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十四

易母不知道前因, 自然也不知道自家女兒爲何這麼大的反應,心裡在一瞬間有了許多預演。

什麼情況?女兒不知道這是他媽媽?可就算是之前沒見過,也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啊?!

那就是……女兒認識這人, 知道這不是他媽媽?這也太奇怪了!關彥淮看着還挺正常的啊, 怎麼會犯這麼愚蠢的錯誤?難道真是個腦子轉不過來彎的?說不通啊……

又或者, 這人女兒認識, 關彥淮不認識, 拿了錢讓她來演戲?這倒是有可能……

不過這關家到底什麼家庭啊!這種事情都能搞得出來,關彥淮爲啥非要藏着掖着?真是個騙子吧?自己女兒雖然平時看着還挺聰明的,可……不是都說女人談戀愛了智商就直線下降嗎?

易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關母也察覺到了,心中暗道不好, 也是沒料到自家的傻兒子竟然連這事都沒提前和易新雨說一下, 立即就開始考慮解決問題的辦法。

關母心思轉得飛快, 臉上卻沒表露半分,依舊笑得和緩, 聲音卻恰到好處地帶上了幾分困惑。

“新雨,你可別不給阿姨面子呀,要讓這小子的爸爸知道了,我可得被嘲笑好幾年了。”

易新雨啊了一聲,還有些懵, 心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卻看關彥淮低着頭, 一副死也不看她的樣子。

易母聽了關母的話, 又茫然了。

易母給了易新雨一個“這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的眼神, 希望能有個人給她解惑,易新雨自己也茫然着, 自然沒有說什麼。

不過被這麼一打岔,易母倒是沒覺得關母有哪裡不對了。

再說了,怎麼說也就是一個弱女子,她還在自己地盤呢,再如何也不至於害怕吧?

思及此,易母索性不再多想,跟着出門了。

一行人到了餐廳,客客氣氣地也算是正式見過面了。

易新雨整頓飯都吃得有些恍惚,一直在回想之前的事,總算是慢慢把事情脈絡理清楚了。

她在桌子的掩護下狠狠掐了關彥淮一把。關彥淮不說話,只是忍着。

關母長袖善舞,流程推進得飛快。

關彥淮的日子卻沒那麼好過。

“你究竟是怎麼想的?你難道覺得這事能瞞得住?”

易新雨怎麼也沒想明白關彥淮的腦回路,十分費解地開口詢問。

關彥淮有些委屈。

“我……之前不是想接近你嗎!後來,後來……怕你多心,就一直沒敢說。”

易新雨啊了一聲,回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

“所以?你是怎麼想的呢?就準備讓你媽媽一直不出現嗎?你不覺得這是一顆一直在蓄力的炸彈嗎?”

關彥淮沉默了一下。

易新雨笑盈盈看着他,等着他的回覆。

許久,她聽到他不情不願的聲音響起。

“至少,也要等我們結婚之後吧……不然你就這麼跑了怎麼辦……”

易新雨默了一下。

“你媽媽不出現的話,你覺得我們的婚禮能正常進行嗎?”

她想起更多的事,追問道。

“所以,你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神操作不是阿姨想出來的吧?誰給你出的餿主意,簡直是要害死你呀。”

關彥淮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易新雨覺得在這事上犯蠢的關彥淮尤其可愛,不想就這麼放過他。

“說說呀,你究竟是怎麼想的,怎麼想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招數的?”

關彥淮放棄了掙扎:“隨便你嘲笑吧,反正我在你面前也早就沒有形象了。”

他不接招,易新雨就覺得有些乏味了,索性換了話題:“好吧,這事就算是翻篇了,那我採訪一下別的事情,你可不能再騙我了。”

她說得鄭重,讓他也不自主地緊張了起來,脊樑都挺直了些,呼吸下意識地放緩。

“你說。”

我以後對你,必不再有半句虛言。

他在心裡補充道,虔誠得像是在起誓。然後,他聽到她壓抑着笑意的聲音——

“你都在錯誤的道路上奔騰不息了,又怎麼想起回去搬救兵了?”

關彥淮無奈地轉頭過去,看到的是一雙帶笑的眼。

“……不是說好翻篇了嗎?怎麼又繞回去了……”

易新雨笑得眉眼彎彎,不住地催促。

“說說嘛,你剛剛可答應過了,不許後悔。”

關彥淮嗯了一聲,話音剛有了個輪廓卻又消失,彷彿驚慌的魚、到水面翻了一下浪花,又迅速遁走了。

易新雨睜大了眼看着他,靜靜等着,似乎十分期待他的答案。

關彥淮嘆了口氣。

“那不是怕……怕你就這麼跑了嗎……我也沒辦法了呀……”

他的聲音細細小小,未說完時耳根便有些熱,等到一句話說完,就彷彿完成了任務一般,飛快地移開了目光,閉上嘴沉默到底了。

再然後,無論易新雨再如何取笑,他都只是躺平任嘲,只在心中祈禱這事迅速過去。

按照關母和易母商量的結果,兩人的婚禮還是在帝都辦,不過考慮到易家這邊許多親戚朋友都不方便、易新雨又是獨生女,所以等到婚禮結束之後,再在老家這邊再辦一個回門宴。

禮節方面綜合兩邊的考慮,統一讓婚慶公司協調,彩禮依舊是天價,卻也只是走個形式,除了少量禮品留在易家,其他的都由易新雨自己安排。

關母看着溫柔,行事卻利落,很快敲定了大方向,更具體的諸如日期、酒店、婚禮形式、主婚人這些也親自過問,卻也綜合了各方意見,事情就這麼從容地進行了下去。

易新雨終於有了自己即將成婚的感覺。

此前諸事繁雜,激盪起來的那些小小浪花,就那樣在鑼鼓喧天裡消失殆盡。

她的心情變得很好。

尤其是,那天和關彥淮把話說開之後,她終於發現,原來會擔心的不只是自己,原來……他也同樣生疏,並不像看起來的那樣沉穩,也有茫然無措的時候。

周思彤得知她結婚的消息,在家裡鬧了好久的脾氣,抱怨自己不該結婚太早,現在都不能當伴娘了。

易新雨和周思彤碰上的時候,周思彤還在不住地碎碎念。

已經是生過孩子的人了,周思彤臉上卻沒多少成熟的氣息,仍是滿臉稚氣,說話的時候雙眼總下意識地睜着,水汪汪地顯得很無辜。

易新雨看着她鬧,本就一路上揚的心情更加愉悅,更覺得自己從前的糾結是庸人自擾。

婚姻如何,總還是要自己去經營的,哪有什麼可以直接借鑑的經驗,誰都只能自己摸着石頭過河。

所以,其他人的經歷,又何必往自己身上套呢……

莫函在安定下來之後和易新雨聯繫過,說她旅行了一圈之後,深覺自己不足,想在國外讀幾年書,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就不回來參加她的婚禮了。

易新雨聽她的話音,不像是在胡鬧的樣子,心中雖有遺憾,卻也爲她能想開感到開心,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到了婚禮那天。

一大早,她坐在鏡子前,看着鏡中的自己,耳邊是化妝師的誇讚,有種踩在雲端的錯覺。

大概是昨夜睡得實在不怎麼安穩,她竟然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深呼吸了好幾口才集中了注意力。

關彥淮一行人到的時候,日光已暖了起來,他捧着花在她面前跪下,虔誠又專注。

他爲她穿上高跟鞋,牽着她出門的時候小心翼翼。

他終於接着他心心念唸的新娘子進了家門,給父母敬茶的時候,他心如鼓擂。

正午時分,她被父親牽着手,聞着馥郁芬芳,走上了鋪滿花瓣的征途,在水晶燈的照耀下,走向了他。

她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超乎尋常的高,甚至隱約察覺到他手心的溼潤。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願意”,又看着眼前的人紅了耳根,而後他嚴肅的聲音裡難言激動。

關母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所以她緊張的情緒有許多空隙可以散射。

流程一個一個過去,她越來越安心。

最後被領着進入新房的時候,心跳已於尋常無異。

新房被關母佈置得十分夢幻,在易新雨表示自己對婚房沒太多意見之後,關母怎麼看都覺得關彥淮裝修的房子太過冷清又普通,強行加了不少夢幻的水晶、類似一類的少女元素。

不得不說,粉紅蕾絲和性冷淡的裝修風格實在不搭邊,怎麼堆疊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可就是這一點細枝末節的不完美,讓易新雨莫名有一種溫馨的感覺。

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扶持着走向分不清方向的前路,好像……也是十分讓人期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