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刺痛了尹軒的眼睛,浸透骨髓的寒意油然而生。
驚愕地看着鏈禁軒——那一瞬間,他竟和錦的位置生了交換,神噬的劍刺進了他的胸口,而錦站在了安全的地方。
紫鐮錦沾着血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鏈禁軒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念道:“以天地賜予我的光明爲證,我願用血與神噬定下契約:以我靈魂將他封印!”
神噬頓時變了臉色。
“我討厭血,害怕死亡,”鏈禁軒看着神噬,帶着恬靜的面容喃喃地說着,“可是我還是想要救錦,因爲他是五位王中最強的一個,幻島不可以沒有他。我什麼都不是,能做的也只有這麼一點點,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神噬,我們……沒有輸。”
神噬一步一步挪到了鏈禁軒面前,用手指蘸着嘴角淌出來的血在他潔白的額上畫出一個咒符,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紫鐮錦想衝過去,卻被神噬的結界擋住,而重傷的他不可能打破神噬的結界。
神噬念着:“以天地賜予我的黑暗爲證,我願用靈魂與鏈禁軒定下契約。他將重生,若擇暗之力,他即爲我之重生,若擇光之力,我願灰飛煙滅。”
“你不知道我也會咒術嗎?”神噬輕蔑地笑着,漸漸消失,尹軒卻在最後那一瞬間看到他眼裡一閃而過的不甘——那裡面憤怒,而是溢滿了無奈的悲傷。那一刻,尹軒的心不知道爲何竟有些動搖。
結界隨着神噬靈魂的消散而解除,紫鐮錦掙扎着走到鏈禁軒的身邊,扶起氣若游絲的鏈禁軒。周圍的叛軍涌了上來,可是紫鐮錦彷彿感覺不到。
……
“錦,我送你的禮物總算派上用場了。我從來不想做英雄,從來不想當救世主,我沒有那麼強烈的意志,所以一直都只能在你們的背後追趕。可是吶……錦,我現在終於自由了。什麼責任,什麼禁錮,都與我無關了,所以不要難過,請替我歡呼。”鏈禁軒的神情很安詳,沒有怨恨,沒有悲傷,反而是一臉解脫的神情,漸漸化作七色的光點,從紫鐮錦的懷中消失。
紫鐮錦的手指深深地插進了土裡,淚水落進了血中。
尹軒第一次看到他流淚。
紫鐮錦的能量瞬間爆,千米之內所有的叛軍都被那強大的光之力化爲齏粉……
戰鬥,結束了,卻沒有人歡呼……
尹軒沉默不語,不知道自己的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只覺得眼前的文字和影像都變模糊了。
書中的影像消失了,漸黑的底色上出現了兩行血紅的文字——“鏈禁軒的靈魂和神噬的靈魂因爲詛咒而相互囚禁,最終被神蓮池收回。神蓮開始孕育新的人王的生命。”
尹軒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
輕柔的風拂過尹軒的臉,馥郁的花香縈繞在呼吸之中,隱約還能聽見淙淙溪流的輕響,飛鳥的吟唱。這裡是……天堂?可是身上的劇痛提醒他——還活着。
像是經歷了一場堅辛而悲傷的夢,驚醒的時候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唯獨那種錐心刺骨的痛還刻在心裡。
尹軒渾身都是空間漩渦的風刃割出的傷口,但他還活着——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從空間漩渦裡活下來的生物。
尹軒漸漸適應了強光,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蔚藍的天,潔白的雲,溫暖的陽光,偶爾掠過的飛鳥。他想坐起來,可使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只要輕輕動一下就會疼得想自殺。不能動,只能這樣躺着,身體越來越冷,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耳邊傳來人的聲音。
尹軒睜開眼,看到了一張離自己很近的臉。
“你好像傷得很重,放心,我會救你的。”那雙眼睛,載滿了溫柔的關切。
溫柔的聲音,溫暖的微笑,尹軒想說聲謝謝,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冥冥中有很多人影,但是都看不清楚模樣,悲傷夾雜着恐懼籠罩着他。
……
清晨的陽光從竹屋那扇大得出奇的窗戶照進來,喚醒了尹軒。甜美的歌聲由遠及近,尹軒動了動胳膊,疼得齜牙咧嘴,只能放棄坐起來的念頭。
“嘎吱——”門開了,一陣香味撲鼻而來,一個女孩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粥來到了牀邊。
“餓了吧?來,吃早飯了。”女孩的笑容對尹軒而言就像是一劑定心丸。
尹軒渾身包着繃帶,活像一個木乃伊。看着坐在牀邊守候的人——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清純的臉上有一雙清澈的眼睛,雖然穿着一身樣式奇特的青灰色衣服,但卻絲毫不影響她美麗的容貌。
打量着周圍——這是一間用竹子搭建的小屋,地上鋪着青石板,窗戶很大,外面的光線照亮了大半間屋子。空氣裡有着淡淡的草藥清香,和樸素的佈置很搭配。
“我是蛟瞳,你是誰?”女孩的聲音很清脆。
“我叫尹軒。”動動身體,卻疼得直皺眉頭。
“別亂動!”蛟瞳輕喝道,“你左手手腕骨折,右手橈骨、尺骨骨折,還有一身傷口,我已經給你包紮上藥了,但是癒合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你不想雙手廢掉,最好別亂動。”
蛟瞳一勺一勺地把用草藥熬的粥餵給尹軒,尹軒滿臉通紅,努力安慰自己:沒關係,她一定是醫生,經常照顧病人,所以……所以沒關係,不要不好意思,不要臉紅……可是爲什麼臉還這麼燙!
一天一天地過着,尹軒躺在牀上養傷,無聊的時候總會想起和縹緲、紫鐮錦在一起的日子,鷹隼山別墅的生活實在太美好了。可是記憶的終點停留在和紫鐮錦喝下午茶的時候,紅茶和茶點的味道依稀還在脣齒間,可是後來生了什麼全都不記得了。
醒來就在這裡了。蛟瞳說,這是一個叫做御龍國的國家,是東大6最大的國家。毫無疑問,這裡是尹軒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世界。
尹軒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麼會掉到這個地方,爲什麼會渾身受傷?更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時候,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回到屬於自己的國度。
蛟瞳的醫術和她的年齡完全不成正比,尹軒從只剩半條命到基本痊癒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渾身的傷連個疤都沒留下。不過這些也得益於蛟瞳無微不至的照顧。
看到尹軒站在地上,穩穩地邁出第一步,蛟瞳開心地笑了,漂亮的眼睛彎成了兩隻月牙。
那天吃過晚飯,蛟瞳開始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說:“現在我們回都御龍城的佑達堂,老闆一定等急了!你反正也無依無靠的,跟我一起走吧,等回了佑達堂再做打算。”
尹軒點點頭,跟着蛟瞳去人口密集的都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月亮初升的時候,蛟瞳說有事出去一趟,尹軒有些無聊地趴在窗臺上等她回來,情不自禁地感嘆自己真是好命,竟然碰上一個醫術如此高的女孩,免去了曝屍荒野的慘劇。
可是月亮漸漸西斜,一整晚蛟瞳都沒有回來,尹軒不由得擔心起來——這荒郊野外的,說不定會有野狼……藉着滿月的月光,尹軒走出了竹屋,打算把蛟瞳找回來。
這裡的月亮像一盞明燈掛在天上,尹軒甚至能看清草葉子上的小昆蟲。夜晚的風有些涼,齊腰的草叢在夜風裡出沙沙的聲音,尹軒忽然現自己迷路了。
不怕!我一點都不怕!我渾身藥味,野獸一定不喜歡!我……我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可是……萬一這個地方的野獸口味獨特怎麼辦?不會的……不會的……尹軒正在安慰自己,忽然聽到了什麼聲音,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仔細聽,似乎是瀑布的水聲。有瀑布?尹軒徇聲而去……
聲音越來越大,可是連瀑布的影子都沒有,尹軒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正準備放棄,才覺自己已走進了一片樹林。月光被樹的枝葉劃得支離破碎,而瀑布的聲音更大了,彷彿就在眼前,只要再走幾步就可以看到。尹軒壯着膽往樹林深處走去。
樹林越來越密,尹軒舉步維艱,剛痊癒不久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繞過一棵千年古樹,尹軒停下了腳步——眼前竟是落差近百米的瀑布,水流映着月光飛流直下,落入下面的水潭,激起千堆雪,揚起百尺霧。
尹軒被涼風吹醒,才恍然現腳下是一個鋪滿嫩草的緩坡,直通潭邊的草地。剛纔的疲勞似乎在此時一掃而光,他慶幸自己堅持走了過來。
這一次,他看到了一生也忘不掉的景象——
水霧氤氳中,一個纖細精妙的身影沐浴着月光,尹軒看得呆了。甜美的歌聲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越,那是蛟瞳的歌聲。尹軒的臉頓時紅得冒煙,他不想驚擾蛟瞳,不想破壞這美麗的月下畫卷,可是他又不捨得離開。
正在爲難之際,一個黑影從潭中猛然躍出,在瀑布的背景下劃出一道弧線。
尹軒在看清那是什麼的時候,心臟漏跳了一拍——那是一條身長近五十米的蛇狀生物,渾身長着白色的鱗片,前額中央長着一隻獨角,腮後長着一對透明的鰭,後半截身體兩側長着膜狀的鰭,看上去不像蛇尾,倒像是壓扁了的魚尾。
那生物落入潭中,激起一片水花,再次冒出來的時候,離蛟瞳不到十米。一雙水藍色的眼睛,一張長滿尖牙的嘴。尹軒想逃,可是身體卻衝下緩坡,跳進潭中,拉起蛟瞳就跑。
“停下!停下!”蛟瞳喊着,可是尹軒哪裡敢停,死命往前跑。
風在耳邊呼嘯,也不知跑了多久,尹軒終於停了下來,衣服被樹枝劃得四處開裂,浸透了汗水。好不容易喘勻了氣,回頭一看才現蛟瞳身上那件薄紗衣早已被劃得襤褸不堪,一身雪白的皮膚被劃出了長長短短的細碎的傷口,一雙赤腳也慘不忍睹,此時整個人都蹲在地上縮成一團,急促地喘着氣。
尹軒想撞牆,趕緊脫下破破爛爛的衣服裹在蛟瞳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
一雙冰冷的手撫上尹軒的臉,尹軒忐忑不安地擡起頭看着蛟瞳。那雙明亮的眼睛裡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溢滿月光般的溫柔。
“我不怪你,你是想救我。不過,你誤會了。”蛟瞳站起來,拉着尹軒往回走。
“你幹什麼!還要回去?!”尹軒懷疑蛟瞳撞到腦袋了,可是蛟瞳的眼神在要求尹軒信任她。尹軒咬咬牙,蛟瞳的目光讓他覺得蹊蹺,雖然一萬個不願意,可是既然蛟瞳那麼堅持,也沒辦法了,只能硬着頭皮往回走。
蛟瞳的腳受傷了,尹軒逼她穿上自己的鞋。
又回到了潭邊,蛟瞳走入潭中,那隻怪物立即遊了過來,嗅到她一身血腥,轉向尹軒,張開了巨大的嘴巴,每一顆牙齒都被月光映得白森森的。
尹軒被它盯着,覺得自己像極了被蛇盯上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