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纖,你——”尹軒捂着火辣辣的臉,驚愕地看着滿眼怒火的隆纖。
“現在有沒有清醒一點?說什麼下輩子,你以爲你可以想死就死嗎?爸爸那麼費力地救你,你卻這樣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那麼努力地想讓你活得快樂,你卻無視我的努力。你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你的存在嗎?你這個笨蛋!我不管你是失憶,還是自欺欺人地不去回憶,你都必須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乎你!”隆纖抓住尹軒的肩膀,指甲陷進了他的肉裡。
失憶只是我逃避你們追問的藉口,我怎麼可能忘記……怎麼可能忘記在乎我的人?只是現在……我不能爲了自己就讓你們面臨危險!尹軒推開隆纖的手:“隆纖,你什麼都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沒好下場,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離開,是我唯一的選擇,我的命運——註定如此。”
“如果不能阻止命運,那麼至少也可以把它拽到另外的軌跡上!”隆纖咬着牙,忍着淚,“尹軒——”隆纖輕輕抱住了尹軒,“我不知道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也不會過問,但是請不要丟下我獨自離開。尹軒,你總是在爲別人想,什麼時候才能爲自己想想?你爲什麼不聽聽自己的願望?”
謝謝你,謝謝!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隆纖,我不希望你會因爲我被捲進災難,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樣保護你呢?你能對我這麼好,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必須離開,你這樣的女孩,不應該和我走在一起,你會有屬於自己的幸福。你能理解的,總有一天會理解的。
“隆纖,可以當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嗎?”尹軒推開隆纖,胸口的月潭石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隆纖美麗的眼中滑落晶瑩的淚滴:“還是要走嗎?而且,走了就不打算再見面了——這就是你心裡想的,對嗎?”隆纖怔怔地看着他,“你……可以當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嗎?”
尹軒語塞——我怎麼可以當你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我已打算把你記在心裡了。
“我從小就不斷做着同一個夢,夢見自己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夢見自己在一片茫茫白霧中摸索,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尋找什麼。在西華山上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告訴我那是什麼。尹軒,不要悄悄離開,不要一個人承擔所有的悲傷,讓我分擔一點不行嗎?我把你當作重要的朋友,請讓我分擔些痛苦。”
尹軒沒有回答,看着隆纖堅定的眼神,矛盾地閉上了眼睛……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
“隆纖,我……”
“尹軒,”隆纖打斷了他的話,鼓足了勇氣,“我喜歡你,喜歡很久了。所以,不想讓你離開。尹軒,以後叫我纖兒好嗎?”隆纖抱住了他,在他懷裡仰起頭,溢滿淚水的眼睛裡是不安的期待。
尹軒的身體僵住了,這樣大膽的告白他不會應付,可是隆纖的眼裡充滿了期待,他不忍心擊碎,只能輕拂着她的長髮說:“跟我在一起,也許會死。”
“沒關係,我不怕,有尹軒在身邊我就不害怕!”
隆纖,你喜歡的人不該是我啊。
……
尹軒拖着疲憊的腳步回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裡面竟有人等他多時了,而這個人正是應該在國外進修的隆斌!
“教授!你怎麼會在這裡?”尹軒詫異地問。
隆斌看了看他說:“臭小子,你這條命可是我辛辛苦苦救回來的,你居然這麼不愛惜!病還沒好就到處亂跑,要不是我趕回來,哼哼……”
白色的牆上灑滿朝陽的光輝,窗戶半開,風吹動着淡藍色的窗簾。消毒水的味道時刻提醒着這是什麼地方。尹軒尷尬地笑了笑,辯解沒有任何意義,既然決定留下,就不需要太多廢話。只是不明白,爲什麼隆斌沒有去國外。
門被輕輕推開,護士進來,把尹軒數落了一番,說他不該亂跑,但是嘴上雖然嚴厲,給他做常規檢查的時候卻十分溫柔。
“現在感覺如何?”隆斌看着尹軒陽光染上紅暈的臉。醫生說他的外傷已經全部癒合,只是胸口的疼痛大概是神經性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好多了。”尹軒猶豫着要不要告訴隆斌昨晚的事情。
不料隆斌卻先開口:“纖兒告訴我,她昨天晚上向你表白了,但是你沒有正面回答。尹軒,你們年輕人的事情由你們自己處理,但是我作爲一個父親,想要拜託你:無論你接不接受我的女兒,都請你不要傷害她。”
尹軒看着隆斌誠懇的眼神,咬了咬嘴脣,鄭重地點了點頭。
隆斌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眼中卻有深深的憂鬱——他夢見纖兒和尹軒之間有一面透明的玻璃,一把刀插進尹軒的胸口,玻璃那一邊的纖兒也受了同樣的傷,像在照鏡子一樣。但是尹軒的傷口漸漸癒合,纖兒的傷口卻漸漸變成了原來的兩倍。他在一邊看着自己的寶貝女兒受苦,卻幫不上一點忙……也許,纖兒真的不能和尹軒在一起,可是那孩子從小到大,除了父母,尹軒還是她第一個上心的人。
“教授!”尹軒看見隆斌的眼睛裡充滿擔心,不由得喚了一聲。
隆斌從那個不敢說出來的噩夢中醒來,揉揉尹軒的頭髮說:“你好好休息,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在那之前,休想逃走!”
走出病房,隆斌深呼吸一下,揉着太陽穴離開了醫院。到國外進修的事情是他逼着校長取消的,那個夢一直纏着他不放,他實在不敢把隆纖一個人留在國內,如果那是命運的暗示,他甘願代替女兒承受那一切。
三天後,隆斌接尹軒出院。
一雙亮綠色的眼睛在醫院對面的高樓上俯視着醫院的門口。魔的針毛的作用被壓下去了嗎?看來還需要再催化一下了,來點什麼刺激比較好呢?就拿那個男人做道具好了。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分開來,無形的能量束從指尖射向目標……
出租車啓動了,在第一個彎道遇上了一輛飛馳的貨車,出租車的剎車失靈,車禍就這麼自然地發生了。
一陣劇烈的震動,臉上濺到了有些粘粘的液體,腿好痛,大概斷了……尹軒睜開眼睛,愕然看到一張放大的面孔——隆斌弓着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尹軒,嘴角不斷地向外淌着血……尹軒的目光錯過隆斌的臉,看到了粉碎的擋風玻璃和前排血肉模糊的司機,顫抖的手輕輕碰到隆斌的背,再舉起來,竟是滿手紅得刺眼的血,大腦漸漸無法思考。
“尹……軒,我會……沒事的。”隆斌的聲音很低,因爲疼痛而有些顫抖,“答……答應我,照顧……好自己,替我照顧……纖兒。你一定要……活下去……”
“教授!”尹軒搖着頭,眼裡滿是驚恐。我不要答應你,你是隆纖的爸爸,你必須活着,必須照顧自己的女兒,你對她而言永遠是無法取代的!
“答應我!”隆斌的眼神有些渙散,呼吸微弱。
尹軒不由自主地顫抖着,眼裡乾澀得發疼:“教授,不要死!你活着,我就答應!”
隆斌露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我也不想死的。但是……我不能讓你死。我……相信你,不要……讓我……失望。”
“教授!教授!我會照顧隆纖,但是她不可以沒有你!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我相信你……不要讓我失望……
隆斌閉上了眼睛。
……
隆斌的葬禮很簡單,他的墓碑就立在西華山墓園裡,立在他深愛的妻子的墓碑邊。前來弔唁的學生來了一批又一批,白色的菊花擺了一片。校長穿着黑色的西服,鄭重地來爲幾十年的老朋友送行。
尹軒坐在輪椅上,腿上還打着石膏,雙眼漠然而空洞,蓄滿了無法釋放的悲痛。
墓碑前的白菊花在風中顫抖着花瓣,隆纖長跪在墓碑前,卻沒有哭。
“爸爸,我和尹軒來看你了,謝謝你救了尹軒,他只是腿受傷了,很快就能痊癒,不要擔心。爸爸,你終於見到媽媽了吧?我知道當初你有多想跟着媽媽離開,可是爲了我,你留下了。現在,你終於去陪媽媽了。爸爸,你覺得幸福嗎?”
校長在一邊沉默着,憐憫地看着隆纖,他會替隆斌照顧這個孩子。
隆纖站了起來,跪得麻木的膝蓋有些發紅,尹軒的喉嚨裡發出古怪的聲音,隆纖向他走過去,握住了那雙冰涼的手。
一滴……兩滴……淚水滴落在兩雙緊緊相握的手上。
隆纖……對不起……是我讓你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如果沒有我,一定不會這樣,如果沒有我,你至少還有爸爸……是我不該貪戀你們的溫暖,該走的是我,不是教授……
隆纖俯身摟住了尹軒的脖子,眼淚落在了他的衣領上:“尹軒,你沒有錯,請陪在我身邊。”
“嗯。”我答應了教授,要照顧你的,我不會讓他走得不安心。
尹軒……我相信你……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