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由亮白到淺白,再到淺灰,汪雪依然坐在空空的教室裡一動不動,眼前浮現着自己拿起空啤酒瓶砸向那個胖胖的女人額頭的情形,耳朵裡清楚地鑽進她低低的神秘兮兮的聲音,看那孩子的面相,克父克母的命,嘖嘖,虧她爸爸還把她養這麼大。於是那個啤酒瓶就毫不猶豫地砸了下去。瞎說的,看你還敢瞎說,媽媽是死了,但爸爸不會!一邊正幫別人稱舊書舊報紙的爸爸嚇呆了,她丟下帶血的破啤酒瓶,爲什麼,爲什麼到什麼地方都有人喜歡嚼這樣的舌根子?
已經坐了很久了,她動了動肩膀,把頭擡起來看向窗外,校園平坦的大路上,一個老人正佝僂着腰向一個垃圾桶裡張望,手裡拿着個木棍撥來撥去。她的心動了一下,提起書包和一個塑料袋走出教室,塑料袋裡滿滿裝着空飲料瓶和易拉罐,是她今天值日的“戰利品”。她把塑料袋塞進一臉茫然的王伯手裡,一聲不吭地轉身向車庫走去,每次停車,她從沒看過看車的是什麼人。就象她從不關心別人的生活甚至自己的生活一樣,活着只是爲了好好完成一個任務,然後再洗掉記憶重新投胎轉世,一次又一次輪迴,以爲每次都是唯一。
“唉,這位同學,是去拿車吧?”
汪雪聽到問話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王伯一眼點點頭。
“那跟我來。”王伯說着把她領到車庫他的小屋,掏出鑰匙邊開門邊絮絮叨叨着叫她自己進去推車,並且不忘了問她的名字年級什麼的,他對這個學生很有好感。
一進屋,她就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裡有問題,只覺得屋裡的擺設比正常的景象看起來要模糊一點。這是與生俱來的敏感,別人體會不到這種區別。她回頭看看老人的臉,還是那麼和氣的笑着,她急忙低下頭,突然覺得這笑裡有着不同尋常的含義,是一種讓人不安的感覺。逃一樣,她飛快騎上車向車棚外飛馳而去,連再見也沒說。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王伯搖搖頭,轉身進屋去了。
這種奇怪的感覺以前有過好幾次,每次都會應驗一件不好的事,多數都跟死亡有關,特別是小時候。但是慢慢長大了,這種感覺就再也沒出現過,現在突然出現讓她覺得很緊張,不知道會不會又要應驗一件不好的事,而且是和看車的王伯有關。她停下車,長長的喘一口氣。天已完全黑下來,路燈照亮了她的臉,黑黑的淡漠的眼睛。
在沒有陽光的夜晚,世界在汪雪眼裡完全是另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