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奴婢——”夏兒見王妃沐浴這麼久都沒有出來,便進了看看,於是,兩人相擁相抱的一幕,宛然在目。意識到自己打擾了二人,夏兒立即說道,“奴婢該死。”就要轉身退出去。
她的出現,猛然驚醒了浴池中的兩人。
雪瑤如夢方醒,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在慕容謙的懷抱,任由兩人保持這樣曖昧的姿態。
猛地掙開慕容謙,雪瑤低聲道,“一點都不好玩。”隨後,提高音量對夏兒道,“慢着,還不快去給王爺拿件乾淨衣服。”
夏兒笑答了聲“是”,就出去拿衣服了。
偌大一個浴房之內,再度剩下慕容謙和唐雪瑤兩個人。
背對着慕容謙,雪瑤沒敢回身,緩緩地,獨自走上浴池邊。
慕容謙也沒再追,一人繼續站在浴池中,似乎凝目沉思,又似乎意猶未盡。
髮香猶自縈繞,她已跳出身環。
方纔,和她水中嬉戲,慕容謙彷彿感到一種久違的快樂,這種快樂,是純粹的,與權力,地位,這一切世俗之物沒半分瓜葛。
不知怎麼,一時衝動,就抱了她。抱着她的時候,自己的心跳,也悄悄快了半拍。
快樂與激情在心底悄然復甦。
不可能,這是錯覺,這一定是錯覺。
他慕容謙不愛任何女人,她們不配。
這一次,沉靜的二人世界沒有持續太久。夏兒很快拿了衣服回來。
雪瑤看夏兒回來,鬆了一口氣,說道,“放這兒吧。”又回頭瞥了慕容謙一眼,還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你在這兒換,我回臥房了。”說完,便小跑着出了浴房。
看她嬌羞無限的背影,慕容謙還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番寵溺之心。
雪瑤回到臥房,心神不寧,隨意換了件乾淨衣服,髮梢上的水也未擦淨。烏黑秀髮披散在肩上,就出了臥房。
正房中,慕容謙已經在和管家說話了。他似乎有些不滿意,“早上不就說了嗎,再給王妃安排一間別院。現在都晚上了,她怎麼還在這裡?”
那吳管家表情更是無奈,“王爺息怒,這,蓮公主之前交待,不論您說什麼,王妃一定要住在明景軒。”
“你很聽皇妹的,是吧。別忘了,你是誰的管家!”一聲輕哼,慕容謙揹着手,聲音帶了幾分嚴厲,不過配上他那副鬆散隨意的面容,還是很難讓人和威嚴二字聯繫到一起。
“這——”吳管家還在爲難。
雪瑤上前一步,義正言辭道,“身爲管家,抗命不遵,辦事不利,王爺現在就可以打發你回家種地。還不快去給本宮找新的別院,今晚就搬!”
男女有別,況且眼前的王爺還是個風流浪蕩子,繼續呆下去,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
況且,他不是早上就希望自己離開的嗎?
快點離開,再好不過。
被雪瑤這麼一震,吳管家立刻意識到王爺娶了位厲害王妃,當下也顧不上什麼蓮公主了,只得稱“是”。
慕容謙卻叫住了吳管家,語氣溫和,“算了,還是明日再搬吧。晚上夜深露重,不方便。”
“好。”吳管家行禮退下。
“慕容謙,你訓導下屬無方,管家都不聽你的。現在好不容易,他聽話了。你卻說要明天再搬,那今天晚上怎麼辦呀!”雪瑤頗有幾分盛氣凌人。
側身轉向唐雪瑤,慕容謙搬出一副要和她理論一番的架勢,“誰說我訓導無方了,要是我訓導無方,他能這麼聽我皇妹的嗎。不管是我還是皇妹,只要是我們慕容氏,他忠於誰不一樣。”
“自己的王府,自己的管家,當然要聽自己的了。不然,還算什麼自己的呀,直接送給別人算了。還沒見過你這麼想的。”雪瑤直抒胸臆。
也許,這就是她的性格吧。寧可玉碎,不爲瓦全。
如果自己擁有的不是全部所有權,那她就寧可分毫不沾。
只是,許多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慕容謙深看了雪瑤一眼,眼前的小丫頭,還真是霸道呢。不過這霸道,卻含着說不出的可愛。他隨意一笑,“也對。不過,蓮兒是我唯一的親妹妹,只要她開心,在王府使喚安排個管家,又算什麼。”
說起自己的妹妹,他的眼中盡是溫柔親和。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十九哥。
他這個鎮北王,雖然風流浪蕩,沒個正經的時候。不過看起來,他對妹妹還是挺呵護的。算是個好哥哥吧。
雪瑤對他印象,又稍微好了一點
“有這樣的哥哥,她好幸福。”雪瑤情不自禁,由衷說道。
“唉,不過呀,”慕容謙的溫柔關愛彷彿是獨留給妹妹的,幾秒鐘的時間,就化爲輕浮的語氣,“有你這麼潑辣的皇嫂,恐怕,她以後想在王府裡呼風喚雨,不大容易嘍。”說着,又是自嘲般的一笑。
“誰潑辣呀!要不是你一見我就不懷好意,我可是很溫婉賢淑的。”迎上他的言語,雪瑤辯解了一句,忽然覺得沒必要,“就算我潑辣又怎麼了!不過,蓮公主溫柔端莊,我是絕對不會和她有什麼不愉快的。但是,拉上蓮公主一起,來整治下皇兄。倒是個不錯的選擇。”直視慕容謙,雪瑤的笑,幾分天真頑皮,幾分佯裝悠遠。
慕容謙一捂心口,“哎呀,那本王以後的日子,可真是不好過了。”片刻,他靠近雪瑤一步,瀟灑一搖摺扇,“放心,奉陪到底。”隨後,慕容謙轉身,“哈哈哈哈——”大笑而去。
慕容謙走了,留下雪瑤一人,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浴池裡的那一抱,印刻心中,浮現目前,伴着未退的淡淡心跳,久久不曾散去。如果有種感覺是喜歡,大概就是這樣了吧。可惜,她不知道。
雪瑤在房中,獨自一人,閒來無事。不一會兒,已安然入夢。
而洛陽城外,小樹林中,則有一人對她牽腸掛肚,夜不成寐。
夜幕籠罩大地,樹林裡漆黑一片,顯出淒涼陰森之感。幾番輾轉反側後,唐桀猛地起身,穿好外套,走出屋去。
已經整整三天了,瑤妹一點消息都沒有,不行,他要去找她。
“你要去哪兒?”剛走出農舍的籬門,身後便傳來一柔弱女子的聲音。
是若兮。
原來,兩人自從被林中的獵戶老伯所救,這三天就一直借住在老伯家裡。
一來,唐桀受了傷,可以藉此休養;二來,公主被劫,南楚的送親隊伍應該正四處搜捕,兩人在樹林中,正好避風頭;三來,老伯年過半百,無妻無子,家中三四間空屋閒置,便盛情留他們住下,也寥解孤寂之苦。
所以,唐桀和若兮也就一連住了三日。這三日,兩人也對彼此有了大概的瞭解,不再是之前的生疏不語。
若兮咳疾纏身,本就睡得少,在窗口閒望,恰巧看見唐桀正要離開的身影。自然走過來詢問。
唐桀一臉焦急,“我要去找瑤妹。”他頓了一下,似又想起什麼,“你隨意吧。”
“可是,你要去哪裡找呢?”若兮的聲音雖然嬌弱無力,卻透出不急不躁的沉着。
唐桀並不是衝動的人,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去南楚,追送親的隊伍。”
“那裡可都是大內高手,你這麼單槍匹馬,不是等於送死嗎?”若兮的話音很輕,落在唐桀的心上,卻如層層巨浪,遮天蔽日。
是啊,高手如雲,那瑤妹,豈不是更危險了嗎?
記憶中,那個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喚他十九哥,還會撒嬌地向他要饅頭。
如今,她在哪裡呢?
都是自己不好,當時說什麼也不應該聽她的——同意自己先走。
想到這裡,唐桀心如火燎,“就是豁出命去,我也要救瑤妹。”一時情急,他拉住若兮的手,“若兮,你對南楚很熟悉,幫幫我。”
若兮一驚,看着眼前曾爲她擋狼的勇敢少年,此刻竟是如此焦急慌亂,這些,都是因爲那個瑤妹。那個女子,應該很幸福吧。
若兮把手抽回來,一笑,“你放心,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幫你的。只是,我們現在並不能確定你的瑤妹是在送親隊伍裡,貿然追趕他們,怕枉送了性命,也救不了你的瑤妹。我看,不如我們也不要着急,明天啓程,就按照正常的行程去杭州南楚。到時,送嫁的人已經散了。我們去找羅太醫,他應該知道你瑤妹的下落。”
“可是,那樣,我就怕來不及了。萬一,瑤妹出了事,我,我——”唐桀焦急之下,一時語塞,“咚”地一錘樹,“唉,都是我不好。當初打算要劫持你的時候,我就應該攔住她的。”
若兮本要去拉他,可一想自己是女子,多有不妥,只能站在原地勸他,“你就不要着急了。別忘了,我還是你的人質呢。我被你們劫持,父皇和母妃是不會輕易動你的瑤妹的。而且說不定,她已經逃了,只是還沒找到你。”
唐桀轉向若兮,清亮的眼眸,蒼白無暇的面容,皎潔月光爲襯,她,飄飄然如九天玄女,美麗善良。
“對不起,我們要劫持你,你還能這麼幫我們,真是太謝謝了。”唐桀微笑着,有點不好意思。
“你這一會兒對不起,一會兒又太謝謝的,不用了吧。誰讓你拼死救過我呢。”若兮害羞地半低着頭。
“我,我只是覺得應該救你。”唐桀笑笑,面對這樣一個如仙的公主,他總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對了,你們爲什麼要劫持我?真的就是爲了向南楚和北翎索要贖金嗎?”若兮問出了三天來一直縈繞在心裡的迷團。
“這,”唐桀猶豫了一下,眼前是這樣一個真誠善良的女子,若不以實相告,情何以堪。
“其實,你說對了一半,我們的確是爲了要贖金。但不是爲金銀。而是,北翎的深宮之中有很多玉器。其中可能有一種玉器和瑤妹父親留下的玉佩是同一種玉,所以,爲了查明身世,找到父親,瑤妹想一看究竟。”唐桀將原委如實道來。
找父親?
若兮冰雪聰明,也大概猜到那個瑤妹多半是大戶人家的私生女了。
“這麼小就被拋下,還真是個可憐人。只是,就算找到父親又如何呢?能拋下她的父親,找回來,就會好好待她了嗎?”若兮也爲那女子惋傷起來。
“其實,我也是這麼覺着的。這種父親,還不如不要!”唐桀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隨後又轉爲無奈,“不過,瑤妹是一定要找父親,我想過要勸,不過看到她的堅定,也就只能支持她了。”
“也可能是她太需要有人疼愛了吧。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若兮扶着另一棵樹站好,與唐桀相視而言。
“嗯,十年前的那天,我在街上閒逛,看到她被人欺負,我上前幫她。她沒有父親,母親也病亡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然後我就帶她一起回了唐門。拜師學藝,一晃就是十年。”說着說着,唐桀笑了,彷彿是美好的往事牽動了心絃。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們還真是般配。”若兮輕聲說着,心裡升起一絲不知何味的淡淡悵然。
“其實,只要守在她身邊,看她開心就好了。”唐桀的眼裡,滿滿都是疼愛。
“有你對她這麼好,她竟還這麼執着一個身世,也真固執的女子。”若兮的不解中融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與酸楚。
也許是追尋的東西根本就不同吧,她韓若兮,雖然身在帝王家,但終其一生的願望,也不過就是希望做一個普通的女子,自由自在,與心愛的人相守一生。
而那個女子,這些,她都擁有,卻視而不見,非要去追尋自己的身世。把握現在,開心地生活,不是很好嗎?
她,不懂。
“這也不能怪瑤妹,畢竟,她的母親爲那個男人守候一生,紅顏薄命,病榻上才告訴瑤妹父親的事,讓瑤妹找父親。我想,瑤妹這樣執着,可能是爲了母親的遺命吧。”唐桀連忙替雪瑤解釋一。
雖然若兮還是不能理解那個女子,卻也輕柔問道,“那你知道她的玉佩什麼模樣嗎?我也見過不少美玉,說不定知道那玉的出處呢。”
“嗯,我也說不太清楚,反正是塊碧綠的美玉。”唐桀皺了皺眉,努力回想,眼睛突然一亮,“對,我想起來了,那塊玉有淡淡的迎香,在暗處還有幽光。”
“竟還這樣的奇玉?”聽他這樣一說,若兮更迷惑了,“南楚皇宮也是美玉雲集,只是,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玉。你是親眼看到過那玉佩的?”
若兮不禁有些懷疑有沒有這樣的玉了,只是,看他剛纔努力思索的樣子,不像是隨口騙自己。
唐桀十分認真地說道,“當然了。雖然瑤妹不常拿出來,但她也是給我看過的。唉,要是連你都不知道的話,我想南楚應該是沒有這種玉的,不過北翎國富力強,可以一試。只是皇宮尋玉,危險萬分,瑤妹還不知去了哪裡。”他很是沮喪的樣子,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笑道,“但好在,還能認識公主做朋友。有公主相助,相信一定能早日找到瑤妹和那些玉器。”
若兮看着唐桀,眼前的少年,一身黑衣素服,難掩清俊面容。月光在他的眼眸中折射出真摯的剪影,映入她的心簾。
有這樣真摯淳厚的少年當她是朋友,第一次,她真正感覺到,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
從小到大,和她一起玩的不過就是幾個宮女,當然還有羅太醫,可他們都只當她是公主,並不是真正的朋友。
現在,她終於可以有朋友了。這種感覺,甜甜的,真好。
“都說了是朋友,怎麼還叫公主。”若兮弱語輕責了一句,便跑回房去。
看她離開的背影,月光下,只留唐桀一人呆呆傻笑。
次日一早,唐桀和若兮辭別了獵戶老伯,便走上大路,向杭州出發。
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依舊一派繁華熱鬧。
唐桀每日穿梭於鬧市中,自然熟視無睹,急忙趕路。
可若兮不同,她久居深宮,十八年來陪伴她的,只有寂寂宮閣,從未見過民間的繁華之境。一路上東瞧西看,新奇不已。加上她自幼身體虛弱,又嬌生慣養,一上午下來,兩人只走了區區幾裡。
“哎,你看那個是什麼呀?”若兮發現了寶物一般,指着前面的又紅又圓,還串在木棍上的東西問道。
唐桀擡頭看了一眼,耐住性子,“哦,那是糖葫蘆。若兮,不如我們僱一輛馬車吧。”
意識到自己可能拖慢了行程,若兮小聲道,“嗯,好啊。可是,等一下,我們的錢,夠嗎?還是算了吧,我會快點走的。”想到自己被劫的時候,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唐桀也不像很有錢的樣子,若兮叫住了唐桀。
唐桀神秘一笑,“怕什麼,看我的。等我。”說着,他便向人羣集中的地方飛奔而去。
若兮留在原地,迷惑不解。看着他的背影在人羣中湮沒,既然說了等他,若兮索性還是安心站定,不再多想。眼睛又看向剛纔看的又紅又圓之物。
聽他說,這個叫做糖葫蘆。
這麼可愛的東西,是幹什麼的呢?
剛好,一位大姐姐買下一串,遞給牽着手的小男孩。那男孩接過糖葫蘆就塞進了嘴裡,咬下一個,露出甜甜的笑。
原來是吃的呀。看那小孩笑得這麼開心,一定很好吃。
若兮一抿嘴,頓感腹中空空。只是,自己現在一文錢也沒有啊。看來,只能望其興嘆了。
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是唐桀回來了?
正好讓他買糖葫蘆。
若兮心裡這樣開心想來,只是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小姑娘,想什麼呢?跟哥哥走吧,哥哥家裡有錢,一定好好待你。”一個猥瑣的聲音,不懷好意,在耳邊響起。
若兮心下一冷,糟糕,這不是什麼正經人。趕緊回頭一看,是個胖少爺,衣着華麗,身後還跟着三四個小廝,正向自己圍過來。
“我不去。”若兮想走,卻發現自己已經被圍在中間了。“你們走開!不然我要叫人了。”若兮略微提高音量,想嚇唬他們。
旁邊一個小廝肆無忌憚地開口,“你叫呀,用不用直接報官?”“就是,這可是衛知府家的公子,告到縣太爺那兒,倒是可以直接把你許配給我們公子。”另一個小廝也輕薄道。
“去去去,”那爲首的衛公子一揮手,幾個小廝果然退開一步,“我的美人,他們不懂規矩,沒嚇着你吧。”說着,他肥碩的手就要摸向若兮的面頰。
“別碰我,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若兮打掉他的髒手,怒聲道。
如果自己現在還是公主,他們斷然不敢這樣放肆。
原來,外面的世界,除了美好,也有骯髒噁心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