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的桌上,又擺滿了東西。屋裡的燈亮着,照着他和他的桌子。
水粉顏料、畫筆、調色盤、一個洗涮包、一些必須的換洗衣服、護膚用品,甚至還有一包餅乾以及指南針、小刀、電筒等工具,東西很雜。這些都是從何雪琴的包裡掏出來的,奇怪的是,裡面居然還有許多白布條。李俊數了數,一共四十九條,從上面的皺褶和污跡看,以前應該是用來系什麼東西的。還有一個畫板。都被水泡過,那些畫粘在一起,一張張撕開後,大多已經模糊不清了。
除了白紙,一共兩張畫。一張是一個谷底的全景畫,有房子有樹的樣子,卻只是一個底稿,雖然被水泡過,但是看得出來,上色的工作纔剛剛開始。另一張畫應該已經完工,是紙素描,但卻只剩下一半,有一半應該是被撕掉的。畫面上只看到一處水的樣子,水面上飄着一隻小紙船,岸邊的情況,能看到的——李俊研究了半天——應該是幾根手指頭。李俊把身子靠向椅背,這兩張畫,還真是有點問題。
他想起上午和那些在事故現場打撈屍體的人的談話,其中有一個人說的話他記得最清楚。
“要我說啊,都是他們自己把自己給害死了。”那個人邊接過李俊遞給他的煙邊說,半黑的臉膛,“那麼大熱的天,窗子都開着,可我們在現場愣沒看到一個在車子外的人,水面上乾乾淨淨的。你們說,是不是啊?”
其他人聽了他這話,都邊抽菸邊贊同地點點頭。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很慣於撈人的,撈多了談起來就極其平靜,彷彿不是件什麼大不了的事。就連那些當時很震驚的,和他那鎮定自若的臉招個照面,也都暗暗羞愧自己的震驚算個怎麼回事了。
“這話怎麼說?”李俊邊給他點着煙邊問。
“嗨,沒人想着爬窗,都忙着抓人去了!就是有人想啊,恐怕也被別人扯回去了。車子剛一出水我們就進去了,那真是亂。人堆着人,還都互相纏着抓着,要不就抓着其它什麼東西。其實越是在水下越是不能慌,誰不怕死啊,可那時候要是慌了,十成有九成一個都活不了。”
李俊邊聽邊無聲地點點頭。
接着那人嘆口氣,把煙送到嘴裡猛吸一口,藍金聖的煙,他很喜歡這味,不由咂咂嘴。
“最慘的是那些壓在下面的人,有活路都沒辦法活。眼瞅着車門都開了,還是死路一條。也不知道是碰到哪門子鬼了!”
“車門?“他愣一下,點點頭想起來了,當時他趕到事故現場時,所有的車門都是開的。
“你當我說的是哪個門,那些是後來纔開的。”那人斜看了他一眼,把煙叨到嘴裡,“我說的是司機旁邊的那個門。沒有了水擋着,那門一露出來就全開了,有個人就從裡面掉出來。可惜啊,早就死了。”
“司機旁邊的門?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