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個巧合,完全是個巧合。本來開得飛快的車子,突然一個白色的臉刷地倒掛到車玻璃上,那個司機嚇得猛一打方向盤,車子就向左邊衝去,衝進水裡。因爲慣性和本能,他猛地撲向司機,那把匕首便乾淨利落地劃過他的左頸,鬆開手時已經來不及了。而他自己,也幾乎是頭朝下飛撲向車頭。
那時,他的腦子裡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下意識地猛吸口氣,然後屏住呼吸。他的水性很好,善於潛泳。爲了能夠活命,他始終沒有鬆掉那口氣,雖然他很清楚地感覺到手和臉在混亂中被什麼東西劃傷了,還有人帶着尖叫重重地壓向他,抓向他,讓他無法動彈。水咕咕地淹沒着車身,他咬緊牙根,努力壓制着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
似乎停頓了,他緊張地等待着。也不知是因爲浮力的作用,還是其他人的動作鬆動了,他終於有了活動的機會。於是他把手使勁地摸來摸去,並且努力睜大眼睛,可是眼前一片混濁,什麼也看不清,但是手卻抓到了一樣東西。一陣狂喜涌上心頭,他使勁一擰,果然鬆動了,果然是車門把手!然後,簡直是漂一樣,他一點一點地掙脫出來,一點一點地出到車門外,接着,雙腳一蹬,人便飛快地向水面浮起。最後,他大口地喘着氣,人已浮出水面,陽光直直地照下來,他只覺得眼前一片水光。
他用手抹了把臉,帶着劫後餘生的狂喜心有餘悸地望向那輛車。車在幾米開外的水裡扎着,水面還沒有完全恢復平靜,向周圍盪出淡紅的顏色。又一陣恐懼涌上心頭,那些人,那些人差不多全完了。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什麼東西破出水面,然後慢慢向上升起。當它從破了的後車窗探出來時,他驚呆了,而它也突然頓住,朝向他的方向。
是一個女孩子的頭,他看得很清楚,就是坐在最後一排最中間的那個女孩子!突然象被什麼東西扼住了喉嚨,他覺得喘不過氣來,有一種更深的恐懼象死亡一樣壓向他胸口。因爲他發現,那個朝向他的面孔一片死灰,蒙着已經死去的陰影,沒有呼吸,也沒有目光,但是卻那麼清楚地朝向他,目標明確。彷彿帶着某種顏色的水還在從她頭上滑落,他感覺到她被賦予了一種奇怪的生命力。那種生命力,沒有呼吸,也沒有目光。
他怪叫一聲,突然沒命地轉身划起水來。
身後似乎傳來一種喘息,過會兒突然就爆出深長的怪叫,象獸一樣的怪叫,久久不息。
他沒敢回頭看,卻劃得更快了,然後摸到佈滿灌木的岸邊,飛快地爬上去,沒命地逃跑。最後一絲力氣用光的時候,他倒在一傢俬人診所門口。天早已黑下來,直到半夜,他才摸回自己的住處。
從那以後,他便有了被跟蹤的感覺,象一片陰影,揮之不去,驅之不散,卻又看不見實物。即使逃跑,即使沒日沒夜地遊蕩,那種感覺,只是越來越強烈。他知道,他被它跟上了,而且,不知道它的模樣。直到……直到昨天晚上……
怪物,狗日的陰魂不散的怪物,還有那個,那個奇怪的女的,就那麼從後車窗升起來,怎麼可能啊,她明明看起來……我真是撞到鬼了!
羅明錦直起身子,向後靠到椅背上。而說完了話的老三,也象被自己的話震住了一樣,眼睛直直地向上瞪着,一聲不吭。門外,早已沒有了哭泣聲,他出門時,在走廊的長椅上沒看到曾可兒和歐陽欣倆個人的身影,椅面上只有他的那本雜誌。他拿起雜誌,有點茫然地把目光投向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