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睡不好,回房睡吧。
”曹如嫣冷冷地說。
程延仲卻心裡暖和了,像個跟屁蟲一樣開心:“好的,我來了。”
在房裡,他依舊抱着她說:“如嫣,你擔心我在書房睡得不好嗎?”
“我纔不擔心,只是瑤姐姐和我都不讓你進房,我怕對不起爹給我們的賞賜。他的賞賜,不就是讓我們好好伺候你嗎?”曹如嫣背對着他,還在生氣。
程延仲爬過去對着她:“你撒謊,你捨不得我睡書房,所以讓我進房了。既然說要伺候我,那就好好伺候我吧。”
“延仲,我好累。”曹如嫣長嘆一聲。
程延仲覺得從未聽過她這樣長嘆,似乎在感嘆人生,她還在生氣吧?就真切地說:“如嫣,今日,對不起。”
曹如嫣沒有回答她。程延仲對她那聲長嘆感到很不安:如嫣很快就會忘記此事的,別想了。
天色已晚,祿玘院附近密林後,程延兆問大夫人:“請問大娘是如何知道蘇若瑤引誘我作那些難堪的書畫,令我羞於見人?”
“延兆,大娘也是最近才知,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沙海驅妖。大娘心疼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還爲了你孃親的尊嚴,無處伸冤。現在病好了,連你孃親你都不願告知,不知你心裡是怎麼難受啊。”大夫人真是慈母般“體貼入微”。
程延兆嗔恨:“蘇若瑤這個賤婢,**,害得我如此痛苦,病好了也像活死人一樣。我不能讓她這麼痛快地活下去。”
“延兆,你真的打算這樣做嗎?萬一事情敗露,你還有孃親和子節妹妹要照顧啊。”大夫人此時比娘還孃親。
程延兆此時被她騙得,對她深信不疑,覺得自己和她同病相憐:“大娘,我胸口這口氣平不了,你呢?你不也處處受她的氣?你是程家主母,何苦受一媳婦,還是一妾室媳婦的氣呢?”
大夫人連連搖頭,拿着真絲扇半遮着臉,痛苦地說:“別說了,延兆,大娘這個主母也做得憋屈啊。蘇若瑤這妖媚之人自有蠱惑之術。大娘信佛,哪裡鬥得過她?也不屑與此低賤女子明爭暗鬥。”
“大娘,既然信佛,那佛也容不下這種人面桃花,鬼臉獸心的賤女,我就以佛的名義,滅了她。我程延兆若滅不了她,誓不爲人。我相信,佛也會贊成我爲世間除去一害。”程延兆以爲自己即將做的事事正義之舉:爲程家除禍患。
大夫人臉上一絲邪惡的笑閃過。
不知災難即將來臨的蘇若瑤,在自己房裡,哪裡能安睡呢:今日一官雖然一字未提讓我走,但他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讓我離開館娃齋的意思。那裡也是我的聖地啊,程一官,你憑什麼把我趕出來?從前,我在裡面,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一切依我,現在,我低聲下氣,厚着臉皮與你說,懇求你,期盼你,你都不肯施點恩愛給我?就這麼一刀斬斷你我之間的曾經?那你以前爲什麼在惋春園對我呵護在心?
蘇若瑤想到半夜才睡:惋春園,惋春園、、、、、、
第二日蘇若瑤去了惋春園,氣憤地想着:一官,我不去館娃齋了,我來惋春園可不關你的事水滸任俠。
沿着一路的蕙蘭和建蘭,越走越奇怪:那個令我愛恨熟悉的背影怎麼也在小屋前?
“一官好悠閒,這裡的蕙蘭,建蘭開的正旺,把你也引來了。”蘇若瑤打招呼,但其中的生氣,誰都聽得出來。
程迪智來惋春園的本意是避開去館娃齋的蘇若瑤,可不想竟在此不期而遇,這是天意嗎?不,即使是天意,也不能讓它成真。
程迪智迴應她:“對啊,這些蕙蘭和夏建蘭開得真好。若瑤和延仲在惋春園初遇時,是前年秋了,那時,蕙蘭和夏建蘭都已凋謝,是秋建蘭初開的時候吧?”
“一官錯了。福建熱,即使入秋了,蕙蘭和夏建蘭也還未凋零。”蘇若瑤和他聊起了蘭花,心緒才安寧一點:“那時,夏建蘭有好多種,水仙蘭,蝴蝶蘭,梅蘭,綠登蘭,黃登蘭,數都數不清。還未開敗,秋建蘭就跟着開了。”
“聽起來多美,像你們初遇時一樣美。今日,是來回憶那段時光的吧?甜美多彩啊,令人豔羨啊。”程迪智平和地笑着。
“對,我們在此初遇時,比建蘭還多姿多彩。”蘇若瑤點頭,也笑着,但心裡的話是:一官,我的第一個男人是你吧?就在這個惋春園。你好意思無關己事地說,我來懷念我和延仲的初夜?
“年輕人,同齡,差不多的愛好,浪漫情懷。”程迪智還是如平素溫和地笑着,問:“何不與延仲一起來惋春園?那樣纔是往日成雙,今日成對啊。”程迪智手擺在腰後,離開了。
只剩下蘇若瑤一人在惋春園了,她烏髮再維持悠然自得的姿態,膝蓋也不穩了,一下跪坐在地,雙手撐着地,對着地上的蕙蘭和夏建蘭痛哭:“一官他剛纔是來回憶他和我在惋春園照顧若琪的那段日子的,你們都看到了,是嗎?可他對我怎麼可以如此輕鬆地欺騙?似乎惋春園與他毫無關聯我的絕美總裁夫人。曾經你們都看到了,他就在這裡,惋春園,爲我做了那麼多事,無微不至。可因他,我妹妹若琪自盡。你們都看到了啊,他與我斷不了,斷不了、、、、、、”
這裡保存着我與一官的喜怒哀樂,可剛剛被他狠心地傷了一番,我不能總在這裡呆着,免得睹物思人。也離開吧。
蘇若瑤不知該走向何處,就沿着西邊的亭子一直走,走到了曉夢亭:曉夢亭居然修好了?而且休得如原樣。是否意味着我的夢可以實現了?我的什麼夢呢?各種報復?還是一官?延仲?如嫣?程乾?如果只允許有一個夢成真,那就是我的兒子程乾叫我一聲“娘”。
可心裡的那點念想還在,無法磨滅,讓她跳起了舞。就在曉夢亭內,她面對寬廣平坦的閏竹園,抽出隨身攜帶的長絲巾——那是特地爲了跳浣紗舞而準備的。她雙手蘭花指捏着透明的絲巾,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浣洗,半蹲着,站起,旋轉,左手輕柔地讓絲巾飛舞,右手悠然地讓絲巾飄揚,腰身隨之而動。每個姿勢都練了不知多少遍,只希望心裡的那個人能偶然經過看到。青絲碧裳伴她起舞。浣紗完了,該晾起來,她一腳擡起。
整個舞蹈找不出一絲缺陷,除了她臉上的幽思,應該是嫵媚動人的笑容纔對。可她不知,還沉浸在舞中,幻想着那個人在觀看。
連頭頂的亭蓋破碎的聲音也未聽到。危險已然降臨,整個曉夢亭搖搖欲墜,可她還在爲那個人而舞。千鈞一髮之際,有人飛奔過來,摟着她的腰出來,躲過了這次奪命之災。曉夢亭轟然倒塌,蘇若瑤從夢中愕然驚醒。
“蘇夫人,你沒有手驚嚇吧?”救她的人問。
蘇若瑤看,此人是施琅,回答他:“沒有。剛纔謝謝施將軍了,否則我就要葬於曉夢亭之下了六道長存。”
“蘇夫人,這亭子差點奪去你的性命,施某是否該向老爺和大少爺報告一聲?”施琅問。
蘇若瑤在心驚肉跳中,也無法靜心思考,就說:“我會和大少爺說讓他好好謝謝你。”
“救人一命那個,舉手之勞,蘇夫人不必言謝。施某今日剛從東邊去,見過大少爺,想着從西邊出來,正好遇見曉夢亭的異樣。這才救了蘇夫人,也算是施某的榮幸吧。”施琅說話間有點君子風度,只是他不太敢直視蘇若瑤。
“施將軍,雖然你是舉手之勞,但對我來說,是一名之恩。這份恩德,我永生不忘。”蘇若瑤雙手擺放腰前,微笑向他彎腰行禮。
蘇若瑤感覺施琅對自己一直隱藏着愛慕之意,從金門島相見時就如此:雖他已有妻室,但愛慕之心,俗人難免。可這愛慕只能深藏,不可表露,他做到了。在這點上,也算是君子了。
施琅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呆呆地看着蘇若瑤離開的背影:蘇夫人,你的舞姿,輕盈幽美,美不勝收,如你此人一般。整段舞,我都看到了,從頭到尾。可你卻未發現我,這就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嗎?你在憂慮誰呢?那麼傷神。若不是曉夢亭即塌,我不忍打擾你。曉夢亭,就是莊周一夢吧?
施琅放下心,笑自己做夢,也離開了。
蘇若瑤在權標堂自己房裡,還在心驚膽顫:剛纔是九死一生命懸一線啊。曉夢亭又塌了,我的夢再一次隨之破碎了。
蘇若瑤呆傻地悶着坐了很久,出去吹吹冷風,換口新鮮的空氣,外面的竹林吹醒了她:不對,剛纔曉夢亭的倒塌絕對不是個意外。自從東邊的山居亭和西邊的曉夢亭在驚蟄天被雷公擊碎,程家的人就以爲這兩座亭子不祥,所以才被雷公擊碎。從此,除了我和如嫣之外,沒人去這兩亭子。程延濱沒能修好山居亭,而曉夢亭卻修好了。這說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