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被窮奇毀壞的部分已經幾乎完全修好了,當尹軒看到王城的情形時,覺得那只是一場過眼煙雲,而現在又有新的煙雲出現,華麗而盛大——沒想到回來的時候竟然有如此壯觀的迎接場面——通往王宮的王城主道兩側聚滿百姓,有爲了看傳說中的韓天師而來的,也有爲了看那位獨力除掉兇獸窮奇的勇士的,熱鬧的氣氛讓尹軒有些不習慣,頭一次被這麼多人注視着,不由得有些臉紅。偷眼看看韓豐——果然是一幅鎮定自若,習以爲常的表情。
進了王宮的大門,百姓的喧囂被留在了外面,通往正殿的禮道兩側恭敬地站着衆官員,禮道的盡頭,是盛裝華服的獨犀和夕顏公主。公主依舊帶着面紗,站在身材高大的獨犀身邊,顯得弱不禁風,纖弱得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韓豐還是沒有表情,冰山一般,即使看向獨犀和夕顏的時候,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尹軒看到了夕顏眼中的挫敗感,看到了獨犀眼中的不甘,以及看向自己這邊時那一抹無法忽視的怨恨,甚至——殺氣。
尹軒在心裡苦笑一聲——自己果然是神經過敏,太多慮了。無意中低頭,再擡起,發現夕顏的目光竟然不知何時飄向了另一個方向,流露出刻意掩飾卻掩飾不全的戀慕,以及刻進心底的苦楚。尹軒的目光悄悄投向那個方向,只看了一個人——霧猙。
“天師,歡迎你凱旋!辛苦你了!本王已備下盛宴爲天師慶功,其餘衆兵士皆有重賞!”獨犀快步迎上來,握住了韓豐的手。
“有勞殿下了。”韓豐客氣地說着,語氣卻仍然是跟人保持距離的寒冷,用寵辱不驚來形容韓豐或許很合適,但是遠遠不夠。韓豐不着痕跡地收回手,不亢不卑地看着獨犀。
“王兄,天師累了。”夕顏在旁邊適時的一句話打破了微妙的尷尬。
獨犀朗聲笑道:“看到天師平安歸來,本王實在太高興了,竟然忘了天師一路奔波,必定勞累,那麼還請先回別館休息,晚上赴宴!”
“謝殿下。韓豐就先告辭了。”韓豐轉身時看了尹軒一眼,尹軒立即跟在他身後,隨着宮女往別館去了。
別館。
“哎喲,累死了!”韓豐一頭倒在臥榻上,說什麼也不想再起來了。
尹軒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心思卻仍然放在禮道上的那一幕幕。
“想什麼呢?那麼出神。不累麼?不累也好好休息一下,晚上還有該死的晚宴,現在不累到時候也會累的——不停有人上來拍馬屁,敬酒,還有一些無聊的表演,要不是爲了有好吃的,我才懶得去。”
“韓豐……”
“拜託,不要這麼嚴肅,放鬆,知道什麼叫放鬆嗎?真不知道你這樣一天到晚都在考慮問題,會不會短命。放鬆啦!”韓豐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尹軒,乾脆突然抓住他的衣服一扯,尹軒被拉倒在他旁邊。
“現在開始說吧,我聽着呢。”韓豐在尹軒發怒之前再度開口。
尹軒無奈地嘆口氣,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韓豐的個性,於是就躺在榻上看着天花板:“你有沒有發現公主看霧猙的眼神很特別,好像很喜歡卻又不能在一起,霧猙有意無意地躲避公主的目光……”
“你什麼時候開竅了?”韓豐驚喜地感嘆着,“雖然晚了點,但是還好。你大概也猜到了吧,獨犀不惜犧牲自己妹妹的幸福,讓夕顏裝作喜歡我的樣子要把我留在奇殤國。”
“公主怎麼會那麼聽話?難道說是爲了不讓你跑到別的國家,讓奇殤國有強敵,所以才捨棄自己的真心……”
“那小丫頭怎麼可能這麼偉大,”韓豐冷笑一聲,“你不覺得比起那個可以永垂青史的破理由,她的心上人被威脅這個理由更可信?”
“可是……可是霧猙是獨犀的得力心腹,獨犀怎麼可能對他下手?”
“真是天真的小孩子,”韓豐忽然轉過頭看着尹軒的側臉,“對於一個王,得力心腹不止一個,丟了一個立即有新的填補上來。你不覺得如果我留下來,就算他犧牲掉十個心腹還是穩賺不賠嗎?哦,我忘了,你一直都在低估我的價值,一時半會兒是很難理解。不過,你要知道,只要我想,我有很多辦法顛覆這種規模的國家,不要那麼驚訝,我說過你一直在低估我。尹軒,不要把你那些仁慈正直的道德觀念往國家的領導者身上套,你會發現,沒有一件套得上去。”
“這樣的王……你爲什麼還要幫他尋找神蛇?讓他吞了蛇膽長生不老?!”
韓豐又笑了起來:“這個世界上包治百病的藥什麼病都不能治,長生不老的藥對生存的時間沒有任何幫助。但是人類需要一些幻想來支撐自己的夢想。那條神蛇只不過是修得靈性的蟒蛇,那枚蛇膽的靈氣根本不是普通人類吸收得了的。但是獨犀會以爲自己真的長生不老了,然後就會少了一樣後顧之憂繼續他當初的理想?”
“建設一個繁榮安定的國家?”尹軒哼了一聲,“韓豐,你擅用讀心術,但是你有沒有對獨犀用過?獨犀絕對不是一個仁慈的王。我不知道爲什麼他恨我,看我的眼神像刀子似的,跟窮奇戰鬥的時候是那樣,今天回來的時候還是那樣。他的眼睛裡有一種戾氣,他比你想象的要狠毒的多,既然可以讓自己的妹妹……”
“仁慈的王是不可能建設出繁榮安定的國家的。尹軒,我比你更瞭解獨犀,當然你對他的感覺沒有錯,他內心的確是冷酷的。至於他討厭你的理由很簡單——你是我身邊的奴隸,不要瞪我,我只是在說事實——他應該比夕顏更早發現你的真實身份,大概是在我們剛來的宴會上就發現了,我對一個奴隸都比對他好,他被傷到自尊心了,而王的自尊心通常都是很強的——現在懂了嗎?”
“懂了……”尹軒咬緊了牙,片刻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不覺得你很無聊。”
“就是因爲無聊纔想看這些人千變萬化的表情嘛!”
“韓——豐!”
“天師,尹先生,隆纖小姐到了。”門外傳來宮女的聲音,尹軒的手在掐住韓豐脖子的瞬間不甘心地收了回來。
嘎吱一聲,門開了。隆纖站在門口,已經換上了一套宮裝,粉色的紗綢罩在白色的細布衫外,腰上束着一條繡金腰帶,墜着一塊玲瓏羊脂玉佩,下面串着一條七色流蘇。頭髮盤了起來,梳着簡單的髮髻,一支碧玉髮簪側插在髻中,清爽而不失高貴。
“尹軒,好看嗎?”隆纖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想聽到尹軒的稱讚。
“啊?哦!第一次看到你穿這樣的衣服,沒想到聽好看的,誰給你打扮的?東西搭配得挺合適的。”尹軒由衷地說着。
“真的好看?!是一個叫小橘的宮女打扮的,飾品也是她選的。她說公主請我一起去參加晚宴,這樣去怎麼樣?”
“我覺得……”
“天師!”一名侍衛出現在門口,打斷了尹軒的評論,隆纖有些不高興地看着這個掃興的傢伙,但是也不好說什麼。
“天師,王有令,特賜尹先生與鷂馴隊長等同享慶功宴,以示平等。”
“嗯,知道了。”
“奴才告退。”
隆纖看看韓豐,問:“什麼意思?”
尹軒卻已心下了然,無非是獨犀厭惡他的“奴隸身份”,讓他跟鷂馴他們待一起,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自在很多。
“休想自己自在,跟我同甘共苦吧,哼哼。”韓豐奸詐地笑着,尹軒知道他的意思了,滿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