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個人的戰爭,又或者不是,在很多支蓄勢待發的槍口下。
大家看到他們時,兩個人已經糾纏着倒在地上,有畫板、調色盤、水粉顏料和金屬架子在地上雜亂地攤着,地上血跡斑斑。他們迅速圍上去。
都是野獸一般的吼叫,卻已經低沉而絕望了,還斷斷續續地咳着,掙扎着,扭曲着。兩個人都用盡了全力,鮮血飛快地從傷口裡涌出,在石板地上浸潤開來。村長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歐陽欣噴在他臉上的東西讓他整個臉和喉嚨都象火燒一樣辣得尖銳的疼。
但他始終沒有鬆開匕首,雖然它一掌拍掉了他的噴霧迷幻藥,雖然他知道已經完了,那張帶着臭氣的嘴已經在一瞬間咬上他的喉嚨,“咳嗤”一聲輕響,什麼東西碎裂了,滾熱的疼痛。也許是氣管,也許是食管,也許……他露出一個獰猙的笑,刀在手上使勁捅出去,再捅出去,然後攪動。
他知道已經進來了很多人,那些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聲告訴他,這個美妙的陳列室,已經被過早地挖掘。而他自己,則向一個無底的深淵墜去,周圍是漂浮的竊竊私語,海藍的顏色,一個女人的身影瘋了一樣跑掉了,他親手海葬了自己的孩子,是屬於他的海葬。
嬰兒的啼哭聲遠遠傳來,在黑暗的深處,是孩子的呼喚。他艱難地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小小的鈴鐺聲響起,本來是想掛在孩子手上的,他用睜不開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現在,他輕微地咳一下,再艱難地翻個身,趴在他身上的東西緩緩倒向一邊,然後往前爬,一步,又一步,他垂下頭,手鬆開來。
鈴鐺的聲音停了。
李俊走上前去,他看到了那個“白麪鬼”。它仰面朝天的躺着,滿是鮮血的牙齒交錯地翕動着,眼珠動了動,似乎看了他一兩眼,然後滿意地呼出最後一口氣,死掉了。長廊的盡頭,它的姐姐一直“看”着它。
對不起姐姐,這次我沒戴面具,把別人嚇着了,下次一定不敢了。還有,我沒咬死那些狗啊,是它們咬我的。我很聽話的,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超市玩吧。對了,你,就是你啊,戴帽子的,回去幫我告訴聲那個傻大個,謝謝他幫我摺紙船,不過不能找他玩了,叫他找別人玩去吧。
聲音漸漸遠去了,李俊猛地一醒神。
他的眼神慢慢向前伸展,便看到一個白色的東西,扔在臺子邊上。他把他撿回來,是那個白色的紙面具,輕輕戴到它臉上,它的臉便變成了一片蒼白,只有眼睛那裡有兩個黑洞,看不見目光。他又從另一個死者手下拾起那枚鑰匙,鈴鐺“叮噹”地響着,他擡眼向他曾經努力爬行的方向望去,盡頭就是那面鏡子,和臺子上的玻璃櫃。再向兩邊看,一邊兩排靜默的櫃子,交錯着,整面牆整面牆的鏡子,映出它們的背影。
他輕輕晃了晃鑰匙,向前走去。
他死在偏左的方向,因此他決定先從左邊找起,每一座玻璃櫃,每一面牆。他的手仔細地在上面摸着,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終於,在他走到頂頭時,在兩面牆的交接處靠左這邊,往左是個玻璃櫃,身後又是一個玻璃櫃,這裡是一個空檔。他微微彎下腰,一個鎖孔小心地出現在他面前。他把鑰匙**鎖孔,輕輕一擰,動了。
整面鏡子出現了一塊門樣的缺口,裡面黑乎乎的。有人在身後按亮電筒,他知道是羅明錦,兩個人一躬身,進到裡面。一個小小的空間,電筒光馬上照到一樣東西,是一個半人多高的臺子上的一個小小玻璃櫃,你走過去,剛好可以把它抱在懷裡,當然,個子不能太高。櫃子裡,泡在液體裡的,是一個雙頭嬰兒,不過有一個頭只有半邊臉,另一半沒進另一個完整的頭裡了。臃腫的身體,手腳加起來一共有五隻。兩個人盯着它看了很久,它也一直是那樣的姿勢,三隻眼睛向下微閉着,展品一樣一動也不動。電筒光繼續往後照,他們看見一個窄窄的地道,筆直地通下去,地道的盡頭,是一架筆直的梯子,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