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繁星。熱氣從白天被太陽曬過的地面升上來,蒸烤着晚風,熱,並煩躁着。
開張,關門,治病,救人,迎來,送往,一日三餐……生活沿着規定的軌道行進,一直都如此,只不過眼前少了一個人的笑容,餐桌上沒了一個人的拿手好菜,日子就像沒放足鹽的湯。
尹軒已經跟幽寒離開兩天了。他走的那天,雛翼去了趟碼頭,碼頭的工人肯定地說亞索公國的三位使者已經乘船回西南大陸的祖國了,一切的麻煩似乎就此終結。但是爲什麼還是心緒不寧……
夥計們都坐到茂盛的青玄樹下乘涼,阿諾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夥計們的閒聊,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星光下朦朧的閣樓——在那裡,在黑暗裡的某處,有他心裡的女神。說不上是不是恨尹軒,但是他一出現,阿諾就開始擔心他會帶蛟瞳離開。阿諾想表白,可是又總覺得自己配不上——畢竟蛟瞳喜歡的人是那樣優秀。就在這樣矛盾糾結的心情裡,盼到尹軒離開,可是看到蛟瞳望眼欲穿的神情,又心疼起來。
晚風有氣無力地吹着。
雛翼在澡堂裡洗澡,望着霧氣縈繞的天花板,迷迷糊糊地開始犯困。
“阿冉,你有沒有聞到油的味道?”一個夥計捅了捅阿冉,阿冉使勁吸了吸鼻子,果然風裡有一股淡淡的油味。
“難道是誰弄翻了廚房的油罐子?”阿冉站起來,辨別着油味傳來的方向。怎麼搞的,像是四面八方都在散發油味。
“阿冉,你看!”房頂上陸續出現了七八個黑色的影子,藉着星光依稀可以看出人形。
這一聲驚呼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閣樓裡一間屋子的窗戶忽然透出亮光,在一片陰暗中格外醒目——是蛟瞳的房間!!
阿諾跳起來,拔腿就要望蛟瞳的房間跑,卻忽然被阿冉拉住:“冷靜一點,這夥人的目的我們都沒搞清楚。如果蛟瞳真的在屋裡,不可能這麼久了都沒動靜。再等等看。”
阿諾甩開阿冉的手:“等個屁!要是那些傢伙是衝着蛟瞳來的,還會等她搞出什麼動靜!你等得,我卻等不得!”
“阿諾,站住!”這個聲音不是阿冉的,而是來自他們頭頂上的青玄樹冠。衆人仰頭,依稀看到了一抹白色——蛟瞳什麼時候爬上去的?
“蛟瞳姐姐!”蛟瞳剛從樹上跳下來,雛翼就穿着歪歪扭扭的衣服撲過來,“有殺氣,而且佑達堂周圍都被澆上油了,來的人一共有十一個,目標很可能是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你在房裡,幸好和大家在一起。”
雛翼連珠炮一樣地說了一大串,衆人都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是去洗澡了嗎,怎麼會知道這些?
“亞索公國的使者不是已經回國了嗎?那這幫人又是哪裡來的?”阿冉心裡沒底,尹軒離開了佑達堂,這裡的一幫人誰都沒辦法和這些不速之客打鬥。
蛟瞳一邊給雛翼整理衣服,一邊說:“恐怕是殺回馬槍,要說跟使者沒關係,我倒不怎麼相信。他們挺聰明,等尹軒走了兩天以後纔回來,還請了幫手。”
“油……雛翼,他們真的在周圍都潑了油嗎?”一個夥計已經腿軟了,蹲在地上抱着頭,嘴裡嘟噥着不想死。
“各位出來說話,有什麼事大家好商量!”阿冉憋足了底氣吼出來。
黑影開始移動,向四面散開。16k小說wWw.1^首發
一支火箭破空而來,擦着阿冉的臉射進青玄樹的樹幹,火焰照亮的樹下的一干人。阿冉的臉上破開一條口,血淌了下來。
蛟瞳把手絹遞給他,走到了最前面:“暗箭傷人算什麼?有種的出來說話!我是這裡的老闆,有什麼事跟我說!”
一個蒙面黑衣人出現在衆人面前,竟然拉下了蒙面布,——那是一張方臉,濃墨橫掃的眉毛,細長閃爍的眼睛,肉肉的勾鼻——是一張誰也不認識的臉。
不是三個使者中的某一個嗎?雛翼裝作害怕,躲在阿冉身後,腦子裡卻在飛快地想對策。
“久聞蛟瞳老闆的芳名,今天有幸一見,果然驚爲天仙。我們特意來請你跟我們走一趟。”黑衣人做出謙謙君子的模樣,語調卻是無法抗拒的強硬。
蛟瞳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不想去,你又能將我怎樣?”
黑衣人笑了起來:“老闆是金玉之軀,我當然不敢把你怎樣。只不過這大名鼎鼎的佑達堂連同這一幫夥計就只能在今晚化爲灰燼了。對了,你們這裡是繁華地帶,不知道會連帶着燒掉多少民房,燒掉一條街也是有可能的。”
“你敢!這裡是御龍城,是皇城,你真的以爲城衛隊盡是無能之輩?”蛟瞳厲聲喝道,在氣勢上絲毫不輸給他。
“我們既然是做這生意的,還能有什麼敢不敢的。如果你覺得火燒太慢,我們也可以將這幫傢伙‘斬立決’,然後火葬——這個方法也挺不錯的,還省了棺材錢。”黑衣人微笑着說出這一番話,夥計們一個個都嚇得滿臉煞白。
蛟瞳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說吧——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這個就不必過問了,我們只是負責護送你過去。”
“如果我答應跟你們走,你們出爾反爾放火殺人怎麼辦?”蛟瞳盯着黑衣人的眼睛。
黑衣人竟然被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盯得心裡有點發毛:“不會。各行有各行的規矩,我們是不會壞了這規矩的。”
“蛟瞳!不要跟他們走!大不了大家跟他們拼了,我們人多,不怕!”阿諾忍不住,擋在蛟瞳前面,手裡抓着一根木棍。其他的夥計也紛紛響應。
“我是老闆,這裡沒你們說話的份!”蛟瞳一把推開阿諾,那份威嚴竟然和幽寒如出一轍。
黑衣人正要說什麼,蛟瞳忽然一揚手,把一枚丹丸送進嘴裡,吞了下去:“這是我佑達堂特有的毒藥——青絲,解藥只有我有,如果你傷到這裡任何一個人,我就去地下陪他。”
“老闆!”阿冉驚愕萬分地看着蛟瞳,“那個藥怎麼能吃下去!你真的會死的!現在沒有現成的解藥,萬一毒發怎麼辦!”
“姐姐,你帶我走,我要跟你在一起!”雛翼從阿冉的背後跑出來,抱住蛟瞳的腰,哭得稀里嘩啦,“姐姐不要丟下我!毒藥發作的時候沒人陪着你怎麼辦?姐姐是傻瓜!傻瓜!”扭頭看着黑衣人,“叔叔,帶我走好不好!我要跟姐姐一起!我會很聽話的,請讓我照顧姐姐!叔叔,我吃得不多,不會浪費你們的糧食,你把我也帶上吧!求你了!”
黑衣人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一把拉開雛翼,扔到一邊,對蛟瞳說:“請跟我們走吧,他們會平安無事的。”
蛟瞳回眸一笑,竟是分外嬌豔宛然:“好不容易保全了我們佑達堂,大家不要浪費我一番苦心。我會盡量好好活着,大家也要好好經營佑達堂,我不在的時候,就由阿冉暫代老闆,如果我能回來,希望還能找到這個家。”說完,在雛翼的哭聲裡跟着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估計着黑衣人走遠了,雛翼肝腸寸斷的哭聲戛然而止,大家還以爲她哭暈了,可是卻看見雛翼像沒事的人一樣好好地站着,用袖子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一臉平靜。
“雛翼,你也不要忍着,想哭就哭出來。其實大家也很難過。”阿冉摸摸雛翼的頭,嘆了口氣,看了看在那邊咬牙切齒拼命用拳頭砸樹幹的阿諾。
雛翼清了清嗓子說:“蛟瞳姐姐的身體百毒不侵,見血封喉的毒藥對她也沒用。那枚‘青絲’是真的,但是她不會中毒——這是事實。剛纔我哭成那樣,只是爲了更逼真。其實哭也沒有,難過也沒用,我們要想辦法把她救出來。”
“怎麼救!就憑我們?!我們都這麼沒用!”阿諾吼着,眼睛裡蓄滿淚水。
“你怎麼就知道沒辦法?”雛翼冷冷一哼,這一次,大家都豎起耳朵等着聽她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