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大叔和李嬸願意冒着全家被趕出無腸鄉、就此過上顛沛流離生活的艱險,保我逃出去。這份心意我心如明鏡的記着,很是感激。
但我一樣不會坐以待斃,或者逃走。我要和趙家死磕到底!
“淺淺,你一個孤苦無依的姑娘家能有什麼辦法?”高昌大叔皺着眉看我,很是心疼。
李嬸也點頭:“是啊,你還是別犟了。咱們胳膊擰不過趙家的大腿,受些苦總比送條命的好啊。”她說着,兀自用力掙開我的手,去了後院。
“……”我張了張脣瓣,望着李嬸腳步不穩的離去,卻不知要如何解釋。
霎時,在一旁沉默的高啓明卻突然打破沉悶的安靜:“淺姐一定會有辦法的,因爲……因爲淺姐她是兄長的師妹!她一定能想到辦法的,阿爹,你們就相信淺姐吧。”
額,這小子怎麼如此沉不住氣啊。才說的不要告訴爹孃,眨個眼就把我給出賣了。
得,這下我要怎麼給高叔和李嬸說馭獸之術和高漸離的事情啊?我頭疼的望着高啓明,對方卻忽閃着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巴巴看着我。
倒是一邊的高叔,像被閃電當頭劈中似的好半晌回不過神。
“啓明,你說什麼胡話!”高昌大叔的臉色變了變,鬍子都微微發顫,“淺淺要是漸離的師妹,又能自己到我們家,我和你娘何苦找了漸離那麼多年都沒有半點音信?”
高啓明急了,圓乎乎的小臉皺成一團:“阿爹,是真的!我沒騙你,不信、不信你問淺姐。”
說着,他忽然轉向我:“淺姐,你說句話啊。你那麼厲害,能讓那些貓和狗聽話對付壞人,你也一定能對付趙家惡霸的是不是?你不用逃跑、不用離開我們的……是不是?”
這回,連高昌大叔都下意識往我這邊看。一雙因爲年老而帶上點點渾濁的眼睛,含着忐忑、不安,又有些希冀。
我被高昌大叔看得心裡發慌,若是真的還好。可那是假的啊!我也不認識高漸離,若是他們問我學藝的過程,我該怎麼說?還有,我根本沒去過齊國鬼谷,但高昌大叔去過。
若是大叔問起,我又當如何是好?
這一想,我又沉默了一會。高昌大叔眼中的那絲希冀漸漸消失,他青着臉吼高啓明:“別再胡說了,你淺姐必須逃走。她留在這裡只能是死路一條!用活人去誘捕橫公魚,是何等的作孽啊!難道,你忍心看着你淺姐活活慘死?”
說到氣急之處,高昌大叔換了好幾口粗重的呼吸,才又接着道:“啓明,我們一家人吃點苦就吃點苦。好歹大家都還活着,人活着比什麼都好。”
“……可是、可是……”高啓明咬緊脣瓣,淚珠剎那間就掉下來——可是他不想要淺姐離開啊!
而且,自己說的句句屬實,爲何阿爹就不信?爲何淺姐不發一語?越想越傷心,高啓明垂着臉,使勁忍着明明已經忍不住的淚珠。垂再兩邊的小手也攥得緊緊的。
“高叔。”我深吸口氣,終於打破自己心裡的桎梏出聲,“啓明說的……都是真的。”
我抱着已經豁出去的想法緩緩說着:“我是漸離師兄的師妹,師兄他現在已然是一名優秀的劍客。但……”我把黃昏時給高啓明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高昌大叔目瞪口呆的望着我,恰在此時,我身後出來踉蹌不穩的腳步聲。
緊接着,一個輕微卻又沉重顫抖的聲音傳來:“淺淺,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啊?”是李嬸,我沒轉頭都能想象出她的臉上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定是驚疑和錯愕交織,卻又能涌出希望的那種吧。
我忽然覺着自己罪過大了,但是已經被高啓明那小子捅破了簍子,不能不硬着頭皮說下去:“是真的,但鑑於師命難違,我能說的就只有剛纔那麼多了。”
我只能將他們的希冀維持在原點,我不知道將來會怎樣,給不了他們承諾。
高啓明搓着鼻子露出勝利的笑容。
李嬸沒再說話,好半晌才忽然跑過來抱着我撕心裂肺的大哭:“你這個死丫頭!怎麼現在才說啊!爲什麼?爲什麼啊?你做什麼要騙我們?還騙了一年多那麼久……你這個死丫頭、死妮子……”
我想過李嬸聽到後會情緒爆發,卻沒想到會像這樣如山洪決堤、怒濤陣陣。
“李嬸……我身上揹負着師命,只能如此。更何況,現在漸離師兄也是行蹤不明。而且,我也不是全都欺騙於你們……”我拍着她的後背,緩緩解釋着,也不知她能不能聽進去。
過了許久,大概是大半個時辰吧,李嬸終於止住哭泣,高昌大叔也終於瞅着機會問我:“漸離他這些年……就是還沒失去蹤跡之前,過得可好?”
“師兄他過得很好。”多說多錯,我不敢多言什麼。
“嗯、嗯,那就好。老頭子心裡懸着的巨石終於落下了。”高叔被壓抑太久的眉頭終於有些舒展,他搓了一把眼睛,站起來嗔怪李嬸,“老婆子,快別生氣了。淺淺這孩子也是爲我們着想不是?”
李嬸腫着眼睛又哭又笑:“我哪會真心責難這丫頭?”
“淺淺,這是李嬸和你高叔張羅這魚鋪剩下的。你快拿着趁着夜色逃走吧,你高叔會把你送去村口。到時候你就隨便找戶人家買匹馬,跑快些。外面戰火不斷,趙家不敢輕易出去追人的。”李嬸將手裡的錢袋塞給我,上面還有淚溼的痕跡。
我反過來將錢袋按進她手裡:“李嬸,你們聽我說……”
翌日,曙光照亮無腸鎮之際,高家魚鋪照常開張。一大早高啓明就在院子裡挑出一個個大個頭的肥魚,將它們全部裝在齊腰深的魚盆裡,然後再加大半桶水。
魚兒們立刻在桶裡一陣蹦躂,很是喜人。
不過,高昌大叔和李嬸從開門做生意之時起就有些神色不安。時不時就會往街道的幾個路口看上一眼。而我卻跟沒事人似的跑堂打雜,忙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