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盤算
此刻,庭院裡正有一名少年負手而立,仔細地觀摩着枝丫上新吐出的嫩芽。斑駁的陰影在他的面上呈現,明暗閃爍,不甚清晰。
白朝琢被妹子的聲音嚇了一跳,稍轉過身來,便看着妹子拿着他那幅慘不忍睹的畫奔向他:“你說什麼?”
“我說,那位揚州來的才女郭採練,說哥哥的筆意乃是這些畫中的至高!”白晚璞道。
白朝琢的手忍不住一抖,下意識就反問了一句:“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我哪敢啊?”白晚璞道,“郭姑娘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她一眼便看透了兄長畫作的意境,誇得毫不收斂。”
白朝琢渾身一個激靈,忍不住面色微紅,趕緊往白晚璞的腦袋上拍了兩下:“休,休要胡言。”
白朝琢兀自激靈着,王婉這邊卻被氣得不行、
眼下,她正在和她的哥哥王寅抱怨。
說完了此前發生的事,郭採練恨恨道:“郭採練欺人太甚,若是我有機會,定要將她面具帶人皮地扒下來。”
王寅亦是憤恨:“小妹莫慌,待我去查查那賤骨頭,若是要我查出那賤骨頭與人勾結,她討不到好果子吃。”
……
揚州城,客棧。
男裝的少女安靜地坐着,伸出左手,任柳安搭了三指在手腕上。
“樂娘子,你這脈象虛得很啊,這幾日,你每晚都睡了多少個時辰?”柳安擡眼看着一邊打哈欠一邊翻書的殷樂,問道。
“還行,一晚約莫兩個時辰。”殷樂揉了揉眼睛,回答。
“兩個時辰?”柳安哭笑不得,“樂娘子,你這是拿命在學習啊。”
“我既要誦讀八股文,還要鑽研說文解字,先生這邊的功課也不能落下,三股其下,又要學好,哪有睡覺的時間?”殷樂滿臉正氣,大有“只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的精氣神。
柳安拍了拍小姑娘的手,眼看殷樂已經熟練記住數十種脈象,忍不住心疼地搖頭道:“好孩子,先去睡會兒,咱們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那可不成。”殷樂義正言辭,“郡主的邀約已經下來了,日子就定在花朝節。節後我便要隨夫子離開揚州,眼下不過幾天光景,我怎麼能懈怠?”
更何況,一旦到了長安,會發生什麼事還是未知數。
柳安剛想再勸幾句,卻見殷樂把書一合,嘰裡咕嚕默背了一遍,便乾脆地從位子上站起:“夫子佈置的功課背完了,我也該去尋夫子了。”
說完,男裝的小娘子捋了捋鬢角的碎髮,伸着胳膊走出了客棧,留着柳安對着殷樂的背影吹鬍子瞪眼。
……
殷樂推開屋門,便詫異地見到秦王李炩正坐在隔間裡,見殷樂來了,還衝她招了招手。
“夫子呢?”殷樂下意識地問。
李炩笑了笑,早有準備般地回答道:“夫子有事出去了,我專程在這兒等你。”
殷樂不由得有些受寵若驚,在秦王身旁站好,恭敬問道:“不知殿下尋我,有何吩咐?”
“張圭有線索了。”李炩道。
殷樂黛眉微挑,聽到他繼續說:“先生和我說過你的事,依你之見,張圭是誰的人?”
“他與司南國的質子交往甚密,想必是在爲司南國效力。”殷樂回答。
“我也是這麼想的。”李炩轉頭看向殷樂。
少年郎的眼中彷彿有萬千星辰,比起那如墨缸一樣的眼睛,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可我們抓到的傳信員,穿着乃是支北的打扮。”
“抓到的那個人是個活的,其餘信息很快就能知道。有趣的是,他雖然是支北打扮,卻是實打實的漢人。只是漢人和支北人相貌相似,很容易混淆。”
“除此之外,我們得到消息,張圭打算在雲安郡主踏青時暗殺郡主。”
“暗殺郡主?”殷樂忍不住失笑,“司南國算不上大國,張圭和安山旭這麼做,莫非是想嫁禍不成?”
秦王點了點頭,卻是認可了殷樂的話:“司南國算不上大國,可支北卻算得上。
“支北與大週一直不和,支北七公主土谷悅兒更是瞧不起大周,還叫囂着大周男子如鴨,女子如雞。若是發生了雲安郡主被殺,其餘各國就能借此大做文章,說不定能引發兩國爭端,一箭雙鵰。”
“我詢問先生,問他有何看法。先生的意思是,踏青一事可以暫停,但若是能通過此事將張圭擒住,也不失爲一個辦法。只是……”
他略有些猶豫地看向殷樂:“先生擔心,你會不會不願?”
他原以爲會從殷樂的臉上看到驚慌和猶豫,結果,迎接他的,只有一張風平浪靜的笑臉。
“和我說這件事,是夫子的意思?”殷樂問道。
“是啊。”李炩不知道殷樂在乎什麼,如實答道。
殷樂輕輕嘆了口氣,笑道:“多謝夫子告訴我,對於這點,只要此事合理,我便沒什麼異議。”
木門被推開,聲音從殷樂身後傳出:“你當真?”
熟悉的聲音縈繞在殷樂耳畔,殷樂的背在一瞬間繃直,直到來人走到她面前,她才慌忙低下頭,強笑道:“夫子如此光明正大地出現,不怕破了取意堂的規矩麼?”
“取意堂的‘三不見’?”宋玉輕笑,“那是防生人的,既然你過了考試,我還有什麼理由不見你?”
宋玉的眼睛被白綾遮住,蓋住了小部分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殷樂儘可能移開目光,努力不讓他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
宋玉披着一件斗篷,斗篷下是綠地紋錦裰衣。前世今生,能把綠衣裳穿得如此好看的,殷樂只見過宋玉一人。
曾幾何時,他也曾開門入暖閣,看着推開小軒窗,偏頭看着皚皚白雪的她。然後她轉過身,將那含笑的臉龐收入眸中。
那個男人,人如其名,恍如崑崙美玉落入了凡間一隅。
據長安城私下的謠傳,那年雖然宋玉會試第一,但皇上並不想點宋玉爲狀元,一是覺得他過於年輕,二是認爲這名字起得實在不好,與某位歷史人物撞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