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年歲

鬱承的手指一頓, 斂了睫,漆黑沉邃的眸子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他似是饜足,微微掀了脣,慢條斯理地道:“你知道就好。”

“……”

“看我幹什麼。”他似笑非笑, “怎麼, 剛纔沒夠?”

對視須臾, 懷歆耳尖紅了一片, 氣鼓鼓地轉過臉去。鬱承低低笑了一聲, 俯下身來, 輕哄般溫柔地吻了吻她的臉頰, 又繼續喂她吃水果。

絲絲縷縷蔓延開來的甜味兒撫慰了她的心,懷歆這才輕哼了聲, 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伺候。

現在正是週末, 午後陽光經層疊繁綠樹枝掩映後繾綣柔和,鬱承暫時得閒,可以同懷歆待在一起。

他這一仗打得很漂亮。

不僅及時解決了恆瑞的資本市場風險, 而且潘睿做高股價之後, 購買啓旭的股權成本變低,還節省了資金, 最後一點,同時還讓博源資本投資的這個標的成功上市,給鬱承所在的私募也贏得了很高收益。

潘晉嶽表面不說,實際上確實很滿意。

鬱承通過考驗, 得以站穩腳跟,潘晉嶽獎賞給他集團母公司10%的股權。

原先的分配是潘晉嶽和一些旁支親戚控股大頭, 兩任妻子零零散散都拿個位數。其餘幾個孩子各自再分一些,潘雋手上的比較多, 其次是裘明帆、潘耀和潘睿。

百分之十,頃刻間幾十上百個億。

許琮得知消息後,同鬱承打了電話,一半嘉許一半鞭策,讓他乘勝追擊,這不過是短暫的勝利,不能夠掉以輕心。

“您放心,母親。我不會大意的。”鬱承說。

掛電話的那一瞬,便感到一雙柔軟的手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

他們站在落地窗前,懷歆的臉緊貼着他背,整個人顯得玲瓏嬌小。

“哥哥。”她乖乖地喚他。

鬱承寬大的手掌覆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低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下下週是什麼日子嗎?”懷歆問。

鬱承轉過身,摟住她的腰讓她貼過來,他凝視她清亮雙眸,片晌勾起脣角,低緩答:“記得。”

“什麼日子?”

鬱承低下頭去碰碰她的鼻尖,輕笑:“你的生日啊,寶貝。”

“……”

懷歆眨了眨眼。

她其實想說是他的生日,但顯然他給出了更好的回答。

他們的生日就差了兩天,在六月下旬,每回懷歆想起都覺得有種奇妙的緣分感,她翹着脣角問:“那我們要怎麼過生日啊?”

“嗯,”鬱承沉吟片刻,語氣清緩問,“去旅遊怎麼樣?”

懷歆揚了揚眼尾:“聽起來不錯。”

自從稻城回來他們就再也沒有過真正的旅行,澳門那種紙醉金迷的度假自然不能算,要去就去些風土人情特別的地方。

懷歆揪着他的衣角,歪着頭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說過有很多事情都是要一起做的?”

“當然。”鬱承淺笑,“熱氣球、跳傘、越野衝沙、蹦極……還有什麼我沒說上的。”

他記得倒是很清楚,懷歆踮起腳,湊近過去,笑着在他脣上啄吻了一下。

“我想坐熱氣球,還想衝沙。”

“好。”鬱承低眉凝着她的眼,眸光專注,“那我們去土耳其吧。”

懷歆眨了眨眼:“那麼遠?時間不夠怎麼辦呀。”

“做完瑞勢的那個項目之後,我可以休幾天年假。”鬱承彎了彎脣,“你也可以請假,寶貝。”

“那萬一同事們發現我們兩個同時不在,不會覺得很奇怪嗎?”懷歆想了想,又很快自圓其說,摟着他的脖頸嬌聲說,“算了,反正我實習也沒剩多長時間了,估計旅遊回來也要畢業典禮了。管他呢。”

鬱承低低笑起來,溫熱掌心在她腰間緩緩摩挲,親暱道:“都快忘了我家小朋友要畢業了。”頓了下,他問,“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讀研吧。”

懷歆說,還是喜歡當學生的時光。在社會上總不能再那麼隨心所欲。

鬱承笑:“你在我這裡永遠可以隨心所欲。”

懷歆揚眉,也只是笑笑,問他一句是嗎。鬱承看着她,沒再說什麼,感嘆道:“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大三,時間過得可真快。”

是啊,時間過得是很快。

這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着實和他有許多難忘的經歷。

“嗯。”懷歆抱緊了他,腦袋撒嬌般地蹭蹭,“哥哥,我很感謝可以認識你。”

鬱承稍頓一瞬,手掌溫柔地按在她的發上,低沉回道:“我也是,寶貝。”

其實和他在一起是什麼感覺呢?

就是那種生命好像是在熾熱燃燒的、異常恣意的感覺。極致的快樂,彷彿要衝上雲端,懷歆想不管不顧地放聲尖叫。

熾熱而危險,不知道這樣的時日可以持續多久,但她也不想去在乎,只想活在當下,享受這些精彩紛呈的瞬間。

-

鬱承說行程都交給他來規劃,懷歆也就隨他去了。

想着之後要在外遊玩五六天,也不能同家人見面,懷歆週日便回了趟家。趙媛清聽說她要回來,喜出望外,多做了好幾盤菜。

懷歆平日住在博源附近,以前週末的時候還會回家住,後來常常與鬱承待在一起,也不經常回來了。懷曜慶工作忙,只很偶爾的時候纔會問她一句,懷歆往往就是含糊其辭,回答要加班。

一家四口重新聚在一起,氣氛還算溫馨和樂。

趙媛清忙裡忙外佈菜,趙澈像個大爺一樣翹着二郎腿在沙發上看熱播劇,懷曜慶則戴着眼鏡低着頭在桌邊用電腦。

他氣色不太好,懷歆一進門的時候就發現了,問他怎麼了,懷曜慶說是最近加班太忙,有點疲勞。

他一向是如此,忙碌了一輩子,歇下來不習慣,懷歆在心底嘆一口氣,也沒多說什麼。

熱氣騰騰的家常菜端上桌,趙媛清招呼着大家過來吃晚飯。趙澈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循着味道就過來了:“得嘞!”

趙媛清白他一眼:“幹活不積極,吃飯總是第一名。”

懷歆和懷曜慶在旁邊低聲笑。

全家人的炮.口一致對付他也不是第一次了,趙澈瞥了懷歆一眼,很惡劣地轉移注意力:“姐,我怎麼這麼多天都沒見你回家了?”

懷歆端着米飯,鎮定自若地回答:“忙工作。”

“是嗎?”趙澈注視她片刻,挑着嘴角笑道,“我怎麼覺得你好像談戀愛了?”

此話一出,幾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就連懷曜慶都把筷子放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衆目睽睽,懷歆乾咳一聲:“不是,你這話什麼根據?”

趙澈吊兒郎當道:“姐你就回答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別打馬虎眼兒。”

“……”

“就算談戀愛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懷歆白他一眼,“你不也戀愛了嗎?”

“那我的戀愛是光明正大的戀愛,談了一段時間就帶過來給爸媽看了。”趙澈斜睨着她,“可你呢,到現在一句也沒提過,那真是讓我覺得有點稀奇。”

“……”

不得不說這個該死的小毛孩還是很瞭解她的,句句切在點上。

懷曜慶聞言也禁不住問了:“是啊星星,對方是什麼人?你沒和我還有你媽提過啊。”

他的表情有點嚴肅,懷歆氣焰立馬降下去了,舔了下脣,嘀咕道:“那不是看您忙嗎,我……我就隨便談一談。”

“確認關係的事情怎麼好隨便。”懷曜慶不認同地看着她,問道,“他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

“……”

懷歆潛意識裡其實並不想和爸爸撒謊,但是她和鬱承之間實在是太複雜了,所以一直拖着沒有說。

她慢吞吞地開口:“就是我一個學長,大三暑期實習遇到的。後來覺得挺聊得來,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多久了?”懷曜慶問。

“……”

要正式算的話還得是五一在澳門的時候。

“一個多月。”懷歆鼓了鼓頰,撒嬌道,“就是因爲時間太短了嘛,怕不太穩定,所以就沒跟你們說。”

懷曜慶臉色稍微緩和下來,趙媛清也打圓場:“就是啊,星星是對的,剛在一起各方面還都要看看合不合適嘛。”然後又白趙澈一眼,“你姐自己有分寸的,你別瞎摻和。”

懷歆得意地揚眉覷了他一眼,趙澈撇了撇嘴,安分下來。

不得不說,趙媛清的菜做得還是很不錯的,懷歆吃得正歡,便聽懷曜慶咦了一聲:“這個雞肉是不是糊掉了?”

“誒,不會吧?”趙媛清皺着眉探頭過來,把他碗裡那半塊夾過去,嚐了嚐後搖頭道,“沒有啊。”

懷歆也夾一塊,的確火候正好:“我也沒吃出來啊。”

懷曜慶看看兩人,欲言又止,笑道:“也對,你媽廚藝還是很好的。”

一頓飯吃得輕鬆愉快,懷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鬱承在一起待久了,被他排遣了她所有的煩惱,總之她現在無論做什麼心情都很好。連帶着次日週一上班都活力滿滿。

不過這兩天鬱承都沒有來辦公室,他和張可斌去瑞勢總部見邵中山了,盡調過程中還有一些具體事項亟待推進。

晚上吃好談完之後鬱承從會所出來,一輛勞斯萊斯停在隱蔽處,車窗降下,一張年輕沉穩的男人的臉露了出來:“承少。”

鬱承淺笑,簡扼應聲:“程錚。”

潘晉嶽給了鬱承足夠調配的人力,但說到底都不聽命於他,鬱承若想再深入把持,還得培養自己的心腹。

程錚就是他挑中的得力干將,靠自己的手腕和能力短短几年爬到家族集團中高層,但又剛好處在某個臨界點,和上面的老人沒有太多的利益糾葛。

禽鳥擇良木而棲,人與人之間的籌碼有時不僅在於權勢、財富、地位,還在於心間那一點惺惺相惜。

程錚擁有海外近八年深厚的審計和法律背景,勵志圖新,尋求變革,不甘只做一艘沉痾過甚的大船上的螺絲釘。

這樣的人才,如若好生利用栽培,會是一支利箭。

待鬱承上車坐定之後,程錚彙報道:“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辦妥了。現在就看四少那邊有什麼動作了。”

通過某種不經意的“方式”,讓人把裘明帆提前鎖倉的消息透露給潘睿,程錚很期待這兩兄弟之間會上演何種好戲。

“很好。”不過老闆倒是不動聲色,平靜說,“待會兒隨我去見見新茂置地的人。”

新茂置地是潘家的一個房地產子公司,原先也是潘雋在管,但是影視綜合城的事情之後,這一塊就歸了鬱承。

平常做做開發,住宅和商業地產都有,目前正在準備某市.政.府一箇舊改拆.遷工程的投標。總建築面積約48萬平方米,總投資額近10億元,拆遷戶數約1200戶,計劃要做成一個旅遊度假村。

這塊區域地理位置好,依山傍水,周邊地價高,且有更高升值空間,對於新茂來說是非常有利可圖的項目,總經理尚家祥對此十分重視,近日一直在籠絡關係、疏通人脈,希望能夠在天平這端多放一些砝碼。

“不過政府不只推出這塊A地,還有另外兩塊B和C,分別在次市中心和近郊,都是住宅開發,前者適合高層和洋房,後者則多是別墅樓盤。”

尚家祥在會議室內對着屏幕演示道:“B地塊比較老生常談,對我們來說遊刃有餘,但是空間比較有限;C地塊區位不錯,周邊教育和醫療資源豐富,還有奧特萊斯、高端購物中心等商業配套,也是不錯的選擇,但我認爲綜合考慮,沒有舊改拆.遷的潛力大。”

鬱承屈肘支頜,沉靜不語,程錚問:“尚總有多大的把握可以中標A地塊?”

尚家祥回答:“除我們之外,另外兩家萬融和普城是主要的競爭對手,應該也會參與投標。萬融是做商業開發爲主,實力更雄厚,也與度假村的概念更匹配,但是沒有舊改拆遷的經驗;

普城規模不及我們,如果是B地塊應該沒有懸念,AC地塊不太好說,但是按照我們目前的詳盡準備來看,還是把握比較大的。”

尚家祥這幾年一直銳意進取,通過自己的人脈網絡拿地、融資、開發,成就了不少好的樓盤項目。他將幾個設計方案排放在鬱承面前,講解完畢之後,恭謹道:“請鬱總做最後的定奪。”

商談至半夜十二點,鬱承和程錚一前一後出來,司機開車,程錚坐在副駕駛詢問:“承少,送您回哪裡?”

“回博源資本。”

路上鬱承閉目養神,窗外浮光掠影,他淡淡出聲道:“伯納德那邊進展得怎麼樣了?”

“剛聯繫上。”程錚答,“幾年同門之誼,他還是願意賣我這個面子的,您放心。”

伯納德是國際有名的資產評估師,在大型資產交易中替富人們做一些價值評估鑑定,如商業樓盤、旅遊度假村、開發綠地等等。

“好,辛苦了。”

-

港城一處偏宅內,眉目雋秀清雅的年輕男人站在落地窗邊打着電話。夜色披拂在身前,他淡淡道:“好的,我知道了,您放心。”

剛放下手機身後一串丁零當啷的脆鐵聲響起,他回過身來,微笑着蹲下。

“不是讓你在裡屋乖乖呆着嗎?怎麼又出來了?肉沒吃夠?”

那是一隻通體毛髮雪白光亮的大杜高犬,又稱阿根廷獒,爲狩獵而生的兇猛品種。卻在主人的腳邊匍匐着趴下,乖順地等待着被觸碰。

裘明帆勾着脣角,揉了揉它的腦袋。

垂眸凝視須臾,他站起身來,用夾子從旁邊鉗了一塊生牛肉扔過去,白色的身影躍起來,頃刻間將食物吞進腹中。

“真乖。”裘明帆讚揚道。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劃破寂靜。本就漆黑的室內,獒犬的一雙眼睛微微反光,陰鬱而沉晦。男人接起電話在沙發上坐下,一半身體也沉浸在了陰影裡。

“說。”

那頭恭敬彙報道:“聽說二少決定要投標舊改那塊地了。尚家祥本就十分看好那個項目,也帶領團隊做了不少努力,志在必得。”

“是麼。”裘明帆稍稍後倚,嘴角掀着些許漫不經心的弧度,“那塊地價值很大,如果是我,也一定會去搶的。”

“您是想出手競標?”

裘明帆微微一笑:“既然阿爸給二哥機會表現,那麼讓他一人做代表就夠了。畢竟還是和外人在爭呢,自家人鬥來鬥去多惹人笑話。”

“那您是想……”

“按我之前說的去做,聯繫對方。”

裘明帆垂下眸,輕描淡寫地捻住手中佛串:“二哥應該知道,潘家不是他想回就能回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