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北就站在門口, 從門框中間的玻璃往病房裡面看。
姜辰心裡一驚,本能的放下手裡的在餵食物的碗,擋住了北北望向鄭煒的視線。直徑的走了過去把病房的門給打開。
門外, 北北的已經哭成了小淚人, 臉上溼噠噠的, 鼻子都哭紅了, 一隻手不停揉眼睛, 另一隻手還緊緊的拉着張楠。
張楠有些緊張害怕的看着姜辰,他知道自己撒了謊帶着北北跟着姜辰來到了醫院。可是,他並沒有想過事情會那麼的嚴重, 北北一直站在門口哭,自己怎麼勸都沒有用。
張楠知道自己可能做了一件很錯的事。
姜辰並沒有想好該怎麼和北北解釋鄭煒的意外。出於對孩子的保護, 對北北隱瞞事實已經成了他的習慣。本想着等鄭煒再好一點, 至少是能下地, 說話也更加順暢的時候再帶北北來醫院,就說鄭叔叔很沒用的受了點小傷, 很快就會好的。
可是現在,鄭煒頭上的傷疤觸目驚心的還在那裡,頭髮還沒有長到可以蓋住疤痕,這時候給才八歲孩子看到——對北北來說,會是太大的打擊。
姜辰跪蹲着摟着北北, 把哭的很傷心的孩子摟的緊緊的, 輕輕的拍着孩子的後背:“北北對不起, 是爸爸一直沒有告訴你。只是鄭叔叔他現在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 受了些傷, 相信爸爸,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很快就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爸爸, 鄭叔叔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的?我都認不出他了。”北北趴在姜辰的懷裡,聲音悶悶的。
“鄭叔叔是出了車禍,做了手術。你知道的,爸爸和鄭叔叔都是做大腦手術的醫生,鄭叔叔做的就是那種手術。不是很危險,也很快就會好的。”姜辰努力的和北北解釋。
“那麼鄭叔叔的手術,是爸爸做的嗎?鄭叔叔說爸爸手術做的是最好的。”北北問。
“不是的,爸爸已經不是醫生,就不能做手術了,鄭叔叔的手術是王副院長做的,北北你也認識的,就是小時候經常給你吃巧克力,戴眼鏡的那個王叔叔。”
“可是,爲什麼鄭叔叔還是沒有頭髮了呢,我剛剛認了好久才認出來。”
姜辰聽了心裡也酸酸的。讓北北和張楠都先進了病房。拎着北北到鄭煒的牀邊,知道讓孩子看到鄭煒現在的樣子很是不妥,但是,北北來了,那麼就要面對。
“北北……”一向在白天安靜的鄭煒看着北北,他努力讓自己笑的好看點。雖然也知道現在自己的樣子糟透了。
姜辰和他商量過,等再過兩週鄭煒頭髮留長些了就帶北北來醫院。雖然是想孩子的,只是作爲那麼多年的腦外科醫生,見過病人的孩子看病人頭上的疤痕,驚恐的樣子。孩子們都小,經不得這些。
北北一點點的走向鄭煒。黑黑的眼睛裡都是往外冒的眼淚。鄭煒坐在病牀上,向北北伸了伸手。男人的眼也紅了。
北北愣愣的看着鄭煒的手發呆。身後姜辰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拉了拉鄭煒手,擡頭看了看鄭煒,輕輕的叫了一聲:“鄭叔叔……”
“北北……你怕不怕?”鄭煒握着北北的小手,笑着問。
“北北不怕。”北北臉上明明是呆呆的被嚇到的樣子,但還是很乾脆的回答說不怕。
“……傻孩子,你鄭叔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還記得以前經常帶你來醫院裡,北北也見過其他做腦部手術的病人,對不對?”鄭煒耐心的和孩子說。
“嗯。”
“那北北也一定記得,那些你見到受過傷做過手術的叔叔阿姨們,後來都變的很健康了,對不對?”
“嗯。”
“以後,鄭叔叔也會很健康的,只是現在看起來比較奇怪一些。”鄭煒在北北的臉蛋上輕輕的掐了掐。用拇指抹掉了孩子的淚。
“嗯。”
“那,北北,笑一個給鄭叔叔看好不好?好久沒有見到了,北北就不想鄭叔叔呀,都不笑不可愛了。”
北北到底是想念鄭煒的,咧着嘴,朝着鄭煒笑了。
“鄭叔叔,爸爸是不是每天都在照顧你?所以纔不管北北的?”北北是又想起爸爸了。
姜辰看着鄭煒逗着北北,又看到北北好不容易笑了又馬上撅起了小嘴。
“北北,爸爸和鄭叔叔本來想晚點再告訴你的,誰知道我們北北那麼勇敢,都不害怕。等鄭叔叔再好些了,爸爸就能每天陪你很久很久了。好不好?”姜辰說。
“爸爸還是照顧鄭叔叔吧,北北會照顧好自己的,只要鄭叔叔快點好起來就好了。”北北總是特別的懂事。
逗得姜辰和鄭煒都笑了起來。
這一大早,病房裡特別的熱鬧。鄭國棟和陶麗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能說能笑的人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總是沉默的兒子。北北和張楠很乖的一個接着一個的和鄭煒說着各種各樣學校裡好玩的事,鄭煒的眼睛從來都沒有從兩個孩子身上離開過。遇到好玩的事兒會笑會追問,會逗孩子們笑。
姜辰坐在牀邊給兩個孩子削水果吃。眉眼彎彎,很輕鬆,也很愛說話的樣子。
和平時見到的兩個人都不太一樣。
像極了一家人。
鄭國棟的心裡已經認了。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他能控制他能改變的。若是這樣,兒子會開心,能說能笑能快樂能幸福,也就隨他們去了吧。
於是老參謀長插不上話,可是揚着笑臉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看着。
而一旁一直默默不太出聲的妻子,臉色一日差過一日,此時蹙着眉頭,走神走的老遠。可是老參謀長,鄭煒,還有姜辰,他們都忽略了。
……
後來的幾天,北北隔幾天就嚷嚷的來醫院看鄭煒。每次北北來了,鄭煒都特別的能說話。老參謀長也開心,因爲北北惹人喜歡。只是曾經最喜歡北北的陶麗華對孩子卻特別的冷淡。
張楠的爺爺奶奶知道姜辰要照顧鄭煒非常的辛苦,執意讓北北搬到家裡和張楠一起住,這樣姜辰也好少去每天接送的辛苦。姜辰謝絕不了兩位老人的堅持,也就讓北北住過去了。
姜辰只要有時間就會去張楠家看看北北,或者帶北北去醫院看鄭煒。
五月天。
街道上的樹葉開始瘋狂的抽芽發葉,醫院花園裡的杜鵑花都開了。
每天上午鄭煒做好物理治療,到了下午姜辰就會推着鄭煒去花園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鄭煒腳上的傷已經拆了石膏,可以走路了,只是他走不了多少就累,還會眩暈,所以除了每天固定的復健鍛鍊,鄭煒都坐在輪椅上。
姜辰把鄭煒推到花園裡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休息會兒看着他。姜辰最近開始經常性的胃疼。他也就忍一忍就過去了。
鄭煒正拿着本醫學期刊一點點的翻看着,戴着眼鏡,依舊是姜辰熟悉的斯斯文文的那個人。
不出一個月,鄭煒就能出院回家休養了。
鄭煒能早日出院,姜辰很高興,可是若是鄭煒不在醫院了,姜辰也明白,自己就不能像現在這樣的每天來照顧他了。
“阿煒。”姜辰感覺胃好受些了,看着鄭煒專心看書的側臉,喚了一聲。
“怎麼了?”鄭煒轉頭看了看他。
“等你好了,我們帶上北北一起去旅遊好不好?我想在醫院住的這些日子,你也悶了吧。”姜辰看着在陽光下的鄭煒,幽幽的說着。
“好,這次去廈門吧,北北說張楠去過很好玩。他也想去,那裡有個島,可以去上面小住,很安靜的地方。”鄭煒微微的閉上眼睛,很是享受春天午後的陽光。
姜辰笑着應着:“阿煒,最近你胖了,總覺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北北也說你胖。”
“都是被你天天養的。”鄭煒伸手拍掉落在姜辰肩上的柳絮。滿眼的溫柔:“有時候我特別的感謝這場車禍。”
我們能這樣,每天的都呆在一起。
“都會越來越好的。”
春日裡,什麼都生機勃勃,哪裡都泛着好聞的泥土的香味。
……
現在的生活對於姜辰來說,很簡單,很忙碌,但是看着一天天康復起來的鄭煒和每天都很和藹偶爾還會關心自己一下的鄭老參謀長,他就覺得很欣慰。而且不用再隱瞞北北真相,姜辰只覺得身上的擔子也輕了一些,心裡也偷偷的想過,或許,將來真的像鄭煒說的那樣,會好起來的,會越來越好的……
而病房裡,連日來不怎麼愛說話的陶麗華站在窗口望着樓下花園裡的坐着的兩個人,很久很久。突然對在一旁看着棋譜的鄭國棟說:“那個姜辰,你不管了嗎?”
鄭國棟不明白妻子爲什麼突然會這麼問他,擡頭不解的看着陶麗華。
“我問你,難道你準備承認他們,隨他們就這麼……下去了?”
“麗華……”鄭老參謀長沒有想過麗華突然提起了這件事。這些日子,姜辰陪着他下棋幫他們照顧鄭煒,鄭國棟早就把要拆散他和兒子的事給忘了,或者說,他已經放棄了這個想法:“姜辰那孩子——”
“國棟,難道現在你也要爲他說話了?你看看我們兒子,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把我們兩個當做爸媽,他的眼裡只有那個姜辰和北北……小煒以前不是這樣的,如果你不管,那麼就我來管。”陶麗華突然的就丟下了這麼一句話。
鄭國棟沉默了。
因爲他沒有理由爲姜辰說任何一句辯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