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半跪在地上,嘴角的血已經有些凝固了,呼吸越拉越粗重。梓鳶扶着他的胳膊,想幫他包紮傷口,卻被拒絕了。
“爲什麼不讓我幫你止血?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梓鳶向吼出來,可是看到棕熊似笑非笑的表情,聲音又低了下去。
棕熊呼呼地喘着氣說:“你覺得止血有用嗎?明明知道我中毒了。我對垂死掙扎沒興趣。”
“可是……可是我不能見死不救吶!棕熊,你打起精神,也許出去以後救護隊可以給你解毒!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殺了灰鼠救了我,我都不能看着你就這樣死掉!”
棕熊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那笑容因爲傷口疼痛看上去有些扭曲:“笨蛋,你真的不適合做殺手,你太仁慈了。梓鳶,在這裡補一刀。”棕熊指指心臟的位置。
“你……你救了我,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梓鳶咬着嘴脣,不顧棕熊的阻擋,割破衣服給他作緊急止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你這麼年輕就想想死了?!什麼二十歲,騙人的!你不過才十五六歲,你騙不過我的!”血越流越多,就像四處破裂的水管,一發不可收拾,尹軒的手已經被血液染遍。
“呵,”棕熊想笑出聲,可是喉嚨裡卻發出難聽的雜音,“我來星影就是希望被一個我認可的人殺掉,我還以爲要等多久,結果在這個階段就能遂了心願。”
“你這怪物!爲什麼非要死?爲什麼就這樣放棄了!”梓鳶咬牙切齒地說,手上包紮的動作卻格外小心。
“要知道,選擇活着比選擇死亡需要更多的勇氣,我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只不過我對死亡要求太高,殺我的一定要是我認可的人。現在遇到了——就是你……梓鳶。”棕熊那雙往日迷糊的眼睛竟然清澈起來,卻不知道目光的焦點定在了什麼地方。
“爲什麼要選擇我來殺你!你知不知道我不願意殺人!”尹軒一拳砸下去,擦着棕熊的頭髮砸到了他身後的牆上。
“你有活着的勇氣和意志……像是一個遙遠的夢想……不管受多重的傷……都絕不逃避……你選擇活着……比我勇敢許多……”棕熊噴出一口血霧,再也維持不住半跪的姿勢,只能側身坐在地上,用雙手支撐着身體,“你的傷很嚴重……不要死……殺了我……你就可以出去了……你是我……認可的人……所以啊……活下去……不要讓我失望!”
“夠了!不要說那麼多廢話。我可以揹着你衝出去,白虎不會那麼絕情!你也是很優秀的學員!他不會見死不救!”梓鳶說完便要去扶棕熊。
棕熊拍開了梓鳶的手,雖然沒什麼力氣,卻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要再做夢了……絕情是殺手的本能……白虎不就是要我們自相殘殺到最後一刻……只要我還活着……你就走不出去……喂,梓鳶……我真的很痛……你如果不殺我,我就會一直很痛苦……你那麼仁慈,不會忍心看我這麼痛苦吧……”棕熊的眼睛裡竟有幾分狡猾。
“你……”梓鳶緩緩舉起“斷水”,抵在了棕熊的胸口,卻咬緊了牙遲遲無法動手,眼裡蓄滿了淚,“爲什麼我會遇到你這麼一個白癡的救命恩人?說什麼跑到星影找死,說什麼要我殺了你,殺了你,我就是不義,我就是恩將仇報啊!”
“你一直都想知道我臉上的傷疤是怎麼回事,但是一直都不願意問。現在……我誠實地告訴你——這張臉……是我親手毀的。”
什麼!梓鳶一愣,匕首上的阻力忽然增加,輕微的悶響傳來——棕熊趁梓鳶驚訝的瞬間把身體往前送了一點,真實地感覺到匕首插進心臟,竟然沒有想象中痛苦。
“這樣,算是我自殺吧?你就不必自責了。我要帶着我的秘密去地獄。”
“棕熊!”梓鳶一驚,正要把匕首拔出來,卻硬是停下了動作——拔出匕首隻會讓棕熊死得更快。
“爲什麼!”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蕭……逸……遠……我的……名字,”棕熊的口中傳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告訴……我……你的……真名……”
“我的真名……我的真名是……是……尹軒!”
棕熊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尹軒……我記住了。”我記住你的名字了,結束我所有痛苦的人……是尹軒。謝謝你,活着走出去吧……我覺得很值得……
“蕭逸遠,你怎麼可以這樣陷害我!你這個混蛋,我不會感謝你!不會!我不會感謝一個不珍惜自己性命的膽小鬼!對,你就是膽小鬼!”梓鳶看着蕭逸遠滿足地閉上眼睛,咬着牙罵着,眼淚終於奪眶而出,蕭逸遠,活着……並不可怕啊!難道你對這個世界……就一點眷戀也沒有嗎?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名字,記得有一個借我之手自殺的傢伙叫蕭逸遠!
梓鳶咬着牙把自己背上那把灰鼠的匕首拔出來,傷口頓時涌出一股濃稠的血液,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的襲來,眼前的東西都變得模糊……
黃昏,殘陽如血。
特護病房的無菌室裡,梓鳶的身上裹滿了繃帶,頭上也包着一圈繃帶。蒼白的臉上了無生機,只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暫時還活着。
一面玻璃牆隔開了無菌室和監控室,白魚坐在監控室裡,看着各種儀器上跳變的波形和數字,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向一切可以祈禱的神靈祈禱着。梓鳶還在危險期,如果熬不過去,或許真的會死在這裡。
梓鳶是被白虎親自送到救護隊的,當時已經離斷氣不遠了,白魚和一幫助手拼了命才把他從死亡線上拽回來,接下來就要靠他自己了。
灰鼠的那把匕首上確實有毒,但是由於梓鳶的特殊體質,讓他危在旦夕的並不是毒素,而是大量失血——白魚不明白爲什麼他要把匕首拔出來,他不可能不知道後果。看了白虎錄下來的影像以後,她才恍然明白。也許,梓鳶只是不願意棕熊爲了讓他活下來而自我犧牲,拔出匕首的那一刻,也許他真的想把命還給棕熊。
白魚看到梓鳶拔出匕首的那一刻,指尖都涼透了。
白虎站在特護病房外,隔着玻璃牆看着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梓鳶。這個孩子總能讓他感到意外——他從依靠本能使用匕首到完全領悟匕首的實戰技巧只用了短短兩個月,除了戰鬥經驗的不足,光從技能上講已經接近爐火純青的地步。不斷地受傷,不斷地磨練自己,不會逃避,不會怯懦,也不曾埋怨,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長。
梓鳶還不知道自己最後說出的真名不僅僅只讓蕭逸遠聽見,也讓監控室裡的白虎聽見了。白虎一怔——赤梟拿來的資料上寫着梓鳶的原名就叫紀梓鳶,但是“尹軒”這個名字纔是他的真名嗎?如果真是如此,那份資料就做得太完美了,白虎甚至從未懷疑過梓鳶的身份。
不過這個尹軒又是何人?那一份假的身份證明又從何而來?雖然不明白赤梟的用意,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赤梟送來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天才。這樣的天才如果隕落了,實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
一個人出現在走廊的一頭,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靠近。
一道寒光驟起,白虎手邊也閃過一道銀光,兩道光芒相交,發出金屬撞擊的脆響——兩把匕首架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