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御城裡,雛翼和修隱正在後花園下棋,兩個人都心不在焉。沒有廣告的異世通道的能量波動傳來,雛翼丟掉還沒有落下的棋子,往紫陽殿前的空地飛奔而去,修隱緊隨其後。
雛翼感覺到天上下雨了,仰望的臉上沾上了水滴,擡手抹下來,卻愕然發現竟是血。
出口出現了,龍神抱着渾身溼透的尹軒降落,又灑了一地血滴。
雛翼屏住呼吸,修隱從她身後伸出右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斷了她的視線,驀然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沾溼了手心。
龍神對上修隱的眼神,低下頭看了看尹軒的臉,苦笑一聲,往紫陽殿的寢宮走去。當雛翼終於緩過勁來的時候,往寢宮飛奔而去,卻被擋在了完全屏蔽結界外面。
無聲地流着淚,雛翼蜷縮在寢宮的門口,秋夜的寒氣籠罩着大殿,冰涼的地板倒映着那麼一個瑟縮的身影。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一領披風披在了雛翼的身上。修隱陪着雛翼,坐在寢宮門口。紫陽殿外,齊刷刷地站滿了暗血部衆。誰都不知道尹軒究竟出了什麼事情,但是都知道尹軒在死亡邊緣徘徊。
完全屏蔽結界內,溫暖如春。所有的燭臺都點着蠟燭,柔和的燭光充滿整個寢宮,窗臺上擺滿茉莉花,花香在不知不覺中彌散到空氣中。
尹軒穿着乾淨的純白緞袍躺在寬大柔軟的牀上,面如紙色。龍神盤繞在牀柱上,安靜地等待他醒來的那一刻,不計時間地等待着那一刻到來。
總覺得自己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想落到地上,卻總是被風吹到更高的地方,然後……越飄越遠。變得模糊花白的記憶被耀眼的雲彩遮掉,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有一個孩子在望着雲彩等待什麼,沒有淚水,是因爲淚水在仰望中乾涸了,隱隱聽見哭聲,來自遙遠的地方,似乎那是一個被稱爲回憶的地方……
不想睜開眼睛,因爲身體如此疲倦,像是停不下翻山越嶺的腳步,一直走着一直走着,在自己看不見遠方的路上堅持走着,現在終於可以休息了,但是卻還有不得不走的理由,掙扎着,一生都將這樣掙扎在各種各樣的痛苦中麼?真的……很可怕……
搖曳的燭光,茉莉的花香……睜開疲憊的雙眼,龍神就在身邊。沒有廣告的
“很累了吧。”龍神站在牀邊,用有些粗糙的手掌撫上尹軒的額頭。
“嗯。”尹軒把手搭在自己的雙眼上,龍神看到順着眼角落下的淚滴。
“雛翼還在外面,要讓她進來嗎?”
“暫時……不用。”尹軒側過身,咬緊了牙,硬生生把所有眼淚都嚥了回去。
龍神微笑着說:“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我只覺得很糟。”尹軒嘟噥着,話音剛落,便悄悄攥緊了拳頭,把再次涌上來的淚水忍下去。
“累了,好好休息。明天還要準時起牀,不許睡懶覺!”龍神拍了拍尹軒的肩膀,所有的蠟燭都熄滅了,窗外的月光灑在了牀上,柔輝如水。
寢宮外,雛翼靠在修隱的肩膀上帶着眼淚睡着了,當龍神走出來的時候,猛然醒了過來。
“哥哥他怎麼樣了?!爲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雛翼撲過去拽住龍神的衣襬,使勁搖着。
龍神沒有回答,徑直走到了紫陽殿外,對着暗血部衆宣佈:“首座已經醒了,明天早上會像往常一樣巡視大家的訓練,現在你們都回去!”
黑壓壓的一片人在龍神話音落定後,在幾秒鐘之內全部消失了。
“哥哥醒了?讓我看看他好不好?求你了,龍神!”雛翼拉着龍神的衣襬不肯放手,眼淚汪汪地看着他,任誰都招架不住。
龍神低頭看着雛翼:“他很累了,需要休息,不要去打擾他。”
“是誰傷了哥哥?誰能......
把他傷成這樣?哥哥就算被打敗,也不會成這樣。”雛翼不依不饒地追問,沒有半點平日的乖巧模樣。
“紫鐮錦。”龍神的回答簡潔明瞭,三個字,讓雛翼鬆開了手。
修隱驚訝地看着龍神,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沒有撒謊,而雛翼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我知道了。哥哥能這麼快醒過來已經是萬幸了。”雛翼抱緊雙臂,“這比任何一次的傷……都重得多,哥哥能真的醒過來嗎?”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除了相信他,我們還能做什麼?”修隱回望一眼被完全屏蔽結界保護起來的寢宮,輕鬆與沉重的心情在心裡反覆翻騰。
龍神沉吟片刻,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你們兩個跟我去議事廳。”
……
三個人坐在諾大的議事廳裡,每一句都有着迴音。
“紫鐮錦和尹軒的戰鬥出乎意料,應該也在溯夜的計劃之外。獸王和澤王趕去本來是準備合力擒住紫鐮錦,但是尹軒沒能拖住他,所以她們的計劃失敗。她們現在已經各自回到第二和第三次元空間,但是幽寒和修靈還留在第四次元空間。當時幽寒出現,卻沒有看見修靈,如果我沒有感覺錯,修靈和靈王已經跟七魔使之首——鴻蒙交上手了,現在幽寒應該也在戰鬥中。”龍神清晰的字句讓雛翼和修隱稍微提起了精神——現在可不是傷心的時候。
“鴻蒙有什麼特質?幽寒、修靈和靈王一起,跟他能打到什麼地步?”雛翼的聲音還帶着哭過的沙啞,問題卻已經轉移到了現在的話題上。
龍神的眼中閃過嘉許的眼神:“我見過他一次,那次他是以紫鐮錦的模樣出現的。鴻蒙有一個饕餮紋的鐵面具,能夠複製接觸到的人的一切——包括相貌、武器、招式,另外他的右手戴着鐵手套,能夠把寄生靈體附到所接觸的對手身上。”
修隱皺皺眉頭:“那麼可不可以猜測,紫鐮錦就是被鴻蒙附上了寄生靈體?可是憑他的經驗,怎麼可能輕易中了鴻蒙的道?”
“這不是重點,”雛翼扣着手指,“重點在於鴻蒙的弱點在什麼地方?遇到他要怎麼辦?還有……現在幽寒他們戰況如何?”
龍神搖搖頭:“修隱的猜測是有道理的,紫鐮錦的戰鬥經驗不在幽寒、修靈甚至靈王之下,會被控制住自然是有原因的,幽寒他們可能會遇到同樣的事情。獸王和澤王守護着第二和第三次元空間,不可能去支援,而廣御城也不能被趁虛而入,所以也不能提供有多大意義的支援。我們不知道鴻蒙還接觸過哪些人,不知道他會以什麼形態出現,雖說幽寒他們三對一,但是不見得能佔到什麼便宜。”
“既然如此,我去!”修隱一拍桌子,“廣御城就暫時託付給龍神殿下您了,我早就坐不住了!”
雛翼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三對一,三對二也說不準。你們忘了算上紫鐮錦。”這是雛翼第一次沒有稱呼妖王殿下,而是直呼紫鐮錦的姓名。
“我的結界可以保護廣御城的安全。”雛翼忽然莞爾一笑,“不要忘了,我曾是幻島的界靈,而且哥哥訓練的時候,我也沒閒着。”
龍神愣了愣,隨即對修隱露出安心的微笑,修隱點點頭,往第四次元空間趕去。
……
清輝遍灑月西斜,雛翼站在寢宮的完全屏蔽結界外,有些沉重地微笑着,她知道,這個結界屏蔽了外界的聲音,但是身爲界靈的她卻可以將歌聲傳進去。
最不可能傷害尹軒的紫鐮錦竟然親手把幻雲劍刺進了他的身體,傷有多重,只有尹軒才知道,但是雛翼能想象到,這一次,絕對絕對不要原諒紫鐮錦!可是,哥哥恨他,不原諒他,痛......
苦的還是哥哥自己……
拋開糾結的心情,雛翼輕聲唱着:
“黑夜如豆的燈,驅散心中的冷,邁出腳步朝那個方向飛奔,卻沒有距離的變更。
背離黎明的風,刮過傷口的疼,糾纏於回憶越陷越深,帶着淚水止步轉身。
疲倦堅定的眼神,悲傷忍泣的靈魂,掙脫束縛飛騰,是破繭涅磐的重生……”
寢宮裡的尹軒,熟睡中,和雛翼一起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