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雪妮回到宿舍的時候就看到肖樺和衣窩在牀上。
1米7的個子就蜷縮成那麼小小一團。
郝雪妮不知所以,只以爲是肖樺身體不舒服,站在牀邊好一會兒噓寒問暖都沒有得到迴應。不覺奇怪,於是踩上牀梯想要一探究竟,上到一半,想到在師大宿舍的時候,張娜說他和肖樺吵架是因爲她打擾了肖樺休息。
郝雪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爬了上去。
肖樺沒有蓋被子,像個丟了父母的孩子一般無助的抱着屈起的雙腿,縮着脖子將臉埋進臂彎。
郝雪妮皺眉。
她從沒見過肖樺這個樣子。
郝雪妮伸手,輕輕拍了拍肖樺的後腰,小心翼翼的叫她:“肖樺?是睡了嗎?”
沒有反應。
郝雪妮眉頭鎖的更緊了,正要再次伸手的時候,敲門聲響了。
“文琪?怎麼了?”
文琪是也是一班的,住在她們隔壁,但是郝雪妮平時並不怎麼待見她,總覺得她將牆頭草表現的過於明顯,太是非。
文琪探着腦袋問:“肖樺回來了嗎?我家裡給我帶了些 血腸,我姐的上次她說喜歡的。”
郝雪妮皺眉,肖樺喜歡血腸?
自己怎麼記得肖樺說過不喜歡下水之類的食物。
她清楚的記得有一次爸爸出差回來,買了些山裡農戶家做的燻肉,她特意給肖樺帶了些,肖樺只是淺嘗輒止,她看出來肖樺在努力抑制味覺產生的不適,淡淡的說:“挺好的。”
看來,文琪是誤會肖樺了。
可是,肖樺現在分明不想說話,不想理人,自己提肖樺拒絕也不太好。
郝雪妮說:“嗯,她現在不舒服,已經睡着了,要不,你明天再給她吧。”
文琪擰着眉,有些不情願。
郝雪妮生怕文琪一個沒顏色就要出聲叫醒肖樺,忙岔開話題。
“對了,晚自習講得那個試驗,原理和步驟你聽懂了嗎?我不太明白,要不你給我說說吧,肖樺睡了,我們去你宿舍講吧。”
文琪驚訝的看着她,不可思議。郝雪妮是什麼樣的成績,自己是什麼成績,居然輪到自己給郝雪妮講題?還是郝雪妮主動找她?
文琪正色,立刻就擺上了優等生的譜,“那個啊,簡單,走吧,去我宿舍我再給你講。”
郝雪妮看着文琪耀武揚威的樣子,不覺好笑。
郝雪妮一直在隔壁逗留到了熄燈時間纔回到寢室,剛進宿舍,整個宿舍區域瞬間陷入黑暗,樓裡爆發出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哀嚎。
郝雪妮閉了閉眼適應了一下眼前的黑暗,她摸黑踩着牀梯爬上肖樺的牀,坐在牀沿,探着脖子看向面朝牆壁的肖樺。
肖樺閉着眼,但郝雪妮能感覺到她並沒有睡着,郝雪妮嘆口氣,輕輕給肖樺蓋上被子。
肖樺受驚一般的渾身輕顫了一下,隨後又慢慢放鬆下來。
郝雪妮疑惑的看着肖樺。
從她第一次見肖樺,就覺得肖樺很酷,成績酷、性格酷。
雖然被暗黃的皮膚和樸素的着裝封印了外形,但她看着肖樺就是有一種冷峻悽美的感覺,就是覺得哪裡都酷。
可是,除了酷,她還覺得……滄桑。
其實郝雪妮自己也不知道滄桑這個詞是否準確,就是覺得她有一種超脫同齡的成熟、冷靜和豁達。
郝雪妮看着肖樺的側顏,心裡竟也覺得難過。
若生活安逸恬靜,又怎麼會長成這樣的冷靜自持,若不是經受了什麼,又怎麼會讓那麼冷靜自持的人這般孤單無措。
郝雪妮心裡隱隱有些憋悶。
她輕輕的叫了一聲:“肖樺?”
郝雪妮知道肖樺不會答應,這樣的孤傲的人,讓人看到自己卑憐的樣子已是無奈,又怎麼會答應她。
可她還是想要叫她一聲,哪怕沒有迴應,她也知道她在這裡,她保持着平穩的呼吸在她伸手可觸的地方。
“嗯”
郝雪妮一頓,以爲自己聽錯了。
她愣愣的看着牀上的那人。
身形消瘦的甚至在牀上壓不出褶皺來。
郝雪妮不確定那一聲“嗯”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於是又一次開口“醒了?”
“嗯。”
郝雪妮又是一愣,隨即放鬆的笑了。
“怎麼不蓋好被子呢,你現在可是真離不開我了,是不是我是你的NO.1?”
肖樺嘴角出現一個清淺的弧度。
“我……能問你怎麼了嗎?”
郝雪妮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忐忑的,她知道肖樺一直都不是個喜歡太過暴露自己的人,即使和別人比,自己算是相對親近的那個人,但也只是限於行爲。
肖樺不說,自己便從來不敢多問。
肖樺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一堵白牆,牆面的白不是霧面的那種,也不是偏藍、偏黃的那種,是那種透亮的白,上面刷了漆的緣故,透亮的能映出她現在形容枯蒿的影子。
肖樺不禁想:“世間還有這麼純淨的白?”
肖樺面色平靜,一動不動,只有微微顫抖的睫毛暗示着她現在不是在睜着眼睛睡覺。
郝雪妮無聲的嘆息,只能下牀。
郝雪妮確實好奇,但不同於八卦,肖樺在她心裡是不染凡塵的卓絕,又是什麼能讓肖樺如此頹喪。
肖樺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麼,然而第二天全校高中部卻都知道了,郝雪妮自然也知道了。
郝雪妮趁着下課的空檔,溜到樓道拐角悄悄觀察,肖樺沒在外面。又偷偷溜到三班後門的位置,她一眼便看到了在爬倒一片的同學中坐得筆直奮筆疾書的肖樺。
郝雪妮看不到她的正臉,只是看她的背影就能想象到現在的專注神情。
郝雪妮看的出神,竟直到上課鈴響起來,才驚慌的往一班方向跑去。
郝雪妮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剛好和要進教室的老師撞上,郝雪妮氣悶的道歉。
老師笑語盈盈,壓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又是一個優等生的優待。
郝雪妮如臨大赦,疾步回到座位。心跳還是那麼急躁,臉上的紅暈也久久不能消退,旁邊同桌看着她的樣子,關心的問她是不是生病了。
郝雪妮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吧。”
是啊,好像真的生病了,還病得不清。
郝雪妮無奈的搓着燥熱的臉頰,心裡煩躁的不行。
爲自己剛纔詭異的行爲,也爲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三班,張老師在黑板上奮筆疾書,教室裡到處都是沙沙的寫字聲。
肖樺不時看着黑板上的板書。
今天的上課紀律特別的好,沒有了往日呼呼的呼嚕聲和嘰嘰喳喳的聊天聲。
連上課的時候一向嚴肅的張老師在轉向同學的時候,臉上也悄悄的露出些許笑容。
但這笑容在聽到門口的“報告”聲後即刻消逝。
“回來了。進吧。”
肖樺目不斜視的看着講臺,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進來的兩人。
朱健在路過肖樺的時候,微停頓了一下,身子迅速小幅度傾斜輕撞肖樺一下,肖樺依舊是面無表情。
郭宏偉走在朱健身後,兩人的動作看的分明。
郭宏偉站在肖樺身旁,厲聲說道:“起來。”
平時郭宏偉都是從另一邊進座位的,今天他特意繞遠從這邊進座位,找茬的意圖昭然若揭。
講臺上的老師停下了講課,等着兩人入座,肖樺自然不會與郭宏偉計較,便起身讓開,郭宏偉在進座位的時候,腳上一勾,肖樺的椅子便摔出座位。
朱健聞聲轉頭,正好看到郭宏偉對着他挑釁的挑了挑眉。
朱健將跨進一半的腿收回來。
“朱健,幹什麼?趕緊坐好。”
朱健看着站在講臺上的張老師,又看向默默彎腰撿起椅子的肖樺,咬了咬牙,坐回了位子。
郭宏偉微向後回頭,得意的看着朱健。
下課,郭宏偉起身,面向肖樺囂張的命令:“讓開。”
肖樺置若罔聞,低頭看書。
郭宏偉一聲冷笑,戲謔的說:“讓你讓開,我要出去。”
肖樺頭也不擡,淡淡的說:“從那邊出。”
郭宏偉眯了眯眼,咬着後牙槽,沉聲說:“我告訴你,別自持清高,我不吃你那套,要麼給我讓開,要麼你就這麼坐着,看看下午你的位置又會出現什麼新奇可愛的寶貝。”
肖樺手上的書“啪”的合起來,擡眼斜睨着郭宏偉,陰沉沉的說:“好啊,拭目以待。”
郭宏偉愣住了,甚至懷疑昨天晚上被嚇的臉色慘白的那人根本不是肖樺。
肖樺慢慢的站起來,個子竟也與郭宏偉不相上下。
肖樺朱脣微啓,聲音卻是沁入心肺的冰冷:“從今天起,只要是我遇到了不好的事,哪怕是丟一個筆,也是你乾的。你試試看,你還能在二中待多久。”
郭宏偉眼睛瞪得圓圓的,是驚恐刺激,也是難以置信。
肖樺轉學第一天,就擺了自己一道,讓自己背了個留校察看的處分。自己不過是給她點顏色,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鍋大碗小,卻不想竟讓自己在全班同學面前這樣丟範兒。
郭宏偉羞憤難當。
他不服氣的昂起頭,但肖樺的氣場竟讓他有些難以招架。
朱健本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忽然安靜下來的教室讓他在朦朧中以爲已經開始上課了,便迷迷糊糊的擡起頭看了一眼講臺。
講臺上空空如也,倒是同學們都齊刷刷的看着一個方向。
朱健順着大家的目光看過去,表情一滯,“歘”的站起來大喊一聲:“郭宏偉,你他媽給老子消停點。”
朱健的嗓音本身就很沉悶,但不沙啞,這一聲爆喝穿透力極強。
郭宏偉正是騎虎難下的時候,朱健的這一聲反倒是給了他臺階。
和朱健的打打鬧鬧那都是日常,但被一個女生唬住多少有點丟臉。
郭宏偉立刻就瞪着朱健回罵回去。
“老子愛他媽幹什麼就幹什麼,你管的着麼。”
說完,也不管後面的罵罵咧咧,徑自坐回了座位。
朱健看他坐回座位,或許是太困,也不過多糾纏,又趴回去睡覺去了。
同學們看着三個當事人都已經趨於平靜,知道也尋摸不到什麼八卦了,紛紛坐回位置,但肖樺還是隱約能聽到關於他們的議論聲。
所以第二天郭宏偉又一次頂着熊貓眼進入教室的時候,全班同學都看向肖樺。
肖樺不禁嗤笑,暗自腹誹:“這是太看得起我了嗎?”
晚上下了晚自習,肖樺還是提前離開教室,朱健跟了出來。
“肖樺?”
“你怎麼也出來了,不學了?”
兩人並排走着,氣氛難得的平靜和諧。
“嘿,我的黃金學習時間過去了,在坐在那兒也是浪費時間。”
肖樺低笑出聲,難得的對朱健多了一份耐心,好言相勸。
“你很聰明,在用點功夫,成績會提高很多的。”
朱健卻不以爲然。
“考那麼高做什麼,反正又不參加高考。”
肖樺停下腳步,朱健並沒有注意到肖樺的步伐,兀自向前走着。好半天聽不到旁邊的動靜,才停下來,轉身疑惑的看着身後人。
朱健這才反應過來,走回來賤兮兮的笑問:“怎麼了,捨不得我?”
肖樺卻有些茫然的問:“你要輟學?”
朱健石化……
“朱校長這關你就過不去吧,你成績這麼好,爲什麼不上學了?”
朱健哈哈大笑,那笑聲貫徹在整個操場。
朱健笑道上氣不接下氣,才抹了把淚,自然的想要伸手拍肖樺的肩膀。
肖樺側身一躲,朱健的笑聲戛然而止,手也滯在空中。
朱健無所謂的甩了甩手,雙手背在身後,痞痞的說:“我越來越發現,你真的好可愛啊。是啊,我背了處分,不能高考了。”
肖樺皺眉,她不喜歡有人用“可愛”來形容她。
“背處分?”
朱健轉身,朝身後的肖樺瀟灑的揮手:“沒什麼啦,我也不在乎。”
肖樺沒有問到答案,但也不糾結,肖樺本就不是那種好奇心很重的人。自己對朱健多了一份關心也不過是因爲朱健願意在有人爲難自己的時候站出來發聲而已。
雖然她知道,這對於朱健來說根本沒什麼,不過舉手之勞,但這份情,肖樺卻得承。
兩人又並肩而行,朱健時不時就想要試圖與肖樺有一些肢體上的接觸,卻都被肖樺靈巧的躲過了。
一個意圖,一個躲避,不厭其煩。兩人就這樣躲躲閃閃邁着歪七扭八的步子往宿舍區走。
許適跟在遠處的黑暗中,雙眸微眯,雙手緊握成拳,上下牙齒磋磨的咯咯的作響。
“朱健!”
“肖樺,你到底把我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