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並沒有受到處罰, 姜老師只是好好的和他談了一次，李清答應老師再也不去那個酒吧，好好的專心念書練琴。姜曉北也就沒有再爲難下去。
只是, 見到張楠的這件事, 還是在姜曉北的心裡刻上的深深的一筆。
姜曉北沒有想過會再一次見到張楠。就在一個星期後的早上, 在自己的教室裡。
姜曉北帶幾個專業的小提琴學生, 也教現代音樂簡史。那天課快上完的時候, 教室樓門突然進來了一個帶着鴨舌帽的穿着考究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學生的打扮。帽子下面是張牙舞爪到處亂翹的金髮。
姜曉北難得的講課卡住了。停了好久，纔想起該講的下一句。
那個人，一進教室就在最後一排坐下, 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直到下課，學生們都走光了, 那個人還是睡着, 一點動作都沒有。
“張楠……”姜曉北輕輕的推了推睡的正香的人。
“張楠……”張楠還是沒有反應。
“……楠楠？”姜曉北把手放在張楠的腦後, 輕輕的拍了拍，就像小時候張楠經常拍他的樣子。
“……厄……恩？”張楠醒了, 朦朧着眼睛看了看坐邊上的姜曉北：“……北北……別鬧……我困，讓我睡會兒……”
然後又趴着不動了。
姜曉北愣愣的坐在那裡。
這個人，變了好多。卻是，好在還是記得他們的小時候。還會叫他“北北”。只是這些年，不知道, 他經歷過什麼。姜曉北看着張楠的眼神也溫柔了很多很多。
等張楠再一次醒來, 發現自己是在教室裡, 身上披着件明顯不是自己的衣服, 姜曉北就坐在他的身邊, 埋頭看着什麼。
“你……”張楠想了很久才記得今天一大早他就醒了，來找姜曉北。是爲了爺爺奶奶的事。
“睡醒了？”姜曉北轉身看了看剛醒的人, 臉上還有紅紅的印子，像個孩子，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你知道我爺爺奶奶的墓在哪裡？”張楠問。
“恩。”
“我……這幾年都沒有回來過。我媽也不肯告訴我。”
“爲什麼她不肯告訴你？”
“因爲我做了很多壞事，媽媽說，爺爺奶奶見到我也不會原諒我。”
……
那天天氣很好。
陽光灑在身上很舒服。
姜曉北沒有問張楠這些年做了什麼。不是不想問，而是他也摸不清這個已經面目全非的張楠，若是問了，會不會坦誠的告訴他。於是，還是他還是選擇沉默。
張楠爺爺奶奶的墓地在市郊的墓園裡。山上一排排的都是墓碑，冷冷清清的排在那裡。張楠跟着在姜曉北身後，一步步的在在階梯上走着。山上的山茶花在這個季節開的很旺盛，紅豔豔的一朵又一朵，很刺眼的存在着。
“你……很熟悉這裡。”張楠隨着姜曉北拐了彎往橫排的墓碑走過去，路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名字。
“每年清明和冬至我都會來。小時候爺爺奶奶對我很好。”
沒走幾步，就到了。
張楠看着爺爺奶奶的黑白照片，有些呆呆的杵在墓前。終於是，找到這裡了。
“北北，別走。”張楠突然拉住正要後退的姜曉北。有些慌張的樣子。
“我不走……”姜曉北任由人拉着自己。也就安靜的陪着張楠站在墓前。安安靜靜的陪伴着。
回去的路上，張楠一直沉默的開着車。姜曉北也側着頭看着車窗外。氣氛挺尷尬的。
“如果，我要上你，你會同意嗎？”張楠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姜曉北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張楠的話。
“……算了，當我沒說過。你要去哪，我送你。”張楠有些心煩氣躁的，突然踩下油門。
“……你餓了吧，去我家，我給你做點吃的填填肚子。”姜曉北有些擔心的看着張楠。
“……地址……”張楠沉默的開了很久，才突然冒出了一句。
姜曉北的家就在音樂學院附近的一個小區。離張楠的酒吧很近，四周環境很好。
房子是簡單的三居室。客廳的沙發上放着樂譜和一些音樂方面的書籍雜誌。房間裡裝修的很簡單，客廳的一角架着琴譜放着姜曉北的小提琴。屋子裡有一種很特別的味道，是張楠記憶裡，
家的味道。
“等一下，我去煮麪，牛肉麪，行不？”姜曉北也不等張楠回答愛不愛吃。就拿了圍裙進了廚房忙活了。
張楠拿起茶几上的一本寫着“教學記錄”的筆記本看着封面上的字跡發呆。姜曉北的字跡還有小時候的影子，乾乾淨淨的，不花哨，但是每個字都很認真。
“快好了，過來洗個手，馬上就能吃。”姜曉北突然喊了一聲。
張楠擡了擡頭，就隨着聲音去了廚房。
姜曉北做的就是普通的家常面。牛肉是昨天晚上燉的。再放了些新鮮的蔬菜。姜曉北看着埋頭苦吃着面好像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麪一樣的人，“撲哧……”的笑了。
“你……慢點吃，鍋裡還有，不夠我再去煮。”
張楠也不管面是燙的，吃的那個香，很快一碗下肚了，擡頭看着動也沒什麼動幾筷子的姜曉北，皺了皺眉：“厄，你自己做的怎麼不吃呢，那麼好吃。”
“你慢點吃，我再去給你盛一碗……”說完就拿去張楠空空的碗去了廚房又弄了一碗過來。然後又是一番餓虎吞食般的席捲而空。姜曉北把自己碗裡的牛肉夾給了張楠。
“你做的比我住的地方還有酒吧裡的大廚們要好吃多了。什麼時候我把我大廚叫來你幫忙給培訓一下，然後讓他回去天天做給我吃。”張楠似乎對這個面特別的執着。說的特別認真，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你現在住在哪裡？”姜曉北突然好奇的問。在他想象中一般的小區周圍肯定有面館，張楠不該那麼饞。
“xxx酒店公寓。”張楠報出一個名字。姜曉北知道都是外國人住那裡，所以裡面的餐飲都偏向西式。
“爲什麼不去住一般的小區公寓，小區裡面一般都會有面店還有小餐館的，很家常，便宜又好吃。”他是認真的像張楠建議。
“住酒店方便，有專門人打掃，飯難吃點也就算了，而且，我也在這裡呆不長。”張楠吃完最後一口面，抱起碗開始喝湯。咕嘟，咕嘟——喉結一上一下的動着。
“你要去哪？”姜曉北皺着眉輕輕的問，滿臉關心的模樣。
張楠放下碗，就看到對面的人溫柔又擔心的模樣，心裡漏跳了一拍。本能的，他對這樣的感覺很沒有安全感。
“喲，怎麼，關心我？”張楠吃飽了，似乎心情也好了，笑起來的那種流氓氣又回來了：“我呀，理想就是玩遍世界各地，睡過各種帥哥，最後精盡而亡……自然是一個地方玩膩了，就換個地方繼續玩。”
剛剛在爺爺奶奶墓前，那個有些可憐又無錯的男人已經不在了，那張吃飽喝足的臉上滿是囂張不羈的表情。似乎是故意在氣姜曉北。
“好了，謝謝你的面，還有謝謝你指路。我走了。”
張楠抹了抹嘴，起身就走。
姜曉北有些愣愣的坐在餐桌前看着空蕩蕩的麪碗，突然說：“剛剛在車上，你不是想睡我？”
姜曉北轉頭看着在門口穿鞋的張楠。
“下次你來，我讓你睡。”
……
“啪——”是關門的聲音。
張楠沒有看到，坐在飯桌上的人紅着臉，呆呆的盯着碗很久很久。才伸手，去撿筷子，收拾桌子。
姜曉北也沒有看到，張楠連鞋子都沒有穿好，就開了門衝了出去，一直走到樓下的車邊，連開門的手都還是抖的。
然後，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張楠沒有再次出現過。
姜曉北最近經常的會夢見小時候的事。和爸爸和鄭叔叔，還有有小時候的張楠陪伴的童年，是那麼的幸福。好像一點點的委屈都沒有受過，自己總是那個最幸福最無憂無慮的孩子……
爲什麼，幸運的孩子只有他一個，說好的，北北和楠楠要一起快快樂樂的長大，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玩到大的……只是，似乎平靜快樂長大的孩子，只有他一個。在很小的時候他把張楠弄丟了，就再也沒有找回來過。
姜曉北去學校上班的路上都會路過張楠的酒吧。只是上午那間酒吧都是關門的，下午下班的時刻，酒吧也是最冷清的。他每次路過都會放緩腳步，也想過或許可以見到張楠。心裡不是不記掛那個人的。一碗普通的牛肉麪都能吃的那麼香，他不敢去想，張楠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麼，難道，都沒有人照顧他，他也不會照顧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