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尋睃過石壁,小石雕,還有上方高遠的洞頂,最後停在一旁的巨型人物雕像上。雖然雕像的年代看起來久遠,但並不妨礙這塑像的栩栩如生。
雕像的面部用白色石漿刷過,眉眼處塗了黑漆,連同鬍鬚也塗得仔仔細細,宛若活着的人。
若我不是豢龍氏後代,估計已經被嚇哭了。
不過,這個雕像和我在宮殿書齋裡看到的老祖宗祁累的畫像並不一樣,這或許是老祖宗的老祖宗,也就是當年編寫《馴龍捲軸》的祖先。
卷軸既然與他有關,那會不會就藏在塑像的某處?或者是那條火龍石雕的身上?
糾結這個問題的同時,我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小娘我是應該聽衛狐狸的乖乖呆着,還是該搶在他前面找到卷軸藏起來?
想着,我從蒲團上拔下一根乾草:“自己找。”
再拔下一根:“等他一起找。”
於是,當衛靖遠提着兩條剖洗乾淨的肥魚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衣衫不整”的我,還有滿地的乾草。“祁靈玉,你這是做什麼了?”他瞪着眼睛三步並作兩步的拎着魚走過來。
我被他嚇得一怔,呆呆擡頭望去時嘴上還叼着根草。
“你怎麼餓的吃草了!趕緊吐掉!”他拿掉我嘴上的枯草,心疼的撫着我的臉,還把肥魚拎到我眼前一晃:“你看,我抓了兩條大魚。再忍忍啊。”
說着,他拔了一支鐵箭把洗拔乾淨的魚串起,放在火上烤着,還不放心的抽出鞭子將地上的乾草全都掃進火堆裡去。
看着他乾淨利落的動作,我只覺一陣蕭索的冷風颳過,忽地想到了什麼:“那個,衛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吾只是在思考問題。”
“你邊吃草,邊思考問題的?”
他橫白我一眼,扯下他已經烘乾的外衫給我披上,責備的眼神也在觸及我身上斑駁劃痕之後變得柔軟,隱隱的還帶着愧疚:“對不起,若是我能早一些察覺有刺客混進來……”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頓住。緊拽着衣衫的手指翻出清白,短促壓抑的呼吸像是在強忍慍怒,他眼瞼微垂,纖長好看的睫羽遮住了眸子裡的情緒。
看着他如此,我的心底也泛起一絲難受:“只是被樹枝劃了幾下而已,不妨事。吾不是好好活着嗎?”我擡手覆上他僵直的手指。
片刻之後,才感覺到衛靖遠繃緊的手指有所放鬆。他擡眼看我,眸子裡是直達心底的誠摯和認真:“不會再有下次了!我會好好護着你,不會讓這次事情再發生。”
說着,他心痛的反握住我的手道:“你看你,都想了些什麼?不僅吃草,還把自己的衣服也……祁靈玉,你要堅強起來,不可再這樣下去,知否?”
“衛狐狸。”我疑惑的看着他,遲疑一瞬之後道:“你該不會是認爲,吾的這裡有問題吧?”我騰出一隻手來指着自己的腦袋。
他明顯一愣,然後迅速搖頭:“我怎麼會那樣想?是你自己多想了。來吃魚吧。”他放開我的手,神色過分淡然的去拿魚,卻被燒熱的鐵箭給燙了一下。
“噝!”他抽回手,“還沒熟好,再等等。”
看着他故作淡定的樣子,我的嘴角不自覺抽了抽:“衛卿,我的衣服被樹枝劃得破爛不堪,影響行動,所以吾才撕了束手束腳的部分。難道你一直沒發現吾是套着男裝的騎士服麼?”
我指着還在冒煙的騎士裝,他眉梢一跳:“我又不瞎,自然看得到你穿的是騎士裝。我還以爲是祁夏那小子爲了掩人耳目給你的。說起來,那小子怎麼說自己叫‘陸涵光’?還有他爲什麼也穿了和刺客一樣的騎士裝?”
“這個,說來話長。”我嘆了口氣,看着跳躍的火焰把祁夏的事竹筒倒豆的告訴了衛靖遠。當然,隱去了那個大漢對我欲行不軌那段。
他靜靜聽我說完,手指捏得咯咯作響:“這個混帳東西,那天我就該宰了他!”
“那天?”我疑惑的看着他,莫非這隻狐狸事先查到了什麼?祁夏隱藏之深,我也是事發才知道,多虧他那離世的妹妹,小娘我纔有幸撿回一條命,否則現在我已經化成灰燼了吧?
衛靖遠撿了一片布帛裹着鐵箭翻烤着魚,目光陰森,彷彿那架在火上的不是魚,是陸涵光……
“就是百姓到斜谷谷口鬧着放火燒龍的那天,我聽到有些百姓說我是騙子,他們向祁副將求證過龍羣得的是瘟疫。我還以爲那是敵人用的奸計,沒想到他真染手了這些事。死了倒也乾淨,否則就算他臨陣倒戈救了你,我也要將他處以極刑!”
我毛骨悚然的的聽完他的話,不由得勸慰道:“他既然已經走了,這事就算了吧。”
“算了?我現在就想把他從湖裡撈出來鞭屍!這一把火燒掉的不只是兩千多條龍,還有你的前途和性命。你可別說,你自己不知道這是死罪。”他冷着臉看我。
“呵。”我澀然一笑,“吾怎麼會不知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吾真的找到那捲失蹤的《馴龍捲軸》那可就不用死了。雖然,城主之位必須要讓賢就是了……反正吾也沒什麼棟樑之才,無所謂啦。”
我樂觀的想象着自己的未來,卻換來衛靖遠一聲不屑的嗤笑:“想把城主之位拱手相讓?你不是要和我鬥到底,然後親手掙回祁家大權的嗎?還雄心壯志的選了‘泰始’這個年號,祁靈玉,你是在逗我嗎?”
“我……”
我正要辯駁,卻被他猛地打斷:“聽着!祁靈玉,我說過要好好護着你。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都會做到,無論我們能否找到遺失的卷軸,我都不會讓你有事。衛家動不了你,祁家也動不了你。”
他的視線太過強硬,讓我無力將目光移開。
對視片刻之後,我心底的那根防線徹底崩潰,什麼樂觀、大義、無所謂……全都碎成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