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推拉

“但是我有正在追求的人。”

鬱承明明在回答別人的話, 卻一眼不眨凝視着她,懷歆手上又一下使錯勁,將土豆泥戳得慘不忍睹。

追求??

你哪有追求啊?!

啊啊啊狗男人真是花言巧語!!!

懷歆很想深深譴責自己這種心臟亂跳的反應,但她還是可恥地受用了。

她抿了下脣, 一本正經地從桌上捧起一杯茶, 低着頭喝起來。

沒看鬱承, 但是他的回答顯然掀起不小的風浪。估計也是沒料到男人會這麼直白, 胡薇和秦曉月都沒忍住捂着嘴發出了呼聲。

“天啦, Alvin哥這樣的人還要追人。”胡薇誇張地說, “那對方一定超級優秀吧?”

“嗯。”鬱承微微一笑, 嗓音低緩,“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懷歆一口水嗆住, 趴在那咳嗽起來。張可斌坐她旁邊, 趕緊小聲詢問有沒有事。懷歆擺了擺手,就見一張紙巾從斜對面遞了過來。

——鬱承爲她取了一張紙。

他斂着眼,睫羽如同繖扇般垂落, 眸光深雋濃郁, 瞳仁微微反射出來的琥珀色很漂亮。

尤其專注看人的時候,更加英俊好看。

懷歆伸手去接那張紙, 卻不料交接的時候他的指腹輕蹭過她的手指,觸碰一瞬,不緊不慢地撤開。

溫熱,又有些癢意。真的是, 衆目睽睽之下跟她調情。

懷歆睫毛抖了抖,飛快收回手去, 低頭悶聲:“謝謝承哥。”

被這一個小插曲打斷,正菜陸續呈上, 也沒人再有勇氣繼續剛纔勁爆的話題。興許是之前沒什麼機會接觸領導的緣故,兩個男實習生話多了起來,趁機多請教一些職業發展上的困惑。

懷歆平復了自己,一邊安靜吃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因爲榻榻米是一條長桌,所以有的菜放在離她比較遠的位置。她剛纔看中的那道鵝肝手握卷離她十萬八千米遠,而比較近的又是她不喜歡吃的海膽壽司。

烤鵝肝誘人的香味陣陣傳來,懷歆眼巴巴地看着,也不好意思去讓人幫她拿。

她舔了舔脣,正準備移開目光的時候,卻見鬱承溫和詢問那兩個男生能不能夠到懷歆面前的那盤菜,如果不行可以換一下,張可斌聞言,也提議道:“對啊對啊,這樣兩邊都能吃到。”

大家都沒有異議,鵝肝卷和海膽壽司成功交換了位置。

懷歆品嚐着入口即化的美食,將發紅的耳尖悄悄藏進頭髮裡。

淦,好會!

算了,要不原諒他了?

懷歆一邊在心裡斥責自己沒出息,一邊口是心非地將鬱承從“不打算理睬”黑名單裡放了出來。

這家菜尤爲好吃,再加上席間一直有人說話,顯得氣氛更爲和諧。

胡薇和秦曉月還是很活躍,是各種話題的發起者,懷歆一邊聽一邊吃,但還是有意避開鬱承的視線。

——這個老狐狸精,總覺得看他就會被撩撥。

她本就坐在角落,吃得差不多了就隨意看看手機,恰逢這時屏幕亮起來,顯示出來電提醒。

上面是三個讓她PTSD的大字,懷歆目眥欲裂。

王、可、翰。

蒼天啊!爲什麼!這個男的到底爲什麼!

上週說是等她出差回來再聯繫,後來他再問她懷歆就推說還在外面,讓他等自己電話就行,所以王可翰安分了一段時間。

誰知沒幾天就忍不了了,現在又來瘋狂轟炸她。

懷歆扶額,不行了,現在輪到她忍不了了。

懷歆拿着手機,有些抱歉地對大家,尤其是對坐在主位的男人說:“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

在鬱承不動聲色的目光中,她起身離開榻榻米,穿上鞋子出去了。

包廂的私密性很好,外面的走廊空無一人,懷歆走到一個隱蔽的拐角處,接通了電話。

“喂,學長?”她試探。

“杉杉。”

今天王可翰語氣十分嚴肅,聽起來像是不好糊弄了,“你認真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回來了?”

要是平時懷歆可能就裝傻問一句,你在說什麼。而現在她有點乏了,只是疑惑地嗯了一聲:“?”

“我回想了我們之前相處的這段時間,愈發覺得不對勁。”王可翰深吸口氣,“開始時候你回我總是很快,但是後來給我發了照片之後,你就沒那麼積極了,我之後再找你,你要不說是有事,要不就推脫下次。”

王可翰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把之前的事情都掰開揉碎了分析細節。懷歆正感嘆他記憶力可真是好的時候,忽而聽到耳邊傳來點動靜。

是皮鞋踏在木質地板上的低沉腳步聲。

一轉頭,果然看見鬱承。

男人垂斂着眼,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嗯……”懷歆思忖片刻,就那麼迎着鬱承的視線,揚起軟糯的尾音道,“那學長,你喜歡我嗎?”

她這個問題跳躍性太大,王可翰愣了一下,有些猝不及防:“你……”

緩了幾秒,他重新定下心來。

——是因爲他總是不表白?所以她覺得他吊着她?

其實,一開始的確是的,也覺得她是挺好騙的那種清純類型,就跟之前談的那個女朋友呂瑜一樣。誰知跟杉杉交談的過程中,他愈發覺得新奇有趣,愈發沉迷,反而忘記了最初的目的。

王可翰嘆了口氣,踟躕地說:“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麼喜歡一個女孩。”

“吃飯的時候想她,睡覺的時候想她,甚至學習的時候還想她。”他說完還覺得有些埋怨,“杉杉,我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哦,是嘛。我沒看出來誒。”懷歆低下頭,漫不經意地道,“我以爲我們只是朋友關係。”

“什麼?!”那頭王可翰一下拔高八個度。

“嗯,不好意思啦,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懷歆說完這句,好像又想到什麼,轉過頭朝鬱承笑。

她眉眼彎彎,眼型弧度姣好,眸光清澈,捲翹的睫毛軟軟的,不自知地勾人。

電話裡王可翰仍陷在各種不敢置信中:“你騙我的吧?怎麼可能——”

“我不相信!除非你現在叫他來和我對峙!我要和他說話!”

鬱承視線壓下來一點,懷歆順着後退半步,自然地貼向牆壁,甚至還嬌俏地衝他揚了揚眼尾。

離得太近,她知道他差不多也聽了個大概,於是便伸出柔嫩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拽他的領帶。

弧度搖曳,似撩撥又似蓄意誘引。

男人沉靜呼吸片刻,抽掉她另一隻掌心裡的手機,放在自己耳邊。

少頃,他溫文爾雅地出聲:“想說什麼。”

-

重新坐回辦公室,懷歆的嘴角還帶着點隱秘的微笑。

剛纔他們藏匿在拐角後面,如果張可斌他們出來找,其實只要轉個彎就能發現他們了。這樣的心情有種新鮮的刺激感,好像在偷情。

撇開這個,踹掉渣男的感覺也出乎意料的爽。

其實王可翰剛纔並不是真的想和她所謂的“男朋友”說什麼,他只是單純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罷了。鬱承說完那句話之後對方就瞬間萎了,一個多餘的字都擠不出。

懷歆掛掉電話他又打來,她直接把他拉黑——也不擔心他會拿着她的號碼報復,因爲這個電話是她專門爲了他辦的新卡。她手機雙卡雙待。

懷歆抿脣一笑,這也算是看得起他了。

隨後王可翰開始瘋狂發微信,字裡行間都是被渣女玩弄後的心碎和憤怒。

王可翰:【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王可翰:【我一直對你那麼好!】

王可翰:【你不是一直在和我聊嗎?怎麼可能那麼快交了男朋友?!】

王可翰:【我要跟你男友揭穿你的真面目!】

王可翰:【你一邊和我曖昧一邊又和他在一起,腳踏兩條船,真tm噁心!】

他又發來一長串一長串的控訴,好像全然忘記自己出軌時候的那張醜惡嘴臉。

懷歆懶懶地瀏覽了半天,給他惜字如金地回了三條。

Lisa:【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想要玩你的】

Lisa:【問就是替天行道,渣男】

Lisa:【請一定記得把我的名字倒過來讀一下,謝謝~】

畢杉,杉畢,相信這個動聽的名字會讓王可翰擁有一段非常非常難忘的青春記憶。

懷歆把王可翰的微信也拉黑,而後又給呂瑜和金菇涼分享了這一喜訊。

大仇得報,堪稱皆大歡喜。兩人給她發來一長串[牛啤.jpg]的表情包。

一整個下午懷歆的心情都很好,幹活的效率也非常快。她有關注過全職區域那邊的情況,見到鬱承出來過一次,之後就一直呆在辦公室裡面。

她沒去找他,他也沒給她佈置任務,就這麼一直到了晚上。

大概差不多十一點,懷歆尋思着自己應當返校,不然就太晚了,剛起身合上電腦的時候,便收到鬱承的微信:【什麼時候走?】

唔。

懷歆彎了雙眼。

——他知道她沒走呀,這是不是證明了他也一直在關注着她呢。

懷歆:【現在~】

懷歆:【領導要和我一起走嘛】

他很快回:【等我五分鐘,收拾一下東西】

懷歆環視一圈,見其他人仍舊埋頭工作,又忍不住揚了揚嘴角。

真的好像偷情。

懷歆舔了下脣,悠悠給他發:【只要是領導,多久我都等哦】

“……”

他沒回了。

不過懷歆倒也不在乎,她將自己的東西收進包裡,穿好大衣,慢吞吞地晃到了全職區域,他的辦公室外。

在鬱承開門的瞬間她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小步往外面走。到電梯區域時,身後的腳步聲更加清晰靠近。

他們像兩個陌生人一般等在這裡,衣冠楚楚,距離感十足。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倒映出沉默的身影。

少頃,叮咚一聲響,鬱承擡步走了進去,懷歆尾隨其後。

男人按了負二樓,因爲他的車停在地庫。

狹小的空間裡,依舊沒人開口說話。

已經很晚了,地下車庫非常安靜,連車都比白日裡少了許多輛。

鬱承解鎖了車,懷歆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等到車內空氣終於被完全封閉住了以後,男人才開口說了到現在爲止第一句話。

“送你回學校?”他嗓音低沉含笑。

“好啊。”懷歆勾了下眼尾,“謝謝領導。”

漂亮的白色賓利駛出車庫,一路平穩上行,鬱承單手控着方向盤,一邊隨意問:“不跟我說說麼。”

“說什麼?”她裝作沒聽懂。

“中午的。”他言簡意賅。

“沒什麼。就是一個學長,已經拉黑了。”懷歆也回得很簡略。

鬱承挑脣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嗓音懶懶的:“你對自己的追求者都這麼不留情面?”

不知怎麼懷歆又想起中午吃飯他說正在追求她的事情。

總覺得他暗含言外之意。有點想笑。

“也不是呀。分人。”懷歆將鬢邊碎髮挽至耳後,認真道,“如果有人長得特別帥,又每天開着賓利送我回學校,我想我會認真考慮的。”

車廂內響起男人一聲輕笑,低低癢癢的。

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很恣意,懷歆望着窗外燈火,全身放鬆。

她開始發現,在他面前掉馬甲也沒什麼不好的,因爲這樣的話,很多事情都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就比如她連上他的藍牙音響,可以肆無忌憚地播放她喜歡的那派慵懶的拉丁沙發樂曲。

《Sentimentos》。

其實懷歆覺得鬱承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這首歌,隨性而浪漫,不受拘束,卻又有一種讓人把握不住的危險。再仔細聽還有悲傷,以及藏得很深很深的低沉喟嘆。

等這首歌過去之後,隨機播放恰好是《苦瓜》。

真想不到當初我們也討厭吃苦瓜

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來愈記掛

開始時捱一些苦/栽種絕處的花

幸得艱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

Eason的歌聲伴隨着徹悟後的撫慰釋然,懷歆抿了抿脣,忽而道:“承哥。”

“嗯?”

“那條圍巾,我很喜歡,你是在外面買的嗎?”

外面的霓虹映進窗內,車廂內半明半暗,鬱承斂着睫,片晌後嗓音溫沉:“不是。”

“那,”懷歆彎起眼,柔聲說,“我很感謝織圍巾的那個人。”

“……”

男人側臉輪廓分明,英挺沉雋,他隱沒在夜色中,專注地凝視路上來往的車流。

懷歆沒再說什麼,而似乎也不需要再說什麼。沒有人不想被旁人理解,懂一半也是懂,言語總會讓心貼得更近。

她跟他獨處時候的這些溫情,是在飲食世界裡所沒有的東西。這有時會讓懷歆覺得,他們是同類的人。

-

縱使路上並不堵車,開到學校還是花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懷歆感嘆:“真的好遠啊。”

眨眨眼,語調俏皮道:“領導辛苦啦~”

鬱承將車停在路邊,輕笑:“這不是應該的?”

互相陪玩遊戲的關係,哪有什麼應不應該,可他話說得漂亮,懷歆也就大方承下。

“哎,明天要去好時家管訪。”她想起什麼,“我看了一下,地址有點遠,在很東邊的位置。”

他們的公司就在東邊,離好時家總部近,而學校在西北邊,所以她明天得起個大早了。

“好遠啊。”懷歆苦着一張白淨小臉,“我得定上八個鬧鐘。”

在外實習就是這麼不方便,租房的念頭再度興起。

鬱承屈肘在窗沿,輕抵住下頜,興味地看她:“早知道剛纔就不把你送回來了。”

“嗯?”

“我家離得近。”他微微一笑,鏡片下的眸光斯文而紳士,“可以借宿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