,這個極品到現在也沒結婚,給一干女子留下了很多幻想空間 ,還給三姑六婆充分的飯後談資。

薛觀潮並不在意妹妹的刻薄,反而非常興致勃勃:“來,有什麼苦惱說出來,我幫你參詳參詳。”

“你除了明白那些破陶爛瓦,難道還明白活人的事?”薛臨波微嘲。

“一葉落而天下知秋,”不愧是考古的,說話也有些古意,“從古至今的事,道理都是一樣的。”

“哈!哈!哈!”薛臨波乾笑三聲以示態度。兄妹兩個幾個月沒見面,不想告訴哥哥這些窩火的事情掃興。而且,她也不認爲這個唸書唸的有些傻氣的老哥真能幫到自己。

薛觀潮並不太乾涉臨波的事,知道妹妹並非沒主張的小姑娘。見她不想說也就不再問了。轉移話題說:“我這次去雲南待了這麼久,好容易回來你就放假去旅行。說說旅行收穫如何?”

說到這個,薛臨波到來了興致,他們兄妹雖然性格南轅北轍,職業也風馬牛不相及,卻都愛戶外運動:旅行,探險,尋訪古蹟。她說了句“你等着”,站起來匆匆進房取出大迭相片,悉數攤在薛觀潮買的波斯手工地毯上。

“說出來都有些玄妙呢!”薛臨波喝了口茶準備開講。茶是薛觀潮從雲南帶回來,芬芳馥郁,餘香滿口。好茶配個好故事,人生一樂也。

“這次我本來是要去看佛頭,汽車倒來倒去足足倒了三天。好容易近了,車居然壞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拋在山路上。我沒辦法只好換車搭。好象活見鬼一樣,我居然會搭錯車!”薛臨波想起當時的情況仍然有些納悶,她本是最心思縝密的,凡事沒有把握絕不會出手。本市的公交線路亂如蛛網,她都有本事從南城換到北水,這次在一條縣級公路上,她非但搭錯車,連方向錯了都不知道,還一路4個小時坐到終點,下車才反應過來。

“山裡地形複雜,轉向也不足爲奇。”薛觀潮隨口應着,一邊翻看照片,見滿目蒼翠欲滴,山巒疊嶂,別有一番意趣。

薛臨波恍然回神,繼續說:“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下車以後發現到了一個小鎮,那裡古樸原始,要不是每星期有兩班從縣城發來的公車,簡直就是個世外桃源。整個鎮上沒有一家旅館,好在鎮長留我住在他家,晚上跟他聊起附近的風物景緻,你猜他說什麼?”

“神仙也沒法猜這種事!”薛觀潮纔不動這種沒用的腦筋,只催促她,“別賣關子,快說!”

見哥哥聽住了,薛臨波不由展顏一笑,竟是說不出的清秀雅緻,完全不似平日那生人勿近的恐怖嘴臉。要是李克儉看見,大概下巴掉到腳面子了。

“原來那個小鎮往西二十里有個芝仙峰,傳說峰頂有得到成仙的靈芝仙子,但是峰頂常年有云霧籠罩,有些貪心的人上去摘靈芝,沒有一個活着回來的,又有說法是狐仙護山,不讓人打攪;還有就是半山有個白衣庵,庵裡供奉白衣觀音,靈得很,因爲怕迷失,所以逢年過節,每月一、五,都會有人成羣結隊的去禱祝……”

話還沒說完,薛觀潮已然笑倒:“你也信?小小一個山頭,就有這些神佛!一定是鎮上的旅遊宣傳。這些人想錢想瘋了,什麼神仙鬼怪不搭界的全搞在一起。”

薛臨波卻不理他,自顧往下說:“我也是這麼想,還覺得他們也太會編了,怎麼不說耶穌在山上顯過聖呢!第二天就是農曆十五,好多男女老幼都要去禱祝,我反正走不了,又好奇,就跟着去了。這也是我的緣分,那山上竟真是原始風光,沒有一絲一毫的人力穿鑿。山路全是踩出來的,沒有欄杆,沒有階梯,一路上除了鳥蹤獸跡,沒有袋子、菸頭、瓶子、果皮,連紙屑都沒有。我也算去過不少名山大川,枉費了自然之力造化出來,都被人建設的慘不忍睹。照我說,比不上這區區無名芝仙峰一個邊角。我們走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就看見緩坡處有一個小小的庵堂。”

她翻動照片,從裡邊揀出一張遞給聽得入神的哥哥,自己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白衣庵。

門樓有些破敗,但也算結實,沒有多餘的浮華裝飾,木匾上書着“白衣庵”三個隸字,也看不出什麼名家手筆。推開黑漆木門,小小院落倒意外的乾淨。想是善男信女長打掃的。庵堂不過一明一暗小小兩間。正堂供着觀音,偏房以前大概是庵裡的尼姑住的,現在已經空了,收着些香火法器。薛臨波度量房舍的建構,只覺得古樸,看不出有什麼時代特徵——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內行,但看看青磚苔痕,木椽的侵蝕腐壞程度,至少也在三百年以上。這白衣庵姑且不說菩薩靈不靈,到也是一處古蹟。她擡頭想瞻看一下觀音,心中微微一驚。

觀世音菩薩,在中國大概算是佛教中除如來佛祖之外最有名的一個。很多民間傳說,都把他算做中國人,來歷出處都清清楚楚。因爲是女子樣貌,多爲庵堂供奉。觀世音的模樣更是耳熟能詳:寶相莊嚴,白衣飄飄,手執淨瓶,腳踩蓮花寶座。這個觀音像也大致如此。薛觀潮對宗教之事所知不多,她也不信教,但多年來在哥哥那裡、在一些名山大川的廟宇裡,也見過不少佛像,土木磚石,金玉琉璃,憑他怎麼貴重,跟這個普通陶土像一比,簡直一文不值。他雖然沒有漆金描彩,也不是什麼名窯所制,卻生動異常。形容俊美無儔,衣袂若飄,手中並沒有淨瓶,卻結着一個蓮花結,似有所指。更奇的是菩薩的神情,他的嘴角,竟似有一個淡淡的笑容,眼波隱隱流轉,好象蘊涵無限生命。似悲天憫人,又似超凡脫俗。他那樣高高在上,卻依舊留存撫慰世人的溫柔笑容。怪不得人人都說這裡的菩薩靈,連薛臨波都覺得菩薩一定靈:這樣溫暖多情的菩薩怎麼會不靈?然而這還不是薛臨波覺得驚訝的事,她所驚訝的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她覺得,這個菩薩的神情、笑容——好眼熟啊!

“看上去竟像是唐末五代時的建築。”薛觀潮不知道妹子的想法,他看着臨波在白衣庵裡拍的照片,邊邊角角,都非常詳盡,所以作出這樣的推論。“小小地方會有這樣的古蹟,也算是奇事一件——好象沒有什麼專業維護的樣子,當地政府不知道嗎?”

薛臨波不太滿意哥哥打斷自己的思路,懶懶的應着:“知道的吧,但並不以爲然,所以也沒人去考察。我倒覺得是好事,這世上的清淨之地不多了,留着一點又何妨?”

他又翻檢照片,並沒有發現她所說的菩薩的相片。問她,薛臨波卻笑道:“我雖不信佛,卻也不願意用相機褻瀆了菩薩。你要是想看,等我有時間帶你去,只是不準帶你那些破壞大王們去。”薛觀潮笑了,這個妹妹對考古存有很大的偏見,她從來不覺得那是研究,只說是破壞,他也懶得爭論。琴自然是彈給知音聽,對一頭牛有什麼好說的?

鼎天實業在本市,也算數得着的大公司。它的發展史,簡直可以用“傳奇”來形容。上個世紀80年代初,鼎天的開山祖師——前任總裁張有貴和胞弟榮貴,靠借來的200塊錢在自由市場上擺地攤起家,在二十幾年的時間裡,把小地攤變成了小門市,又變成擁有十幾億資產的經濟實體,他和鼎天公司一起成爲本市的經濟神話。6年前,也就是張有貴56歲那年,鼎天公司搬進了56層的“鼎天大廈”,將這個神話推至最高潮,然而,張有貴卻不能和鼎天繼續同輝,他還沒等到過57歲生日,便突發腦溢血最終不治。英雄最寂寞便是身後事,張有貴怎麼會知道自己居然死的這麼突然,不要說遺囑,連遺言都沒留下一句——除了臨死前說了句:一定要讓臨波留在公司裡。可這又算什麼遺言?就算是遺言,與財產何干?他要照顧故人之女,只要不是要把財產留給她就行了。最要緊的不說,說這些無關緊要的,可見是悖晦了!誰不對十幾億動心呢?張有貴屍骨未寒,同室操戈就開始上演,比一部書還熱鬧。張有貴的弟弟張榮貴,張有貴的未亡人和三個兒子,還有那些不甘寂寞的親戚,統共分成四派。張榮貴身爲鼎天元老,第二大股東,意欲分化哥哥的股份自己總領大權,可惜他捨不得出血拿錢,一味以自己的身份壓人;張有貴的大兒子張繼祖,年富力強,公司裡的少壯派,從小跟着父親商場廝殺,頗有乃父之風,時任的總經理,手握實權,呼聲也最高,可惜爲人氣量狹小、睚眥必報,反對聲浪也最高;張有貴的小兒子張創業當時還沒有成年,最得父親疼愛,他母親還逢人就說張有貴生前曾說過要把財產留給創業,不過死無對證,大家都說她是矯詔,意欲垂簾聽政,獨攬大權;最弱的就是張創*世,甚至沒人把他也算在內,他素來安靜少言,只知道埋頭做事,人家戳一戳,他才動一動,窩囊的不象張有貴的兒子。可誰會知道,幾派人殺的人仰馬翻,頭破血流,最後的贏家竟會是這平淡無奇的二少爺?當時有人評論說,二少爺的上臺,不過是妥協的產物:大家都勢均力敵,而且元氣大傷,索性都不坐莊,擡出個剴子來坐老虎凳,卻可以通過他來當攝政王,出了事還有人當炮灰,何樂而不爲呢?張CHUANG SHI淪爲簽字工具,大權紛紛旁落。可誰也沒料到他竟留有殺招,因爲老父一句“遺言”,他把大學剛畢業的薛臨波悄悄安排在銷售部做銷售主任,這小女子異軍突起,心思之細密、行事之老到、手段之狠辣絕不輸給商場老將,張CHUANG SHI讓她爲己開疆闢土,每個季度的業績之好簡直叫人跌破眼鏡。短短三年,連升數級,成爲主管銷售和市場的副總,權大如天。他們從小鄰居又是同窗,彼時男未婚女未嫁,緋聞盛傳。可叫人連眼珠子也跌出來的事情發生了:張CHUANG SHI娶了公司裡的小會計黃素瀅。你說怪不怪?然而張CHUANG SHI的聰明就在這裡。半年後財務處老處長回家頤養天年,還沒等衆人醒過味來,黃素瀅已經把財政大權攬在手裡了。財務處長官雖不大,卻握着公司的命脈。錢和市場,一個公司生存下去的兩樣法寶,張CHUANG SHI聲色不動的拿了過來。有了這兩樣,憑你再怎樣沸反盈天的鬧,不過隔靴搔癢罷了。張創*世也算是大智若愚的典型。現在鼎天上上下下,誰還敢將他不放在眼裡?就好象每個月的例會,以前吵得像菜市場,現在幾乎變成張總裁的一言堂。整間會議室裡,只聽見張創*世單調的聲音。

“再一個月就是鼎天成立20週年的慶典,我想辦一個隆重的儀式,把市裡、省裡的頭頭腦腦、顯貴富豪、各界有名望的人,還有我們的客戶統統請來。乘這個機會擴大鼎天的知名度。薛小姐,你認爲如何?”張CHUANG SHI把目光投向薛臨波。

她略一思索,說:“很不錯的點子。而且還可以以此展示鼎天的形象,接洽新的客戶,吸納資金。至於儀式的地點,我覺得不用選在酒店,就用我們大廈頂樓的餐廳。雖然沒有酒店宴會廳的設備那麼好,但是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充分的佈置了。可以節約不少開支。”

一個女人持不同意見:“那設備怎麼辦?買設備的錢也夠去酒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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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備不用買,我們可以去專業的禮儀公司租借,而且籌備的事也可以委託代理。把慶典地點擺在公司家門口,會讓人覺得我們非常親切。”

“影響員工工作情緒怎麼辦?”依舊是她。

“我覺得讓員工每天都可以看到公司20年大慶一點一滴的籌備進度,會使他們產生更多的參與感。所謂與有榮焉,非但不會不會影響,還會讓他們更積極的工作。”

“不過是一相情願罷了。”本來清麗的聲音突然讓人覺得異常的刺耳。

薛臨波環視會議室裡的一干人等,有的低頭不語。恨不得插上“我不存在”的牌子,有的則冷眼旁觀,滿心要看笑話。她冷笑一聲,一個鐘頭以來第一次正視老闆娘張太太黃素瀅女士:“好啊,那我們開全體員工大會,大家投票表決。”

黃素瀅轉向丈夫,半是強硬半是嬌嗔:“CHUANG SHI,你是總裁,你拍板吧!”

張CHUANG SHI按了按眉心,他沉吟了一下,不可辯駁地表態:“我覺得薛小姐說得很對,既然有現成的地方,何必多花冤枉錢?在頂樓好了。——創業”他故意不看妻子發白的俏顏,叫弟弟的名字,“你儘快擬出草案來,給我——不,給薛小姐看好了。”

什麼?薛臨波聽到自己被點名,驚詫莫名。她可是從來不管這些閒事的。而本來如一潭死水般的會議室突然泛起了微瀾,那些處於半昏睡狀態的經理主任們的眼睛一下子都瞪了起來。

“狡兔死,走狗烹。”

一個聲音很清晰的傳入第一個走出會議室的薛臨波的耳朵。她微微一滯,並沒有停下腳步。此人卻窮追不捨。

“獵人上山打獵,跑在最前面的一定是狗,它連蹦帶跳,叫的比誰都兇,衝鋒陷陣,抓到獵物就第一時間放到主人面前,可是到最後獵物已經打完了,獵人看着這條狗,覺得它根本沒什麼作用,只是浪費糧食,而且還覺得自己打獵勞苦公高,對主人也開始又抓又咬。最後,獵人就把它……”他沒說完,只哈哈而笑。

薛臨波亦笑,停步,轉身。

“想不到你的語文水平居然進步了這麼多,真是可喜可賀。我有預感,我們的首次合作絕不會因爲你不知所謂的說話方式而失敗的。”她擡眼看講故事的人。

張創業絲毫不掩飾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人是會變的,人也必須要變,要隨着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變,審時度勢,纔不會落得淒涼下場。哈哈哈哈……”

“哼哼。”薛臨波笑聲冷冷如刀,還有點得意。雜在他有些猖狂的聲音裡,頗爲刺耳。

張創業收斂笑聲,怒道:“你笑什麼?!”

他和他的兩個哥哥真是不同,他年輕,還很有點英俊,若及早懂得韜光養晦,只怕也是一塊材料。可惜,他不懂。就好象現在不遺餘力的痛打落水狗薛臨波一樣,他不知道狗雖落水,可一伸長嘴還會咬人。薛臨波冷笑道:“我笑你!你若是真懂什麼叫審時度勢,也不會在這裡亂吠了。讓我告訴你一個不幸的事實,你今晚不會和佩珊共盡晚餐了,因爲她會加班到午夜。祝用餐愉快。”

“薛臨波!你拿佩珊來要挾我算什麼本事!”張創業臉色發黑,濃眉倒豎。孫佩珊簡直是他的死穴,“你被奪了權,不需要拿佩珊撒氣!”

“她會連續一個禮拜加班。”薛臨波沉下笑容,話中帶諷,“你可以繼續說下去,一個月以內別想再看見她。”

“你卑鄙!”

“我當然卑鄙了。你什麼時候聽見過薛臨波是正人君子了?”

薛臨波環視周圍,衆人立刻鳥獸散。剩下她和氣得發抖的張創業對峙着。張CHUANG SHI倒是很適時的走過來,身邊還有個薛臨波一眼都不想看的人。

“怎麼了創業?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張CHUANG SHI對弟弟微微皺眉,“大庭廣衆你想幹嘛!一點也不知道收斂!”張創業對哥哥倒還有幾分尊敬,只殺人似地盯了薛臨波一眼,轉身離開。

“臨波,我剛纔已經和霍經理談過了,他願意暫時接替你。雖然最近是淡季,事情不多,但霍經理年輕有爲,又有銷售部的精英骨幹扶持,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我非常樂觀,相信薛小姐也是一樣的。臨波,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週年慶典的事情了。我可就看你了!”

扯了幾句廢話,張CHUANG SHI的秘書叫他,兩人匆匆離去,走廊裡只剩下薛臨波和霍炎。薛臨波半秒鐘也不想和霍炎呆在一起,邁大步向電梯走去,可惜那個死電梯上不來,那個死人也不走開。

“你有多少仇人?”霍炎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盤旋。

她不說話,看着電梯的紅燈在十樓停滯着。

“黃素瀅、張創業、以及態度不明的老闆,還有嗎?”

電梯依舊停滯。薛臨波向樓梯間走去。可霍炎就象塊膏藥一樣貼着她,聲音就象覓食的蚊子一樣有耐心:“還有誰?他們爲什麼恨你?來,告訴我。”

他象哄小寶寶的語氣終於成功把薛臨波惹毛:“姓霍的,如果你還不快滾開,我的仇人名單上將很榮幸的添上你的大名!”

“對此我也非常榮幸。”對她的賞臉一看,霍炎立刻露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可惜,浪費了,她同一時間扭過頭,繼續下樓。樓梯間似乎很久沒有打掃了,薛臨波重重的腳步帶起陣陣塵土。“明天立刻開除保潔員!”嗆人的塵土讓薛臨波的火氣繼續上升。

“山雨欲來風滿樓。”

霍炎並沒有繼續跟下去,他看着薛臨波的背影,朗聲吟道,似自言自語又似說給她聽,“這齣戲雖然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我還是覺得很有意思,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結局呢!”

薛臨波恍若無聞的走下去。

妖怪!她暗罵。突然覺得這個詞真是對霍炎最好的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