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勃馬拉着車駛到宮城門口的時候,韓豐什麼都沒說,直接把一塊碎玉砸到門衛懷裡,就在尹軒以爲他又招麻煩的時候,門衛卻恭敬地鞠了一躬,喉嚨裡發出清脆婉轉的口哨聲,立即有一隊輕鎧衛兵小跑着過來,什麼也沒問,恭敬地把韓豐往大殿領去,甚至都沒有詢問尹軒的來歷。
韓豐出現在宮城門口的那一瞬間,又變成了當初站在平南國王椅榻後面時的模樣——溫文爾雅,含蓄深沉,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高人形象。一般善於僞裝的人總是表裡兼修,但是不管怎麼僞裝,始終改不了最深的本性,但是韓豐不一樣,他每次露出的面目都像是自己的真面目,連骨子裡的感覺都能變得完全不一樣。
尹軒跟在韓豐後面,一路都能感覺到周圍的人對韓豐景仰的目光,有些宮女甚至投來了愛慕的目光。心裡暗暗嘆一口氣——韓豐這幅好皮囊不知騙到了多少人,如果告訴他們這個看上去清高文雅的傢伙實際上是個說話能氣死人,毫無形象可言的人,大概所有人都會把說這話的人看成神經病或者嫉妒者。
用巨石搭建宮殿,用幻術讓宮殿的牆壁開滿一年四季都不會凋零的薔薇花,用玄火術和固化術把火焰凝固起來,用於宮殿的照明,相當於第二次元空間的燈泡……尹軒站在奇殤國的正殿大門口時,鄉巴佬進城的感覺油然而生,誰說科技創造美好生活?那是因爲沒有足夠的自然力。
當然,用膝蓋都能想到,如此奢侈的宮殿,就算在自然力廣爲使用的第四次元空間也是不多見的。尹軒卻不覺得這個國家會很快滅亡,因爲奇殤國的奴隸和奴隸主竟然相處極爲融洽,被統治者勤勤懇懇,統治者也不用窮兇極惡地揮着鞭子。奴隸社會也能有如此和諧的社會景象?若非親眼所見,誰都會覺得難以置信。
坐在大殿的王座上的人看到韓豐走進來,居然起身下了王座,快步迎上來。
奇殤國的國王叫獨犀,一個強壯高大的男人,四十歲不到,黝黑的面孔棱角分明,像是未完成的石雕,當韓豐跟他站在一起的時候,對比極其鮮明,見過一次,一輩子都忘不掉。韓豐只是微微點點頭,就算是行禮,尹軒沾了光,也只是拱手作揖,完全被忽略了“奴隸”這個身份。
來之前,韓豐說過:“我知道你不願意聽到奴隸這個詞,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尹軒,是我韓豐的奴隸,但是也只能是我的奴隸,不管走到哪裡,你的待遇絕對不能比我低太多,低一點點就可以了。你也拿點氣勢出來,好歹是我的奴隸,別人削尖腦袋都不一定能跟在我身邊,你要是敢讓我沒面子,我就用讀心術把你所有的記憶全部讀走,每天等你睡着的時候就給你製造噩夢,哼哼哼哼……”
邪惡!絕對邪惡!尹軒對這個傢伙不再有任何期待了。
韓豐和獨犀開始了對話,尹軒仍然是一句也聽不懂,只好靜靜站在一邊,偷眼打量着這座宮殿。韓豐在獨犀面前惜字如金,絕不像在路上滔滔不絕地賣弄自己的博學,雖然他故意賣關子不肯告訴尹軒另外三個洲的具體情況,卻把奇殤國的國情說得一清二楚,大到宮殿有多麼壯觀,裝飾多麼華麗,小到百姓生活,就連哪條逍遙街上哪家逍遙樓最出名都清清楚楚。說完了他還要特別聲明,這些都是用讀心術讀來的,他絕對沒有去過逍遙街,言下之意是自己還是很清白的,可是尹軒怎麼都覺得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一番交涉,獨犀鄭重地把一顆拳頭大的包金夜明珠交到了韓豐手裡,韓豐只是微微點頭表示感謝,沒有半點得意欣喜之色,不等尹軒看清楚,他已經把珠子揣進了袖袋,那動作隨意得像是揣一枚銅幣。
當宮奴把韓豐和尹軒領到他們下榻的別館,韓豐關上門,轉身時就露出了原形。從袖袋裡摸出那枚夜明珠,隨意一甩手扔到尹軒手裡:“沒見過吧?拿去玩吧!晚上接風宴的時候給我就行了,獨犀給的,我還是要帶着出席纔不掃他面子。”
尹軒看清那夜明珠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以前見過的那些所謂的珍品都不值一提——這枚拳頭大的夜明珠通體晶瑩透明,核心的部分由淡藍色的流光,緊貼着夜明珠外表的是一層黃金鏤花殼,鏤刻出複雜的藤花絞纏紋,每處厚度一致,像是夜明珠的天然外殼。
腦海裡忽然閃現出韓豐在平南國菜地裡砸玉杖的情形,尹軒不由得心裡涼了一半——不知道韓豐會不會把這樣的藝術品也糟蹋成那樣。
忽然眉心一涼,尹軒知道韓豐又趁他不注意使用了讀心術。
“有什麼好可惜的?只不過少見,所以珍貴,看你心疼的那樣子,小氣鬼。我還打算把外面的黃金剝下來當下次的盤纏呢,就是少了點,反正也剝不下多少。離開的時候把這個送給你當玩具好了。”韓豐用實際行動及語言讓尹軒明白了什麼叫做“暴殄天物”。
尹軒卻意外地只是嘆了口氣:“你不愛身外之物,倒也算是優點。但是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一件東西需要耗費工匠多少心血?你可以不在乎這東西的價值,但是你也不能這樣踐踏工匠的心血吶。韓豐,你知不知道你是暴殄天物。”
“嗯?你在批評我?”韓豐湊到尹軒面前,搖搖頭,“記住,我纔是主人。”
尹軒把頭側到一邊。
韓豐嘖嘖道:“你還真是個被寵壞的小孩!真不知道紫鐮錦怎麼會那樣寵着你哦。”
“你說什麼!”尹軒像被針扎到一樣,直瞪着韓豐的眼睛。
韓豐毫不迴避地瞪回去:“我看到了你的回憶,那個叫紫鐮錦的傢伙簡直把你當成什麼寶貝了,所以你才那麼自以爲是,那麼受不得委屈,骨子裡驕傲的很,真是失敗的教育!”
“你再說一句試試!”尹軒抓住了韓豐的衣襟,怒氣還沒有來得及爆發出來就變成了冷厲的殺氣。
韓豐顯然也沒料到尹軒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更沒料到他認真起來的時候竟然會有如此懾人的壓迫力——果然還是小看了他。不過這也確定了一件事——尹軒心裡果然有這麼個雷區,以後儘量小心一點踩。
“我錯了還不行嗎?乖,放手。”韓豐的驚訝只是一閃而過,隨後竟然露出了微笑,擡手輕拂着尹軒的頭,像是撫慰一隻怒氣衝衝的小狗,或是一隻炸了毛的小貓。
顯然尹軒也愣住了,第一次有人在自己的盛怒下做出這種反應,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手卻真的不知不覺地鬆開了,緊握在腿側,眼睛卻仍然狠狠地瞪着韓豐。
韓豐嘆了口氣,從尹軒手中拿過夜明珠,系在腰帶上,自我審視一番,滿意地笑了笑,擡頭的時候發現尹軒還是像木偶一樣愣在那裡,眼中的怒氣盡數散去,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晚上獨犀要用奇殤國特有的頂級美味——烤全羊招待我們,你也梳洗一下,我去泡溫泉了,很快回來,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跑,乖乖待在屋裡等我。”韓豐的聲音柔得像絲綢,完全不像一路上歇斯底里的歌聲,但是這樣的聲音對現在的尹軒而言,卻是最合適的。
門關上了。
屋外,韓豐搖搖頭,嘴角卻悄悄勾出一抹笑意,負手踱步,悠哉遊哉地往溫泉去了。
屋內,尹軒的耳邊迴盪着韓豐的話,眼中的震驚和憤怒造就煙消雲散,薄薄的霧氣越積越重,最後竟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