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前的那束白花靜靜擱在上面,一陣風吹來過來,更顯得嬌豔欲滴。
或許是因爲感慨,在外多年的遊子終於有機會過來盡了自己的孝義。
儘管他們毫無血緣關係。
坐進車內,關憶北嘴裡叼着根菸,見楚景言一臉的沉默便從煙盒內抽出一根給他:“抽不抽的慣萬寶路?”
“我也只抽這個。”楚景言接過,點上。
雪白的煙身燃着腥紅的火光,這種廉價的煙滿大街都是,楚景言愛抽只是因爲從以前養成的習慣,他沒想到關憶北這種含着金湯勺出生的貴公子也會喜歡。
關憶北打開車窗,讓煙霧散了出去,笑着說道:“我是第三代移民,小時候跟着爺爺回過幾次中國,但大多是情況都是類似於觀光旅遊,爺爺當然是故地重遊,還想着等以後落葉歸根,這煙,當然是我父親的最愛。”
“因爲便宜,那時候他們還沒發達起來,什麼都是有的吃就好,有的用就好,煙這種東西,自然也就是隨意了,第一次學會抽菸就是它,然後就懶得去嘗試別的了。”
關憶北說着,又點燃了一根,看得出這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煙癮十分的重。
“你是哪兒人?”楚景言問道。
“看我名字就該知道了,當然是東北人。”關憶北生吸了口煙之後說道,“這名字是也是爺爺取得,他是個很有故土情懷的老頭。”
關憶北把煙夾在之間,看了楚景言一眼問道:“你呢。”
“我?”楚景言笑着搖了搖頭,“不太清楚。”
“那剛纔墓地裡葬着的是?”
“我養父母。”
“抱歉。”關憶北的語氣很誠懇。
“沒事。”
這個話題就此終止,關憶北掐滅煙之後舒服的緩了口氣說道:“具體的事情清榮並沒有跟我詳說,我只是按着他的思路去幫你找到了那些人,其餘的你自己安排,張律師是個意外,我沒想到你要找的人竟然就是我們家公司的法律顧問。”
楚景言沉默了一會問道:“他這人如何?”
“知人知面不知心。”關憶北淡淡的說道。“律師是什麼,說白了就是一羣鑽空洞的傢伙,每天腦子裡想的就是栽贓和幫人脫罪,就算是個正人君子,這麼多年下來也不會好到哪去。”
“張律師我跟他的接觸不多,但一個華人能把自己的事務所做到西海岸鼎鼎有名的地步,你覺得呢?”
“上帝保佑。”楚景言笑着說了句小肥婆常掛在嘴邊的話。
關憶北看着窗外的街景說道:“你的事情我不會多問。但如果有需要的話儘量開口,大事我沒發打包票,小事情還是可以出面解決的。”
“你是清榮的朋友,那麼一定值得結交。”關憶北很坦然的說道。
戴維斯律師事務所到了。
這家律事務所的主人是個華人,姓張,張玉成。很典型的一個八十年代人的男性名字,上世紀八十年代是出國潮流的最熱事情,那時候諸多有理想有抱負的知識分子漂洋過海來到這個夢想之國,想要大展拳腳一番。
可大多折戟沉沙,默默無聞。
能做到如今這個地步,在洛杉磯有一席之地,這個男人自然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和讓人值得讚道的地方。
楚景言跟着關憶北下了車。在前臺的指引下,跟着來到了那位張律師的辦公室。
“我今天是突然到訪,沒來得及提前預約,只是臨來之前打了個電話。”關憶北對身後的楚景言說道,“所以待會解釋起來又得麻煩,這人脾氣很大,我懶得跟他說話。”
“我來。”楚景言笑着說道。
門開了,關憶北站在門口給了楚景言一個好自爲之的眼神後。便跟着秘書走到會客廳享受咖啡。
辦公桌上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伏案工作,頭也沒擡的說道:“把門關上,謝謝。”
楚景言反手把門關上,扣上外套的扣子,開口說道:“張叔叔,好久不見。”
張玉成握在手中的鋼筆一停,擡頭看着楚景言。目光透過鏡片打量着楚景言,疑惑之後是一陣的驚訝。
“我是楚景言。”見張玉成已經想起了什麼,但依然無法確定的表情,楚景言說道。“楚天佑和寧馨的兒子。”
張玉成猛地站了起來,推開椅子大步走到楚景言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後沉默了一會。
然後放聲大笑。
楚景言微笑着後退一步,然後恭敬的鞠了一躬。
楚景言的養父叫楚天佑,和眼前這個張大律師是同鄉,大學畢業之後一起來的美國,一個投身研究事業,一個做起了自己當初在國內時的老本行。
當年楚天佑夫婦慘遭橫禍,楚景言因爲害怕進孤兒院抱着一個儲蓄罐便逃出了家門,之後楚天佑夫婦的後事,應該都是這位張大律師在打理。
楚景言依稀記得這人和自己的養父母關係非同尋常,所以纔會找上門來。
這層關係沒多少人知道,楚景言誰都沒告訴。
楚景言找上張玉成沒有別的原因,想要的只是通過他的關係,看看李赫林當初在洛杉磯到底知道了自己多少事情。
如果包括那兩個黑人的橫屍街頭,那麼或許宮秀就得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了。
“好,好啊。”張玉成拍了派楚景言,那雙手緊緊抓着楚景言的肩膀大笑道,“當年我記得你才幾歲來着,我只是去做過幾次客而已,你怎麼可能還記得我?”
“可能我這個人記性比較好。”楚景言說道。
“我認得你,當然認得你,你跟小時候沒有多大的變化。”張玉成說道,“從小你就長得跟女孩一樣,當年寧馨那麼一個不會過日子的女人也因爲你學會逛去了百貨市場,怎麼着,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楚景言笑道:“還不錯。”
“坐下說話。”張玉成喚來秘書送進來了兩杯咖啡,看着楚景言之後長嘆了聲氣說道,“當初你父母出事。我原本想着由我出面收養你,沒想到當天晚上你一個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找了兩年都沒找到,這一直都是我的一塊心病。”
楚景言深吸口氣說道:“那時候我以爲又要去孤兒院,就逃了。”
“那時候你不該走啊,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了。”張玉成說道。
“現在你這麼健康的站在我面前,等以後老了我也有臉去見你父母。”
語氣很感慨。看樣子確實是發自肺腑。
楚景言習慣說話做事都開門見山,和張玉成敘舊了這麼久,剛要開口說出自己的請求時,張玉成忽然嚴肅並且感嘆了起來:“不過你能在這種時候忽然出現,確實讓我欣慰。”
楚景言疑惑了了起來,難道有關於他的事情不成?
張玉成看着楚景言說道:“不是關於你。而是你的父母。”
聽完張玉成的話,楚景言更加的疑惑,楚天佑夫婦已經去世了將近二十年,難道他們還有什麼事情一直拖到了現在還沒解決的?
張玉成站了起來,坐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從抽屜裡找出一疊厚厚的文件,推到楚景言面前擡頭望向他問道:“對於你父母的工作。你瞭解多少?”
楚景言看了眼那些繁雜的文件,大都是生僻和專業的英文詞彙,竟然有大部分看不懂,於是便搖了搖頭說道:“那時候太小,只知道他們在一家很出名的實驗室工作,做生物方面的研究。”
“對,天佑和寧馨都是生物學博士,造詣十分的深奧。當年在業內也是最被看好的神鵰俠侶。”張玉成顯然是金庸老先生的讀者,他看着楚景言說道,“景言,你要知道這種研究花費數以萬計,但回報卻能夠造福蒼生。”
“並且賺得龐大的財富。”
楚景言擡頭看向張玉成,隱隱知道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或許猜到了。”張玉成走向保險櫃,輸入密碼之後打開。從裡面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楚景言面前說道,“這就是你父母的遺囑。”
遺囑?當年楚天佑夫婦全都不過三十來歲,正當壯年。怎麼可能會立遺囑?
張玉成解釋道:“他們研究的方向很複雜,除非是專業人士不然連解釋起來都麻煩,同樣的也很危險,所以不只是他們,整個研究室的人都有這種遺囑,你的父母跟我從學生開始就認識,這份遺囑的見證人自然是我。”
楚景言打開那份文件,粗濾的一看,楚天佑夫婦名下的房產,存款和其餘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受益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們的養子,也就是楚景言。
張玉成沉凝了一會後接着說道:“這些東西都是你父母留給你的,當然其實值不了多少錢,那套房子最近倒是升值的很厲害,我常派人去打掃維護,不過也就是在幾百萬上下浮動。”
“但他們給你最大的饋贈,是這個。”張玉成拍了拍那份厚厚的資料說道,“景言,這些纔是你父母畢生的心血,是他們嘔心瀝血的結晶。”
“是他們留給你的.........最大財富。”
張玉成從文件裡抽出一張硬質紙張,那是一張專利證明。
“你父母的研究當時進行了大半,甚至有的部分已經能夠從理論進入實際,也就是說,開始產生了盈利。”
“他們雖然一心投在研究上,但都是聰明的人,早早的獲取了專利。”
“他們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只有你,也就是說,他們專利每年獲得的鉅額收益,這些年積攢的,也全都是你的。”
張玉成拍了拍楚景言的肩膀說道:“感謝你的父母吧,孩子,你應該是整個西海岸最富有的億萬富翁了。”
這比中彩票機率還要低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但楚景言沒有任何的動容。
他擡起頭,看着張玉成那張保養極好的臉,認真問道:“我的父母到底是怎麼死的。”
張玉成一愣。
楚景言拿起那份專利和遺囑,仔細看着然後說道:“當年我還小,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我也跟叔叔您說過,我這個人記性特別好,只要他們說的我就一定記得住,我明明記得,那時候媽媽跟我說,他們的研究遇到了瓶頸。”
他的聲音很平淡很冷靜,甚至有一些....森冷。
突然得知自己忽然之間身家億萬卻沒有一絲的興奮,然後直接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這份心境讓一旁的張玉成都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根本就沒有你所謂的實現盈利,就算有,那也是應該有人忽然追加了投資,而且是人力物力的一起追加,才讓他們的實驗忽然之間進度突飛猛進,按上面的日期來看,申請專利後的兩個月,他們就出了事。”
“我聽到媽媽說那些話時是他們出事前的十三個月,中間確實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我好歹也跟着他們生活了這麼久,當然知道這種實驗動輒需要幾年的時間都有可能。”
“所以一定有人在裡面幫了他們。”
楚景言擡起頭看着張玉成說道:“叔叔,那個人到底是誰?”
“爲什麼會突然給一個研究那種無底洞一樣實驗的人追加鉅額投資,爲什麼他們的研究突然之間就豁然開朗?”
“還有,我那可憐的父母,到底是因爲什麼才死的?”
楚景言靜靜的看着張玉成,等着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