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言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過這裡。
對於大部分生活在這片區域的人而言,外面那個繁花似錦的世界對他們來說是惡意的,因爲加里峰洞的人們大都不屬於這裡。
而對於楚景言來說,他也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那裡,這種類似於飄的生活,從很小時候開始就一直陪伴着他。
繞過低矮的平房,有些熟悉的街道場景都歷歷在目,楚景言踩了踩油門,加快了速度。
楚景言和張永成打過不少交道,很多時候但凡牽扯到沒有戶籍的朝鮮族的事情,都可以找張永成,但楚景言實在想不到的是,那個膽小怕事的朝鮮族,竟然敢玩起了綁架,就算是被人指使,楚景言也覺得自己得誇誇張永成。
是不是年紀變大了,膽子也會跟着莫名其妙的大起來?
車子駛進一個小巷,道路旁骯髒的污水濺在車身上,周圍站着不少人,抽着最劣質的煙,爆着最髒的粗口,當楚景言的車進入他們眼簾後,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不是因爲這個貧民區忽然進來一輛高檔轎車而驚訝,而是因爲透過車窗,他們看清了開車的人。
就一輛車而已,他們安慰着自己,於是膽子也大了起來。
楚景言下了車,看了看踩在污水上的鞋,皺了皺眉頭,擡頭看向這羣人,說道:“叫張永成出來。”
所有人無動於衷,其中一人叫道:“楚景言,你回來做什麼?”
楚景言不再說話。
巷子口忽然響起了嘈雜聲,一個把西服拿在手中,白色襯衫直接開到第四粒鈕釦的壯碩男人大步朝這裡走來。
那羣人忽然緊張了起來。
那個男人走到了楚景言身後,鞠躬。
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越來越多的人朝巷子口匯聚,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狹小的巷子竟然已經全部被來的人填滿,而更多的人,還在往這邊走來。
剛開始對楚景言說話的那人把嘴裡叼着的煙放了下來,喉結上下滾動,看着楚景言身後越來越多的人,然後發現,自己身後忽然之間也站了許多人。
這羣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人,穿着他們最羨慕的西裝,穿着最正式的皮鞋,衣裝革履,卻凶神惡煞。
他們彎下了腰,不是像自己這羣人,而是向站在車旁的那個年輕男人。
“大哥。”聲音響徹小巷。
楚景言解開外套的扣子,緩緩說道:“讓張永成出來。”
堵在門口的一箇中年男人慌忙的跑進了屋子。
不一會,張永成便跟了出來,在看清外面的情況後,苦笑的看着楚景言說道:“小子,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楚景言走上前,擡腳踹翻了張永成。
張永成捂着肚子爬了起來,楚景言看了看四周,走到桌子前拿起水壺,朝張永成的腦袋上砸了過去。
水壺應聲而碎,張永成滿臉是血。
張永成的手下在門口看着,屋內的人聽到動靜後也全都跑了出來,但是沒人敢上前幫忙。
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楚景言抓住張永成的頭髮猛地往上一提,看着那張因爲疼痛而劇烈扭曲的臉,說道:“我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了,很困,所以火氣有點大,所以你別生氣,我向你道歉。”
放掉張永成,楚景言拍了拍手說道:“好了,現在帶我去見她。”
張永成低頭吐了口血水,捂着肚子在前面帶路,穿過昏暗的走廊,上了二樓,張永成推開了門。
一個女孩坐在牀邊,頭髮有些凌亂,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楚景言站在門口,女孩轉過頭看見了他,然後站了起來。
“楚景言!”
高雅拉抱住了楚景言,楚景言低頭看了看,一時間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於是只好擡起右手,像許多年前安撫那個因爲受委屈而時常哭鼻子的小女孩一樣,摸了摸高雅拉的頭,然後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別怕,有我在。”
“我沒在怕。”高雅拉把頭埋在楚景言的胸口,說道,“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楚景言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牽着高雅拉的手走下樓,光鮮才稍微好了一點,看着高雅拉白皙的手腕和腳踝上的那些傷口,眼睛飄向了張永成。
張永成在一旁用毛巾捂住傷口,看着楚景言的眼神,他就知道楚景言是什麼意思,有些猶豫後咬了咬牙說道:“做事的那些人,我會交給你,隨你處置。”
“張永成,我以前說過加里峰洞的這羣人裡面,你算是一個很好的老大。”楚景言說道,“不過現在看起來,我真是看走眼了。”
說完,便帶着高雅拉走出了屋子,圍在外面的人立刻讓出了一條通道。
李啓迎了上來,向高雅拉微微鞠躬後,看向楚景言。
“接下里的事你安排一下。”
“大哥慢走。”
楚景言剛纔的話語中充滿着輕蔑嘲諷,張永成卻無動於衷,當個好老大的前提是得活着,如果死了,那可就什麼都沒了。
坐進車內,幫高雅拉繫好安全帶,楚景言說道:“我已經給高社長打了電話,先送你回家,他們正在家裡等着你。”
“可是我好餓。”高雅拉看着楚景言。
楚景言啓動了車子問道:“想吃什麼?”
“隨便。”
楚景言想了想,便驅車來到了以前住在這裡是最常去的那家中餐館,很近,所以很快便到了,還是那個顯得有些老舊的門面,那股炸醬的香味依然熟悉。
帶着高雅拉走進餐館,老李便從廚房走了出來。
看見楚景言,老李驚喜道:“小子,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了?”
說話間目光瞥向楚景言身邊的高雅拉,老李笑道:“還帶女朋友一起過來,這丫頭長得可真好看,你小子有眼光啊。”
高雅拉很滿意老李對自己的定位,於是很禮貌的衝老李鞠躬問好:“您好。”
“好,好,先坐,先坐。我去給你們弄幾個好菜來。”老李笑呵呵的走進了廚房。
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楚景言拿着紙巾擦了擦有些油的餐桌,對高雅拉說道:“我以前在這裡呆過一段時間,一般吃飯也來這裡,味道不錯。”
高雅拉拿着筷子點了點頭。
看着高雅拉手腕上的那些傷,楚景言皺了皺眉頭:“你等我會。”
楚景言走出餐館,打開車的後備箱,拿着一袋東西走了回來。
“是什麼?”高雅拉好奇的問道。
“一些藥水和繃帶。”
以前楚景言習慣隨身帶着點這些東西,因爲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用到,沒想到現在自己沒用到,卻用在了高雅拉身上。
“我先給你塗點藥水,不疼的。”
“恩。”
楚景言低頭幫高雅拉處理着傷口,高雅拉抿嘴看着楚景言,清晨的陽光打在楚景言的臉上,因爲一整晚沒睡而顯得有些疲憊的神情和稍顯拉碴的鬍渣,楚景言現在的狀態實在算不上好。
但高雅拉覺得這時候的楚景言要比任何人都帥。
比公司裡的那些前輩們帥,比那些男演員也要帥。
“好了。”楚景言很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傑作,對高雅拉說道,“先簡單處理一下,待會再帶你去醫院檢查。”
“好。”
老李端着菜走了過來,一邊忙活一邊說道:“來來來,大早上的吃點清淡的,丫頭,楚景言這小子雖然談不上正經,不過可是個好人,你可要對她好一點。”
說完,老李看向楚景言笑道:“你也一樣,看樣子人家小姑娘還是個學生,你可不能玩吃了吐,懂不懂?”
“你廢話還真是多,比以前還多。”楚景言白了老李一眼。
在早上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飯確實很舒服,楚景言大口大口的吃着,一整晚的疲憊好像也因爲這碗味道極好的飯一掃而空。
滿足的放下調羹,楚景言才發現高雅拉拿着筷子看着自己,面前的湯飯卻一口都沒有動。
“不好吃?”
高雅拉笑着搖了搖頭,然後也學着楚景言開始很認真的吃飯。
女孩的飯量很小,才吃了半碗,高雅拉便放下了調羹。
“很好吃。”
“那就好。”楚景言放了心。
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繃帶,高雅拉望向楚景言:“謝謝你能來找我。”
“不用謝。”
“我很開心。”高雅拉說道,“本來真的很怕,怕的哭都哭不出來,都是知道那個人給你打過電話以後,我就一點都不怕了。”
“爲什麼?”楚景言問道。
“因爲我知道你一定會第一個找到我,然後帶我走。”
楚景言撓了撓頭。
高雅拉繼續說道:“我跟那個人說,我是你的女人。”
楚景言擡起了頭,驚訝的看着高雅拉。
“我就是這麼說的。”高雅拉的臉變得有些緋紅,小聲說道,“我說你很愛我,所以如果我受了傷,你一定會發瘋,他們很怕,所以纔會給你打了電話。”
“真聰明。”楚景言說道,“在那種情況下還能想到這些來騙住那些人,你真的很聰明。”
“不是聰明。”高雅拉搖了搖頭說道,“我是真的這麼想的。”
“我很喜歡你,特別是現在,我確定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送你回家。”楚景言站了起來。
車上的氣氛並不尷尬,至少楚景言這麼想。
當得知楚景言已經找到高雅拉並且正在回來的路上,在家中等候的高興陽徹底鬆了口氣,確定高雅拉沒有收到任何傷害後,便開始在家中等待。
高雅拉的家中聚集了許多人,都在等待着高雅拉回來。
一輛車停在路邊,候在大門前的保姆見一個陌生男人帶着高雅拉走了出來後,便立刻跑回屋內通報。
“先生,先生,雅拉回來了!”
高興陽和高雅拉的母親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大步的走了出去。
坐在沙發上的陳朔和白繼明也站了起來。
“好好休息,身體也要去檢查。”楚景言對高雅拉說道,“別的事情不用去想,我會去處理好的。”
“我答應過那個人,如果他把你找來的話,我會既往不咎。”高雅拉看着楚景言說道,“所以,到時候您一定給那個人一次機會。”
“我會的。”楚景言點了點頭。
“還有,爲了報答您,我準備給您一份禮物。”高雅拉說道。
“什麼?”
“這個。”
高雅拉踮起腳尖,吻住楚景言的嘴角。
楚景言身體有些僵硬,這是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但嘴角的那片溫熱,卻無比真實。
原本興高采烈出來迎接女兒的高興陽看見了這副畫面,於是愣在了原地,跟在身後的人同樣神色精彩。
走在最後面的陳朔很滿意的看着門口的楚景言,點頭道:“孺子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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