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上,薄情一身雪色孑然而立,自成一世界,平靜的眼眸,清淺的笑容,淡然的面容,不悲不喜,不嗔不怒。
刑場下,萬人矚目,曼珠躲在人羣中,悲喜交加,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只有她知道,主子爲了這一刻,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現在沉浸在喜悅的氣氛中。
簫雨、陳軒、林暉等人,皆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爲是出現了幻聽。
慕昭明收起臉上的震驚,向來沒有表情的俊顏上,露出一抹優雅的笑容。絲毫不理會身邊目瞪口呆的二人,站在窗前,看着刑場中間那抹雍容自若的身影,舉起手中的酒杯,這女孩又讓他驚豔了一回。
漣漪指着薄情,結結巴巴的道:“明月公子,夫人,她她……她能說話了。”
上官落面上也難以置信的表情,看來那邪醫柳青,確實是有些本事。
站在刑場中間,感受着各種震驚的目光,薄情微微勾起脣角,目光淡然的掃過衆人,特別在元帝、皇后、風雲治和風雲嘯等人身上停留片刻,這些人做夢都沒有想,她能說話了。
目光經過某個窗時,薄情的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是他,慕昭明,他怎麼回來了?想到臨別時的一吻,薄情心中的漣漪輕漾。
後者正舉起手中的酒杯,表示祝賀,薄情也不由的一笑。
風雲治的看淺笑如風的薄情,臉沉着像一潭死水,目光怨恨的盯着薄情,沒想到在最還最後一刻,她居然還能反轉乾坤,不,他一定要她死,暗暗的對隱藏在人羣中的人,打了一個手勢,準備下一個計劃。
風雲嘯也被薄情發出的三個字震到,不過很快就回過神,毫不掩飾內心得意道:“四皇弟,一場空歡喜,你的死期也……不遠了。”
“風雲嘯,你別得意太早,鹿死誰手還不定。”風雲治沉着聲音道,沒有到最後一刻,他永遠不會放棄。
“那三皇兄,就拭目以待。”風雲嘯輕聲笑道,目光重新落今天的主角上,心中有點不捨。
回神後,無數的目光都盯着在間那抹白色的身影上,奇蹟終是在最絕望的一刻出現,連龍輦中的皇上,鳳輦中的皇后,也不由的感慨萬千。
“你不服,爲什麼?”
元帝的威嚴的聲音,打破眼前的氣氛,這女孩今天帶給他太大的衝擊,以致聲音有些異樣情緒。
薄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語速有些緩慢的道:“回皇上,小女不服,是因爲小女並非主動的假冒左相夫人,而是被動的假冒。”
“荒謬,這假冒也有分類之說,你倒給朕說說,何爲主動假冒,何爲被動假冒。”薄情的話音一落,元帝馬上否決她的理由。
薄情不假思過的道:“所謂主動假冒,即小女通過各種手段,威逼、恐嚇、強迫、欺騙薄漢生一家人,讓小女代替薄荷嫁入慕府;而被動假冒,是在小女毫不知情,或者毫無知覺的情況,代替薄荷嫁入慕府。而小女正是屬於後者。”
“此話怎講?”元帝拉長語氣問。
“回皇上,兩年多前,小女身受重傷,昏迷不醒,被薄漢生所救,因爲他不想女兒嫁入豪門受苦,所以便把小女送上花轎,進了慕府後,在明月公子的悉心照料下,才得以漸漸康復。但是由於頭部受到撞擊,不僅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還失去了從前記憶。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別人說小女是左相夫人,小女就當自己是左相夫人,並非蓄意假冒,還望皇上明鑑。”
元帝沉默了片刻後,不以爲然的道爲:“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難以服衆啊。”
薄情心裡冷冷一笑,聲音略帶譏諷的道:“皇上若不信,只管派人到薄漢生的老家一問,或者是讓明月公子到場一問,便知小女的話是否屬實,慕府沒有理由包庇小女。”
元帝自然聽出,薄情的譏諷,不由冷冷的道:“好一張利嘴,既能顛倒是非黑白。”
薄情也毫不退讓,微眯起眼眸,斂起眸光道:“謝皇上誇獎,小女只是實話實說。”
“你……”
“皇上,今天的主審官是林大人,你可不要搶了他京兆尹的位置。”皇后適時的打斷元帝。
“皇后……林暉,這等小事就交給你處理,朕在一旁聽着,不要辜負朕對你的期望。”經皇后一點,元帝驀然清醒,自己堂堂一國之君,跟一名不蝗來歷的女子,當衆爭論不休,確實不像話。
“臣,遵旨。”林暉跪下接旨。
重新坐回臺案後,林暉清了清嗓子道:“薄漢生、薄荷,薄情方纔所述,是你父女二人,趁她重傷在身上,不能反抗,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讓她代嫁入慕府,此事可否屬實?”
“回回……回大人,是這樣的。”憨厚的薄漢生,沒有太深的心機,一下便承認了。
“但慕府下聘要娶的,確實是民女,她確實是假的,只是當時代我嫁入左相府的。”薄荷指着薄情,不甘的叫道。
薄荷的指責,薄情只是一笑置之,在她眼中,這父女二人連跳樑小醜都不算,自然有人會收拾他們。
林暉看薄情沒什麼反應,操起慣用的官腔,拉長語氣道:“即是如此,本官問你,你當初爲何花轎臨門時,反悔不嫁?”
這樣的福份,可是連當朝公主,都想搶着要,她既然悔婚,果然是應了那句話老話,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我我……是我爹他……他不准我嫁。”薄荷到底沒經過什麼大場面,被林暉這樣一問,馬上緊張起,連說話也結結巴巴。
林暉見前面嚇到薄荷,儘量緩和語氣道:“薄漢生,你爲何收了慕府的聘禮,又出爾反爾,你可知道慕府非一般人家,今日之事也正由此而生,你有什麼可說。”
薄漢生已經嚇得縮成一團,叩頭道:“大人饒命,草民不是有意的,聽別人說候門深似海,人命都不值錢,草民就妞妞這麼個女兒,草民捨不得她受罪。但是那些聘禮,已經給妞妞她哥娶媳婦用,又不能退婚。正好,妞妞出嫁的前天,草民在村口發現大路邊躺着個女孩,當是那個女孩渾身是血,已經奄奄一息,所以草民就……大人,草民真的是一時糊塗。”
“你所說的那個女孩,可是站在現在眼前的女子。”林暉指着薄情問。
薄漢生看了看薄情道:“回大人,是她,雖然她蒙着面紗,但草民認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特別大,草民也是看到她的眼睛後,纔敢出手救她的。”
呵呵……這句話,讓跟薄情相熟的幾個人不由笑起來,她那雙眼睛,確實有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林暉點點頭,並沒有和過激的語氣道:“本官有一點不明白,既然已經悔婚,兩年後,又爲何突然來揭穿此事,是受人指使,還是你們另有居心。”
“草民……”
“妞妞,小心。”
嗖、嗖、嗖,三支利箭突然破空襲來,一支射向薄漢生,一支射向薄荷,一支射向薄情。
薄情突然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沒有多想,連忙往地上一滾,那支箭險險落在身邊,而旁邊的薄漢生和薄荷父女卻沒有那麼好運,胸口皆被利箭穿透,當場斷氣。
誰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現場一片荒亂,只聽到陶公公尖細的聲音,大聲叫道:“御前侍衛,護駕,快護駕,保護皇上和皇后娘娘安全。”
“主子,主子,主子你沒事吧。”曼珠從人羣中撲上來。
“我沒事。”薄情爬起來拔出釘在地上的箭,箭頭上閃着藍黑色的寒光,分明是塗了劇毒,再看看薄漢生父女,心裡不由狠狠的道:“風雲治,不要以爲殺了薄漢生父女滅口,我就不知道事情是你乾的。”收拾你是早晚的事情。
局面很快便在御林軍的控制下來平靜,元帝從龍輦上走下,掃一眼地上的屍體道:“這是怎麼回事,竟然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殺人。陶公公,命令御林軍,一定給朕把兇手 給找出來。”
林暉上前回道:“啓稟皇上,看情形,是有人想要殺人滅口。”
此時,風雲嘯與風雲治也趕過來。
二人問候過元帝和皇后後,風雲治站在一隅,目光冷冷的掃過地上薄漢生父女的屍體,還有退到一邊的薄情,面色晦暗難明。
風雲嘯暗斜一眼風雲治,一臉鄭重的道:“父王,從薄情昨日關入大牢,大牢就莫名走火和今天的情況來看,兒臣猜想是有人要置她於死地。”
聞言,元帝的眉心皺成“川”字道:“爲什麼要置她於死地?”
風雲嘯垂着頭,假裝不知道道:“兒臣不知,興許是她活着,威脅到了某些人吧。”
“薄情,你可知道,是什麼人要置你於死地?”元帝突然問一臉心有餘悸,站在旁邊的薄情。
“自從小女當上這左相夫人後,想要置小女於死地的人,是多不勝數,小女一時也想不到是誰。”薄情一臉淡然的道,眼角狠狠掃一眼風雲治。
“既是如此……”
“既是如此,就請皇上,讓臣帶她回家。”
慕昭明的聲音突然傳來,高大的身影也隨之出現在衆人眼前,薄情只感覺到一道陰影投下,人已經被用力的擁入懷中,頭頂上是他低沉的聲音:“皇上,無論她是不是臣當初下聘要娶之人,都是臣用花轎擡回來,拜過堂行過禮,當衆認定的妻子。如今已經真相大白,所以請皇上讓臣帶她回家。”
音量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得到,元帝的面色馬上一沉,他本想借此機會 ,除去薄情左相夫人的身份,讓她失去慕昭明的保護,趁機除掉她。
因爲從這個女孩身上,他總會感覺到強烈的仇恨,還有無形的威脅,而且她姓薄,她的心機,她的手段,讓他想到薄氏一族中的每一個人,所以這個隱患他不能留。
但是慕昭明話中的意思,是要告訴所有人,薄情是他慕昭明要護着的人,任何人敢動她,就是跟他作對,後果自負,這任何人中,自然也包括他這個皇帝。
元帝的心思,薄情又怎會不明白,雖然沒有慕昭明的保護,她也會活得好好的,但是要接近風氏一族,待在慕昭明身邊,是最方便的,所以……她選擇躲在慕昭明的懷中。
“擺駕,回宮。”
元帝話鋒突然一轉,衆人不由的一愣,前者已經大步的登上龍輦,浩浩蕩蕩的隊伍,很快便離開了刑場。
“他想殺我。”薄情若無其事的道。
“沒關係,有我在。”慕昭明牽着薄情的手,緩緩朝刑場外面走。
經過風雲治身邊時,風雲治突然出聲道:“薄情,你真是好運,不知下會你的運氣,還會不會那麼好呢。”
薄情停下腳步,側眸看着風雲治,含笑道:“同樣的話也送給四皇子,若還有下回,再見面時,希望還有機會,再聽四皇子叫薄情一聲左相夫人。”下回再見,就是他的死期。
風雲嘯也上前道:“左相夫人,恭喜了。”
薄情知道昨晚雙方的火拼,含笑回道:“三皇子,謝謝!”
風雲嘯面上一愣,馬上明白,這一聲謝謝,是謝他昨天晚上出手攔着風雲治,這個女人真是深不可測。
走出刑場,看到站在馬車前的漣漪和上官落,薄情只是點點頭,隨着慕昭明的上了馬車。
剛踏入馬車內,薄情就再也撐不住的整個人軟倒在慕昭明懷中。
雖然運氣調息了一夜,但因爲血珠激發的力量,和封印在體內深厚內力,同時衝激,經脈還是受到一定損傷,剛剛一番明爭暗鬥,又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
此時,正極度疲憊抱縮在慕昭明懷中。
慕昭明什麼都沒有問,解下薄情臉上的面紗,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小臉,眼眸中不由的一暗。
從他一靠近她的時候,就知道她內傷極重,所以纔會衆目睽睽之下抱她入懷,甚至是不惜當衆警告元帝,從今往後她也是他的底線之一。
天花苑
薄情皺着眉頭飲下一碗湯藥,漱過口後,對站在一旁的上官落道:“謝謝!經過幾日運功調息,再加上官落湯藥調養後,她的身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上官落收起藥碗,沒有急着離開,在對面坐下道:”突然能開口說話,你就沒有什麼要解釋一下嗎?“
薄情拿起之前看過的書,似笑非笑的道:”柳青的醫術不錯,雖然有些邪門,但效果的確很好。“早就知道上官落肯定會不停的追問,所以薄情早早就把血珠的功勞,推到柳青身上。
”效果很好,你會受那麼重的內傷。“上官落沒好氣的道。
”有風險的東西,獲利才大嘛。“薄情不以爲然的,她自然不讓上官落知道血珠的事情。
上官落見從薄情口中套不出什麼內容,只好端着藥碗,繼續回他的幽蘭軒,繼續研究他的藥草。
漣漪輕輕笑道:”夫人,你又把明月公子氣走了。“
薄情不以爲然的搖搖,剛剛看了幾頁,一道靜靜的,不壓迫的落在她身上,但是卻有着不容她無視的洞悉。
放下書,很無奈的道:”原因真的很重要嗎?“
”於我而言,原因並不重要。“低沉的男音近在眼前。
薄情擡起頭,看着眼前長身玉立的男子,心裡漾起一波輕瀾。
寒眸如夜星,長眉如劍,精雕細琢而出的輪廓,極盡一切的蠱惑,面容英俊而剛毅,沒有一般文臣的文弱,反而是透着一抹戰將的英勇。五官俊美如神筆畫就,幽黑的眼瞳,深不見底,詭異莫測。
他看着她,脣角微微勾起,笑容極盡的優雅,卻又極盡的疏離。
這樣的男人很矛盾,也很有……魅力。
薄情重新回到書本,淡淡的道:”那什麼是重要的。“
慕昭明心裡在皺眉,似乎很不喜歡她的無視,修長的手指突然出現在她眼下,下巴上驟然多出一點熱度,被輕輕的挑起,被逼與他對視,聽他字一個一個的擠出:”不要傷害自己。無論你是出於什麼目的。“
薄情心裡驚訝的看着慕昭明,這個男人在關心她,不由的輕聲道:”那只是意外。“她也沒料到,這具身體內封印的內力這麼深厚,差點要了她的命。
”這種意外,不準有下次。“語氣霸道卻不失溫柔。
”我只儘量,但不能保證。“薄情有點不習慣,生活中多出一個人干涉,即便是關心。
李嬤嬤正好端着一個托盤,從外面走進來,見到二人面對面的親密畫面,面上一怔,連忙退出外面。
薄情小聲叫道:”放開。“心裡卻有種做虧心事的感覺。
慕昭明一動不動的盯着薄情的臉,片刻突然一笑,鬆開手,拍拍她的小臉道:”我會記住你的話。“說完,在她身邊坐下,對外面道:”進來吧。“
李嬤嬤才走前,恭敬的行過禮,道:”這是夫人在國喪上要用的素服,宮裡歿了的貴妃娘娘明天出殯,各府的誥命需隨行送陵,請夫人準備好,明天出發妃陵。“
”是要我送陵麼。“薄情挑一下眉毛,區區一個喬貴妃,還不配。
李嬤嬤見薄情表情不悅,暗看一眼慕昭明道:”夫人,您一直沒有到貴妃靈位前哭靈,外面已經爭議頗多,若這次貴妃入陵再不去送送,怕是會連累……“連累大公子。
後面的話並沒有說出口,薄情也知道她所指,不由的看了一眼慕昭明道:”必須去嗎?“
慕昭明慵懶的合上深邃的眸海,淡淡出聲:”妃陵的風景不錯,權當是出去遊玩一回,況且,你也別辜負了別人的一番苦心。“
”知道了,先放下吧 。“
薄情點點頭,示意漣漪收下,漫不經心的看向窗外,天空上一片陰沉沉的灰白,怕是又要下雪了,目光漸漸的變冷。慕昭明話中有話,是暗示此番出行妃陵,必然又是一番血雨腥風。
想到風雲治的怨恨的表情,薄情脣角輕揚,揚出一線冰冷的紙弧度,很好,既然妃陵的風景好,那就永遠留在妃陵吧。
見薄情答應,李嬤嬤也不由的高興,看看慕昭明,又看看薄情清冷的神情,面上露出一些猶豫。
薄情見狀,挑起眉問:”怎麼,嬤嬤還有其它事?“
李嬤嬤猶豫了一下道:”夫人,您能去看一下大小姐嗎?自從那天夫人走後,她就一直不肯吃飯,都暈倒好幾回,明月公子勸她也沒用,夫人您去勸勸吧。“
薄情頭也不擡,淡淡的道:”你去告訴她,就說是我的話,讓她想死就乾脆點,不要影響大家的心情。還有明天出妃陵,告訴她,再蠢得跟豬一樣,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話,讓她在死之前不用想我,因爲我絕對不會再出手救她。“
”夫人!“李嬤嬤失態的叫道,對慕昭明道:”大公子,這……“
”你去吧。我擔保月兒聽以這番話後,肯定能吃下五大碗。“化氣憤爲食量,慕昭明突然含笑道。
”是,大公子。“李嬤嬤無奈退出。
”妞妞,這招叫激將法。“
”我沒那麼好心。“
慕昭明聽了,不怒反笑道:”妞妞,真不像是十二歲的女孩。“
妞妞,薄情十分反感這個名字,淡淡的道:”本來就不是。“
哦,慕昭明不解的看着她。
薄情淡然的道:”過了年,我已經十三歲了。“其實,應該是十七,如果沒有死的話。
”嗯,十三,很不錯。“
慕昭明淡淡笑道,雙手捧起薄情的小臉,眼眸如幽泉,清澈而幽深、危險,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很優雅,很自然的印下一吻道:”明天要早起,晚上早點休息。“
漣漪站在旁邊,驚訝的看着慕昭明離開的背影,結結巴巴的道:”夫人……“
他吻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薄情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緊張,低頭,繼續看未看完的書。
但是,書本的內容,似乎再也吸引不了她。
……
從京城到鳳麒國妃陵,需要半個多月的時間,一路上也偶爾會碰到太尉夫人,御史府的老夫和御史夫人他們,卻沒有任何的交集,對於之前發生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誰也怨不了誰,成王敗寇而已。
但讓薄情意外的是,在隊伍中,她看到了陶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眼淚,她不去找別人,別人卻主動送上門,她沒有放過她理由。
這種沉默一直保持到第二十天的時候,他們終於到達妃陵。
正如慕昭明所說,妃陵的風景不錯,初春的季節,濛濛細細雨,霧氣山嵐,到處奇峰筆直而上,山壁如刀削,頂峰上蒼翠含雪,猶如鬼斧神工的傑作,而莊重雄偉的妃陵前臀,正坐落在這些奇峰險嶺中間。
薄情隨衆人下了馬車,站在一種縞白素衣的誥命中間,自有一種天生的風韻,站在人羣中,格外的惹人注目。
突然一把女子的,略帶怨恨的、熟悉的聲音傳來:”數月不見,左相夫人越發長高了,出落得更加標緻,長大後也必然傾國傾城。“
薄情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淡淡的道:”玉小姐爲母守孝,也多時未見,更覺豐潤了些。“停在旁邊的是右相府的馬車,說話的人不是玉顏華,還有誰。
哼!
薄情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冷哼,只見一名六十開外的老夫人,扶着小丫頭手,小心翼翼的從馬車下來。薄情微微一滯,這夫人正是她前世的親祖母——玉老夫人。
雖然自己因爲家族的原因,隨母姓薄,但老夫人對她的疼愛,卻絲毫不改,但對玉顏華卻是異常的冷漠,前世也就在她面前,她可以不用掩飾自己的孩子心性,鼻子中不由的一酸。
玉顏華連忙走上前,上前虛扶一把,不想卻被那老夫人一把甩開,冷冷的喝道:”我這沒用老婆子,可不敢勞動你玉大小姐的駕。
“祖母……”
“沒規矩的東西。”
玉顏華的臉馬上一紅,一臉委屈的站在原地,她不過是見到薄情,想到喪母之恨,一時忘了規矩搶先下馬車而已,況且這些事,以前也不是沒有幹過,沒想到老夫人這次竟會當衆給她沒臉。連一聲祖母也不准她,。都是薄傾情那個賤人,連死了都佔着本就屬於她的寵愛。
這麼大的聲音,怕附近的人都聽到了,薄情心中不由暗暗偷笑,看到玉老夫人遲遲下不了車,不由自主的上前,輕輕調整馬車下邊的腳踏位置,伸手道:“玉老夫人,慢點下,別急。”
玉老夫人帶着滄桑的面上,微微的一愣,突然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把手交給薄情:“勞駕小姑娘,扶我這把快散掉的老骨頭。”
“玉老夫人客氣了,身爲晚輩的理應如此。”薄情也不由暗暗抹汗,她只是一時習慣。
“小姑娘是哪家的孩子?”玉老夫人親切的問,剛剛那一瞬間,以爲又看到了自己的小情兒,那動作,那神情,是一模一樣。
“老夫人,人家可不是會把小姑娘,而是鼎鼎大名的左相夫人。”玉顏華不失時機的挑釁道,誰不知道父親與慕昭明在朝堂上向來不和,明爭暗鬥,老夫人自然也不會待見薄情。
玉老夫人見玉顏華說得尖酸,不由的皺皺眉頭,不悅的道:“男人朝堂上的事情,與我們何干,真是不懂規矩,什麼樣的人生什麼樣的種,你連你妹妹的一半都及不上。”
玉顏華最聽不得別人拿她跟薄傾情比,面色微變道:“好好的,老夫人還提那個罪人做什麼,還嫌她連累得我們玉府不夠嗎?若不是因爲她,爹也不會從丞相變成右相。”
薄情聽後心中一寒,玉廉的敗落是自找,現在竟然賴到她頭上,寒着聲音道:“玉小姐,在朝爲官,能者居上,是不變的定律。你這話,是在懷疑皇上的聖明嗎?”
玉顏華面上不由一陣慌亂,玉老夫人瞪了一眼她,含笑道:“顏兒不懂規矩,一時胡言亂語,請左相夫人莫要放在心上,左相大人的英明,滿朝皆知,豈是她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能否認的。”
“玉老夫人,不必如此,非常時期,晚輩也是擔心玉小姐禍從口出,累及家門而已。”薄情含笑道,玉顏華早晚會死在她的愚蠢膚淺上。
玉老夫人也馬上點點頭,瞪一眼玉顏華:“出門在外,收斂點吧。”
薄情假裝沒聽到,淡淡的笑道:“連日趕路,舟車勞頓,想必玉老夫人也累了,明天還有諸多的事情,本夫人就不打擾,告辭。”一段小插曲就這樣過去。
經過一夜的休整後,衆人天剛亮便來到前臀,薄情滿心無奈,卻不得端端正正的跪在靈前,前面剛是九十九名從臥龍寺請來的和尚在念拜大悲懺,站在祭壇中間的赫然是清遠主持,另外還請了一百名道士設壇念頌,儀式頗爲隆重。
喬貴妃的靈樞旁邊,風雲治神情哀慼的跪在前面,連面容也消瘦了許多,薄情心中不由的冷冷一笑。
似是感覺到薄情的目光,風雲治不由的側過頭,恰好與薄情的目光相撞,前者面上露出一抹譏誚,後者的眼瞳緊縮,幾乎能噴出火來。
風雲治雙手馬上握成拳頭,薄情竟然來了妃陵,就別想活着離開,就留在這裡一直陪着母妃吧。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風雲治始終沒有行動,若不是慕昭明親自提醒,薄情都以爲風雲治已經放棄報仇。
但是,他肯放棄,她卻沒打算放過他。
眨眼七日便過過去,終於到了要把靈柩送入地宮的一日,濛濛細雨更添的幾分愁緒,薄情站在雨裡,望着那石門緩緩打開,幾名壯丁,擡起那白玉棺緩緩走下地階,漸漸消失在衆人眼前。
風雲治突然衝出人羣,急切的叫道:“等等。”
衆人不由的一愣,薄情不由的眯起眼睛,只見風雲治撲一下對着圍簇在白色人羣中,朝那明黃的身影連連叩頭道:“父王,請吮許兒臣再送母妃一程吧。”
元帝站在巨大的傘下,目光緩緩的移動,綿綿雨絲落在他緙金的靴尖上,滴滴答答,似是滴出了一代帝皇的此許愁緒,半晌後才合上眼睛道:“你去吧。送送她。”
薄情站在女眷中,靜靜看着這一幕,原來帝皇也有情,看得皇帝對喬貴妃還是挺上心的。
繁瑣的禮葬儀式結束,卻遲遲方纔入去的出來,薄情不由的一陣疑惑,正在這時,突然從陵墓內發出一聲巨雷般的悶響,整個大地都開始震盪,連附近的山石都在往下掉,腳更是開始出現裂縫。
薄情正想離開時,突然雙腳被人死死抱,一陣天地山搖後,跌落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