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紙上的字,簡素先是一呆,目瞪口呆的看了裴祈炎一會後,突然發出一陣爆笑,而且是直不起腰來的那種。
現在對她來說,求婚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
簡素捂着肚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原本乾涸了很久的眼淚也在這時飈了出來。她笑了好幾分鐘,直到周圍的客人朝她投去異樣的目光,直到服務員上來提醒,她才制止自己繼續這種瘋狂的舉動。
笑聲雖然停了,可眼淚還在繼續。簡素用指腹狠狠揉了下眼睛,迎上裴祈炎的目光,這才發現他眼睛裡有着一抹深思的神色。想來,剛纔他也被她瘋狂的舉動給威懾到了,估計在爲他剛纔貿然的求婚而後悔呢。
說實在,簡素挺佩服他的。正常人面對她這種瘋子肯定是立馬走人,可他竟然還能坐得住,這人的定力,還真是出類拔萃。簡素笑笑,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說:“裴先生,我跟你不過是睡了一晚,你何必要當真,竟然還說想要娶我。呵呵,難道你不知道,現在去酒店開房就跟看電影一樣普遍,時代變了,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也能睡。我這個女人都不在乎,你就別糾結了!”
簡素說完這段話後,靠在椅背上,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笑還是無奈。人果然是會成長的動物,無論是年齡,還是臉皮。現在的她,竟然能不動聲色的說出這些她自己都覺得掉價的話了。
“你實在想補償,就幫我把咖啡錢給付了吧。一來一去,我們誰也不欠誰。” 她將杯裡的小勺輕輕一甩,碰在杯壁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裴祈炎沒再動筆,簡素見他這樣,心中大概也瞭然了。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就連她自己都瞧不上。簡素撩了撩自己的頭髮,側頭看向窗外,眼神漸漸變得深邃,她雙手握拳,似乎在極力掩飾着什麼。
酒店的大門口停着幾輛加長版的勞斯萊斯,有幾個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已經站在車前待命了。外面的鬨鬧聲隱約的傳到她的耳邊,朦朧間,她好像看見了一個挺拔俊逸的身影,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又溫柔,他攙扶着手邊的人,小心的將她送到車裡,送的時候,還不忘將手抵在車沿上,以防他身邊的人撞到頭。
不知不覺間,簡素的眼睛又酸了。
鄭漠昊牽着簡斯洛的樣子是那麼的小心翼翼。他的眼裡和心裡再也找不到她一絲一毫的影子了,她簡素在他生命裡不過是個過客,只能作爲他打拼時無聊用的陪襯品。而在他得到圓滿的時候,她卻沒有福氣與他共享,只能在遠處默默觀望,即使想參與,也沒有位置可以給她。
她急忙轉移自己的視線,將頭埋得低低的,不希望自己這副沒用的樣子被其他人看見。可即使極力壓抑,她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這時,她感覺自己的位子向下一陷,簡素疑惑的擡起頭,差點被嚇了一跳。
裴祈炎竟然不聲不響的坐到她旁邊來了,他的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他側頭看她,態度不知是憐憫還是鄙夷。反正不管是那樣,從他的表情裡都無法看出來。
他的眼睛就像漩渦一樣,讓她不可自制的迎合了上去。在對上他目光的那一刻,簡素的身心瞬間就放鬆了。而壓抑的情感在被釋放後,淚水也像決堤的洪水那樣,肆意的流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接着是像嗆着了似的,咳了好幾聲。
簡素心裡有些不舒服,這種暴露脆弱給外人看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她用手抹了抹眼睛,可眼淚這時壓根不聽她的指令,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個勁的往外冒。
這時他輕輕地將一張紙巾塞到了她手裡。
簡素感覺有些好笑,想不到這塊冷木頭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偶爾還是懂些人情世故的。
她拿過紙巾抹了抹眼淚,輕聲說了句謝謝。
裴祈炎沒再看她,身子坐正後,他拿過紙筆又繼續寫了起來。
“我不只是想負責,我覺得咱們彼此適合。”
簡素拿過紙,看了一眼後,說:“裴先生,你知道我身上發生過什麼事吧。”
裴祈炎遲疑了一會,點點頭。
“我知道你的想法,屬於我的婚禮,卻臨時調換新娘。這說出去的確是件很丟人的事。而你,覺得你身上帶有殘疾,我們倆個在一起彼此都不會嫌棄彼此。但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我應該爲我的事一輩子擡不起頭,我行得正,坐得直,做錯事的是他們不是我。我以後還有我的生活,還會遇到真正屬於我的人。所以,我並不想委屈我自己,去接受一段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婚姻。”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擡起頭就看裴祈炎。他依舊是那麼的淡然自若,沒有出現一點因爲被拒絕而應由的氣惱。簡素猛然間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了,說到底,他沒有做錯什麼,她不應該把自己的不良情緒,遷怒到他身上。
“抱歉,我有些太激動了。”
裴祈炎搖搖頭,示意他沒事,可簡素卻萌生出一種自己是十惡不赦的感覺。他不能說話,不能跟她爭辯,只能一筆一劃的表現他的想法,她怎麼能用這種責怪性的語氣跟他說話呢。
“裴先生,你很好,非常的好。你有光鮮的職業,優越的家庭背景,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而且據我所知,你的病並不是沒有治癒可能的,我相信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你真心愛,並且愛你的人的。”
簡素說的很真誠,可裴祈炎依舊是搖頭。他拿起筆繼續在紙上書寫,簡素湊上去看,他的字剛勁有力,一筆一劃,沒有一個動作是馬虎的。簡素的心慢慢下沉,最後一筆落下後,她的心情瞬間就複雜了起來。
“我不是想湊合,我只是覺得我們的心境很相似。再相愛的情侶都有分崩離析的那一天,這一點你和我都很明白,沒有人能保證未來會發生什麼。而婚姻並不需要多少情愛在裡面,只要倆人性子合適就可以。只要我們相互扶持,我相信我們能夠長久。”
裴祈炎的話實在太過現實,這完全是將她對愛情的憧憬消滅的一乾二淨。因爲他們彼此都受過傷,所以對待感情都很珍視。即使不再相信愛,只要彼此能依靠,一輩子也就那麼平平淡淡的過去了。是啊,她和鄭漠昊都七年了,最後的結局不依舊很悲慘嗎?也許找個受過傷的,大家能相互理解的,日子說不定還能好過些。
可爲什麼,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呢。
鄭漠昊就像是個魔咒一樣,時時刻刻在她腦海裡縈繞,怎麼甩也甩不掉。
“你可以再考慮一段時間。”裴祈炎遞來的紙上寫着。
看到這,簡素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她不說話,他們倆個之間只剩下沉默。簡素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就提出告辭。裴祈炎執意要買單,她也沒拒絕,然後倆人就一起離開了咖啡店。
因爲她最近酒喝得多,所以一直很自覺的沒有開車。而且這條街的出租普遍難打,看着來來往往的私家車,簡素有些犯難。
看來,她今天得步行一條街了,而且目測這條街的距離不是一點半點。看着腳下踩的高跟鞋,她覺得腳底隱隱的作痛。
就在這時候,耳邊響起一陣刺耳的剎車上,一輛黑色的跑車停在了她面前。車窗搖下,出現了一張冷峻堅毅的臉。
簡素隱隱覺得有些好笑,這怎麼看,怎麼像狗血言情劇裡的爛情節——落難女遇到豪華高富帥。
“你要送我回去嗎?”
裴祈炎點點頭,然後打開車門下來。他就這麼站在她面前,也沒什麼動作,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着。
沉默真是一件利器,她根本無法去反駁他,因爲即使反駁,這人也沒法給她迴應。簡素萌生出一種挫敗感,她不是能跟人硬耗得人,可裴祈炎天生就自帶硬耗技能,再加上耐心極好,她跟他對峙根本無法堅持超過三分鐘。無奈的,她最終認命的上了車。
上了車,繫好安全帶,拉好車門後,簡素就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因爲,這車裡實在靜的有些詭異。
簡素這時才覺得裴祈炎的提議糟透了,跟人過日子不圖別的,至少得要交流吧。可這人,壓根就失去說話的能力,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整天面對一個啞巴,除了吃飯,睡覺,家裡就沒有一點聲音,這是人都得被逼瘋啊!
考慮到種種因素,簡素打算找個時機跟他把話說清楚。她雖然不嫌棄他殘疾,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鄭漠昊對她的傷害太大了,心裡的傷口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完全好。她希望的是,在以後的將來,當她完全將過去放下的時候,有個男人能對她噓寒問暖,能夠把她放在手心裡疼。夫妻兩人,和和美美的過一生是她最大的希冀。
可是裴祈炎,說實在的,他沒有一條符合她心裡的幻想。
他沒法對她說出關懷的話,也不可能以後指導他們的孩子,牙牙學語。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情緒,裴祈炎打開了音樂,悠揚的小提琴聲讓簡素的心安寧了不少。她撇過頭去看了他一眼,恰巧這時他也把臉對向了她,她看見他的眼裡,隱約間有一抹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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