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守在尹軒牀邊,直到他睡着。輕輕爲夢中的孩子壓壓被角,縹緲起身離開臥室,走過陽臺上的時候聽到了紫鐮錦和空痕凱剛剛開始的對話。
夜空的星光閃爍不定,花園裡的茉莉花像是因爲迎回了主人,開得如火如荼。
凱的目光投在星光下的花園裡,問紫鐮錦:“對尹軒,你有什麼打算?”
“我們暗處的敵人的目標真的是他嗎?”紫鐮錦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凱的問題,自顧自地提了另一問題。
凱有些無奈,但還是回答道:“是的。一切都是衝着尹軒來的。我不解的是——對方想要的應該是暗之力,但是對光之力的爆發並不是十分介意,像是本來就要讓那兩種能量都甦醒。”
紫鐮錦一聲冷笑:“無非是想借助神噬的暗之力吞噬掉鏈禁軒的光之力,這樣他們得到的就是一個純暗之力的能量體。”
“但是萬一神噬重生怎麼辦?”凱心裡一驚,對手竟然這麼大膽,神噬的力量足以毀滅世界。
“神噬重生了對他們而言至少沒有壞處,但是也不排除他們有辦法抑制或推遲神噬重生的時間。不過,”紫鐮錦哼了一聲,“想要對軒下手沒那麼容易。”
凱的脾氣被紫鐮錦後面一句話勾了出來:“你現在光之力耗盡,至少十天之內無法復原,你要怎麼保護他?對手實力如何我們完全不瞭解,能不能打得過還是個問題。所以,乾脆今晚就把他送回幻島,以免夜長夢多。”
“尹軒還沒有作出選擇,他現在還是他自己。”
凱抓着護欄說:“錦,如果他不選擇光之力,不僅保護不了自己,而且會讓躲在暗處的敵人窮追不捨。只有尹軒放棄暗之力,成爲人王,才能讓他們徹底死心。所以,就讓他選擇光之力,那樣一來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不想逼他作出選擇。而且一旦選擇了力量,那個身體裡的靈魂就是鏈禁軒了,而他的本我靈魂則會永遠消失。”
“那有什麼關係!”凱盯着紫鐮錦,“他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能成爲人王的轉生是他的榮譽,以他的本我靈魂作爲人王重生的獻祭理所應當。你在珍惜和這個人類最後相處的時間嗎?我不明白你爲什麼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你適可而止行不行!”
紫鐮錦望着星空,星星在他的眼中閃爍。“凱,再等等吧。其實昨天是他的生日,我想給他補過這個生日——也許……這是他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凱的手上加了力氣,圍欄發出被擠壓的呻吟:“錦,我知道你不願意提也不願意聽,但是我不能不說——神王殿下親口說,如果找到尹軒,立刻帶回,這一次,沒有失敗的理由。立即帶回!你是聽不明白還是真的向被封印蓮印?你該做的都做了,你救過他,撫養他,甚至爲他用了迴天之術,他的本我靈魂享受了這麼多,已經夠了。現在只要把他帶回幻島,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神王殿下了。錦,你難道忘了鏈禁軒爲你犧牲了自己嗎?他可是……”
紫鐮錦打斷了凱的話:“我沒有忘,也不可能忘。凱,我只是想讓軒自己選擇,不想站在我自己的立場勸說他選擇光之力。”
“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他是人類,隨時可能受黑暗面的誘導,萬一選擇了暗之力怎麼辦?成爲神噬的重生,是整個世界的災難。當年的聖戰你記不清了嗎?還想再來一次?錦,你歷來做事都很果斷,爲什麼在這件事上始終猶豫不決!”凱看着紫鐮錦的眼睛,想從那裡找到答案。
“我相信軒,他不會選擇暗之力。”
“相信?”凱冷冷一哼,“憑什麼相信?憑他體內鏈禁軒的靈魂對神王殿下的忠誠,還是憑他對你的感恩?錦,你等待了上百年不就是爲了鏈禁軒重新回到我們中間?”
紫鐮錦沉默了。
“錦!”凱咬了咬牙,“我知道尹軒他是一個獨立的人,和鏈禁軒、神噬都沒有關係,但是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你爲了一個普通人類就打算放棄鏈禁軒的重生?你看清楚,尹軒只是一個軟弱無能,什麼都不知道的愚蠢的人類!”
“你知道什麼!”紫鐮錦的目光陡然凌厲起來,“你把軒看成什麼了!軒活得有多辛苦你不知道!他忍受了多少痛苦你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他!”
凱驚愕地看着紫鐮錦,吼道:“我把他當什麼!當然是個討厭的容器,鏈禁軒的靈魂和力量禁錮在他體內真是委屈死了!他活得辛苦,活得痛苦,死了不就好了!只不過是卑賤的人類,死了有什麼關係,和鏈禁軒比起來他算什麼東西!如果殺了他就可以讓鏈禁軒重生,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啪!”重重一個巴掌摑在空痕凱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個紅紅掌印,“凱,你給我記住,永遠不要打算傷害軒!”
“混蛋!”空痕凱一手捂着臉,猛地出拳,重重砸在紫鐮錦的胸口,“你爲了那個人類竟然打我!大家做了一百多年的兄弟,你卻全然不顧!紫鐮錦,鏈禁軒白爲你死了!你這混蛋!”空痕凱一腳把圍欄踢得四分五裂,衝向天空,消失在夜色裡。
紫鐮錦死死盯着自己剛纔打空痕凱的手,耳邊雷鳴般響着“紫鐮錦,鏈禁軒白爲你死了!”
我……果然……錯了麼?
“殿下——”縹緲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出來,“殿下不該跟靈王殿下發脾氣的,雖然靈王殿下確實話說得很重,但是他也是爲了您。如果不把尹軒帶回去交給神王殿下,不讓他成爲新一任的人王,殿下的罪名,可以說是……背叛神王殿下。”
背叛神王殿下!紫鐮錦彷彿被一道霹靂擊中——背叛神王殿下,那是無赦之罪!
“殿下,您是否知道自己看着尹軒的時候是在看着鏈禁軒,時刻關心的保護的都是鏈禁軒?和人類在一起的時間久了,難道就漸漸失去了妖族的敏銳和冷靜嗎?殿下,請您看清自己想要的,知道自己等待着什麼,您對尹軒的仁慈只是錯覺,那只是一種不真切的,人類特有的親情,但是——您是妖族至高無上的王。”縹緲用那空靈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着,心裡莫名其妙的覺得難受,但是對於王使而言,世界上沒有什麼比王的榮譽和生命更重要。
紫鐮錦閉上眼睛,對縹緲擺擺手說:“我累了,讓我靜一靜。”
錯覺嗎?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只記得那孩子在雨裡孤單的身影,記得他的茫然絕望,只記得他成長的笑容……只記得他成長的點點滴滴。
“請殿下慎思。”說完,縹緲轉身回屋,無聲地來到尹軒的牀邊。
望着在夢中微笑的尹軒,縹緲沉重地嘆了口,嘴脣微微顫着,想說些什麼,卻在一段沉默之後只留下一聲嘆息。
……
“錦,我好多了,可不可以出去走走?和你的那幾個朋友一起,好不好?”尹軒仰臉望着紫鐮錦,看上去精神很不錯。
“前天是你的生日,今天補過。”
“生日?!”尹軒這纔想起真的忘了自己的生日。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事情。
紫鐮錦點點頭說:“你忘了?我記得。去換件衣服吧,大家一起出去。”
尹軒開心地跑去換衣服了。
同齡人大概早已對生日沒有任何期待,可是尹軒不一樣。被錦收養以前可以說不知道生日爲何物,錦收養他以後,無論出差多久,無論多忙,都一定會在他過生日那天回家。所以,生日對尹軒而言是很值得期待的的日子。
“凱,不要躲了。”紫鐮錦看着牆壁,“昨天晚上是我太沖動,不該打你。”
牆壁上漸漸出現一個藍色的漩渦,凱走了出來,牆面恢復了正常。
“算了,不跟你計較,不過你那一巴掌扇得夠狠,我早晚要討回來。”咬着牙,裝作憤怒的樣子,但是紫鐮錦知道他已經不再生氣了。其實自己也在驚歎,這麼多年以來,和凱都是無話不說的好兄弟,這世上除了縹緲,最懂他的就只能是凱了,可是昨天晚上竟然爲了尹軒打了他,還好凱不計較了。
“隨時恭候你報仇。剛纔軒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一起去吧。”紫鐮錦不知道凱對尹軒的看法有沒有稍微改變,於是轉了個話題稍微試探一下。
“哼,我當然不……不可能不去!省得你又把他藏起來不讓我帶回幻島。”凱別開頭不去看紫鐮錦。心裡嘟噥着:我要是不去,如果遇上魔,以你現在的狀況只有等死。
“在軒的面前不要提那件事,我……我不希望他現在知道。”
“你……你……算了,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了,反正要儘快帶他回去。”凱咬牙切齒地說,在心裡默問:錦,在你心裡,尹軒這個人類真的比鏈禁軒還重要嗎?
……
凱雖然很不喜歡被忽視的感覺,但還是會忍不住偷偷瞥幾眼尹軒,即使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暖暖的,明淨的笑容,來自心底,坦然而充滿幸福,凱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理解錦了。
“錦!有麻煩!”凱忽然覺得周圍的能量波動變了。
紫鐮錦還來不及回答,一個半球形的猩紅色結界迅速擴散開,被包圍在結界裡的人類全都停止了動作,時間在這一剎那被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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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頭髮,亮綠色的眼睛……隨着他緩緩降落,結界裡出現了十幾只魔,這次的魔和尹軒前兩次看到的都不太一樣,長着三隻筆直的尖角,渾身披滿硬度極高的鱗甲,四肢粗壯得如同樹幹,六隻充滿了對鮮血的渴望的紅色眼睛成對地排列在頭上。
“妖王、靈王,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殤離。妖王還記得荊棘嗎?”
紫鐮錦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面色蒼白,頭髮亂蓬蓬的年輕人,他怎麼會不記得,就是那次,尹軒被捲進了空間漩渦。於是,下意識地把顫抖的尹軒拉到自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