睏意涌上心頭的崔秀英打着哈氣走進了臥室,看着鄭秀妍正盤腿坐在牀上,平時一刻不離手的手機擱在牀頭櫃上動也不動,就那麼直挺挺的坐着,什麼也不幹。
“你幹嘛呢?”崔秀英奇怪的問道。
鄭秀妍回過神來,看了眼自己的室友之後搖了搖頭,躺倒在牀上之後蓋上了被子。
“不洗澡嗎?”崔秀英坐在牀邊,歪了歪頭,對於自己這個性格有些古怪的隊友,她實在有些拿捏不住。
鄭秀妍搖了搖頭。
崔秀英聳了聳肩,坐在梳妝檯前做了一陣保養工作之後,舒舒服服的鑽進了被窩,正當她準備閉上眼睛睡去的時候,鄭秀妍忽然爬了起來。
“你幹嘛?”被鄭秀妍着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的崔秀英也跟着爬了起來。
鄭秀妍用手摸了一下額前的劉海,很認真的看着崔秀英說道:“秀英,我有一個問題。”
崔秀英看着鄭秀妍,點頭道:“你說。”
鄭秀妍想了很久,直到崔秀英有些不耐煩之後才慢悠悠的擡起了頭,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像只受了驚嚇的小獸一般。
“西卡,你不是生病了吧?”見着鄭秀妍如此反常,崔秀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
“秀英啊........你說是不是我對楚景言太好了?”
聽完鄭秀妍的話,崔秀英滿臉的無奈和荒唐。
大小姐,這話難道不是應該反着來說嗎?
難道不是得說,是不是楚景言對你太好了?
出道這麼些年。作爲隊友的我們不說是真的有多瞭解你的那位理事長大人,可明眼人都能看見楚景言默默做的那些事。有時候崔秀英都覺得鄭秀妍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可看鄭秀妍也不是個喜歡胡攪蠻纏的人。怎麼會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看着崔秀英的表情,鄭秀妍便明白了個大概,自嘲的笑了笑之後,對崔秀英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他確實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什麼事?”崔秀英問道。
鄭秀妍不再說話,重新躺了下來之後蓋上了被子。
崔秀英盤腿坐在牀上,看着落寞的鄭秀妍,沉思了一會之後才說道:“西卡.....我們都知道其實你喜歡楚景言,我想楚景言那麼聰明的人肯定也知道。如果你覺得他對不起你的話......或許可以主動一些。”
隊友的忠告在鄭秀妍耳朵裡迴盪了一番之後,她翻了個身,看着崔秀英的時候卻已經是紅了眼睛。
她帶着哭腔說道:“可是,秀英呀.......他還愛別人的話,我可怎麼辦?”
崔秀英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室友,多少年了,多少年沒看見鄭秀妍當着人的面流眼淚了,那會大家都以爲這個性子清冷的姑娘是因爲太過孤傲,所以練習生的時候沒少被欺負排擠。可知道了楚景言以後,隊友們才明白了過來。
原來鄭秀妍這層厚厚的保護殼,來自於楚景言的言傳身教。
可如果當這層保護殼沒了之後,鄭秀妍是得有多脆弱........這個恐怕就連楚景言都不記得了。
崔秀英比鄭秀妍年紀小。但熱心腸還有擔當,見着朝夕相處的隊友如此的委屈,二話不說便離開了自己的牀位。鑽進了鄭秀妍的被窩。
把鄭秀妍攬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也只能做到這裡。
讓崔秀英去安慰鄭秀妍麼。崔秀英覺得自己好像沒有這麼好的口才。
或許讓她去口頭教訓一番楚景言?
崔秀英想也沒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開什麼玩笑,那個漂亮男人表面上和和氣氣的。跟她們這羣姑娘喝酒聊天感覺上好像很有話題可以聊得來,但骨子裡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性子可從來沒掩飾過。
崔秀英是大富之家,外公是首爾鼎鼎有名的地產商,在黃金地產經歷了社長替換和內部清洗之後,崔秀英外公的公司得以超越了黃金地產,而這兩年來,好像又有了要被甩在後頭的苗頭。
只是因爲黃金地產緩了過來,更是因爲.......業內人士大都清楚,那位年輕的女社長背後,站着的理事長先生,很有力量。
對,所以她能知道一些盛世萬朝的內幕。
關於很多事情,並且關於楚景言。
秀英大小姐當然有些佩服楚景言,早些年混跡街頭的那些個事跡也不是什麼秘密,而如今落難太子即將要真正意義的皇帝,手段的卑劣,早已經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
盛世萬朝是個內部經常動盪的集團,這點崔秀英從父親的口中聽說過,無論是陳朔在位,還是楚景言剛剛入駐,就在前不久,纔剛剛結束一場大換血。
據說那位高陽大戶用一種很體面的方式落荒而逃,和那棟黑金大廈的緣分就此結束。
直到現在,很多人都覺得盛世萬朝的董事席位坐不得。
因爲能在上面安安穩穩坐到退休的,迄今爲止也只有一個被迫退休的李董事而已。
就這麼一個人。
是鄭秀妍最親愛的哥哥。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在崔秀英看來是必然的事實.......他們的關係會更進一步。
而崔秀英想象不到的是,楚景言和鄭秀妍的關係早就不再單純。
所以崔秀英只是以爲鄭秀妍如今的傷心是因爲楚景言在外面的一些小打小鬧或者和別的什麼女人眉來眼去,這種小道消息挺多,比如那位事業蒸蒸日上的韓孝珠,比如貴爲影后的孫藝珍之類的。
崔秀英一直都知道,在高雅拉被楚景言送回家的那天。高雅拉當着無數人的面親了楚景言,當時崔秀英的外公剛好在場。回來之後變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說給了兒女們聽。
理所當然的,崔秀英也知道了。但從來沒有說給鄭秀妍聽。
枕邊的鄭秀妍止住了哭泣,她腦海裡還在迴盪着小肥婆剛纔的那番話,那個平時喜歡笑,總被調戲的隊友,用着平生最認真的語氣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鄭秀妍覺得是自己從金泰妍手中搶了楚景言。
卻不知.........也有人想從她手中再搶一遍。
於是鄭秀妍慌了,或許是因爲她平時把自己僞裝的太好,讓所有人都以爲她可以接受很多事情的打擊,可事實呢。
只要沒有楚景言在身邊,鄭秀妍脆弱的就跟泡沫一般。
而小肥婆早已經習慣了楚景言的冷暖不知。讓自己成長的分外強大。
“我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秀英。”鄭秀妍紅着眼睛看着崔秀英說道,“可我真的不願意把自己的東西給別人分享,難道這樣也是錯的嗎?”
崔秀英說道:“你沒錯。”
“那是楚景言錯了嗎?”
“他也沒錯。”崔秀英說道,“雖然我也不太懂,可我覺得.......如果你不願意看見這樣的狀況,那就先停下來。”
“停下來?”
“對。”崔秀英理所當然的說道,“所有人都停下來,仔細想想該怎麼往下走的時候。再去解決問題。”
鄭秀妍沉默着,她心想,自己可以停下來,那黃美英呢。金泰妍呢。
甚至........那位韓小姐呢。
她可以停下來想想自己和楚景言的關係,想想以後該如何走下去,那麼這些人。她們能等嗎,她們願意等嗎。
男人。全都是這樣不懂得知足嗎,鄭秀妍靠在崔秀英的肩膀上失神了。
今晚註定無法入眠。
楚景言回來三天了。
三天裡秦可人什麼都沒有做。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
原本屋子內的一大家子人在楚景言進屋之後便猶如逃避瘟疫一般的離開,他們還要焦頭爛額如何應對陳朔,還要想着如何把自己家裡的一堆爛攤子收拾乾淨。
至於這個多年前的家族恥辱.........先就隨他去吧。
現在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思來管楚景言到底是誰的兒子,是誰的骨肉這種無聊的問題。
他們很快就要傾家蕩產,如果那個垂死的男人依然不肯放棄仇恨的話。
不惹惱楚景言,也不去撥動陳朔那條脆弱敏感的神經,是如今秦家上上下下所有人不約而同遵守的條約。
這三天楚景言就這麼一直陪着秦可人。
他們聊了很多,說了很多,歲月留下的那道溝壑即使無法彌補,想來也要比以前好上很多。
母親是無辜的。
孩子也是無辜的。
罪魁禍首們死的死,散的散,還有一個.......也快要死了。
楚景言和秦可人避而不談的當然是陳朔.........這對母子,好像都自己的男人,對自己的父親,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情。
二十年,能改變和抹去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
楚景言和秦可卿坐在客廳當中,對盛世萬朝現如今的狀況進行着分析和大概的討論,秦可人帶着高雅拉來到了後院,這裡的擺設裝飾和楚景言在首爾的那座莊園簡直一模一樣,嗅着花香,高雅拉舒服的放鬆了身子。
“喜歡這裡嗎?”秦可人微笑着對高雅拉問道。
高雅拉急忙點了點頭,在來之前,她一直在幻想,楚景言的母親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到底是有多美,才能生出楚景言這種容貌的兒子來,當真的見面之後,高雅拉不禁有些感慨。
秦可人,要比她想象中的最極致,還要美上幾分。
秦可人看了眼客廳的兒子,然後說道:“這裡的一花一草都是我親手種的,前面那棵槐花樹,也是我種的。”
“二十年了,這棵樹跟希潯.........跟小言的年紀一樣大。”
高雅拉默默的聽着,秦可人握住了高雅拉的一隻手,看着她的眼睛說道:“孩子,你的眼睛真的很美。”
還沒等高雅拉出言感謝,秦可人便接着說道:“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千萬不要吵架,也不要任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一定要好好的替對方着想,也要好好的對待自己。”
“千萬不要勉強,傷心了就要告訴對方,開心的事情也要記得分享,就算面對一時間無法解決的事情,也要坦然一些。”
“因爲就算再難熬的日子,也總有過去的一天。”
“可是人呢,人真的說沒有就沒有了。”
高雅拉從楚景言口中得知關於秦可人和陳朔的故事,即使楚景言自己也只是知道個大概,聽在高雅拉的耳朵中,也是一段常人無法承受的歲月。
他們的故事可以拍成電影,堪稱苦情。
而現在秦可人顯然是在用自己的遭遇告誡着高雅拉,感激秦可人認同自己的同時,高雅拉卻忽然想起了什麼。
也許是因爲早些年陳朔和高興陽的合作關係穩固異常,彼此的私交也好,陳朔經常會受邀到高家吃一頓便飯,高雅拉自然能經常見到陳朔。
印象中的陳朔是個氣質高雅,笑聲爽朗的可親長輩,不像別的中年男人那樣俗氣,陳朔的身上總是有種讓高雅拉覺得十分好的品質。
當遇見楚景言之後,高雅拉觀察楚景言的一舉一動便覺得熟悉,然後她明白了。
那種感覺,叫做不在乎。
他們好像不在乎自己擁有的這些,好像這些擁有的只是爲了達到另外一種目的而準備的工具一般。
所以陳朔和楚景言纔會不俗氣,身上沒那麼濃的銅臭。
於是高雅拉想起了一件事,即使楚景言刻意的在忍,她也知道楚景言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
“伯母,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高雅拉擡起了頭,看着秦可人問道。
秦可人點了點頭,鬆開了高雅拉的手。
高雅拉深吸了口氣,她清楚自己的問題或許會立刻讓眼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對自己產生厭惡,甚至可能會有些更深遠的影響,但是她依然準備問。
“您......準備什麼時候去見見陳伯父?”
說完之後,高雅拉便緊張的低下了頭,不敢去直視秦可人的眼睛。
許久之後,當高雅拉擡起頭時,才發現秦可人正望着那棵槐樹發着呆。
“伯母?”高雅拉試着喊了一聲。
秦可人沒有什麼反應,良久之後才嚐嚐的嘆了口氣,額前的一縷長髮垂在了一旁。
“當年我快死的時候,他沒在我身邊陪着我,沒經過我的同意便把孩子放在孤兒院門口,然後他一個人瀟灑的去浪跡天涯。”
“去見他?”
秦可人微微笑了起來,看着槐樹枝椏上的白花,說道:“等他快死的時候.........我自然會去看他。”
“等他死了,我自然會去墓前獻花。”
秦可人淡淡的說着,一旁的高雅拉越發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