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陽緩緩出了一口氣,掩面,也調轉了馬頭跟上劉曦光的步伐。
實際跟上來的人,原本就是想要殺敵立功的,只是有些散漫。後來被長君一激,心裡的鬥志被激發出來,曉得要面對烏宜——那支破了虎口鬼關壓陣乾州的軍隊,此刻竟然是興奮居多。劉曦光有些吃驚,不過這樣也好。
他安排好之後,就和齊陽帶着人去準備了。
烏宜臉色有些發黑,他不太曉得爲什麼自己這一次會吃敗仗,但那個人帶來的衝擊太大了。自己的探子半點消息都沒有得到,好像憑空出現的人一樣。
不對。
是他?
烏宜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記得這些日子裡乾州新出現了一個小男人,說是副都統的相好,不過在軍營裡肆無忌憚自由進出,怕不是這麼簡單的身份。
關於這個人,消息少之又少,不曉得是因爲自己的人沒有關注還是人隱藏得太深。然而不管前者還是後者烏宜都不想要是。
烏宜想着先離開遠些,好歹讓自己這羣被殺破了膽的小兵們先平靜平靜。如果不是這麼突然的殺過來,自己這邊也不至於潰敗的這麼快,主要還是被嚇到了。
還在想着到哪裡紮營,不過也安排了下去放慢速度。卻聽得身後一聲驚呼,轉過頭時只見那天幕都被染紅了起來。
這是?烏宜眼瞳一縮,追上來了?
他咬牙,對方這般緊緊抓着不放,是捏準了自己這邊是軟柿子麼?他孃的……
“對方就是一個人罷了,我們車輪戰也搞死他!方武,排兵佈陣!”
“是!”
長君的確是追上來了,現在也的確是瘋狂狀態,大有見人就殺的氣勢。但是她始終是一個人,如果是車輪戰,的確能累死她。
不過流光是把好劍,就算她累了,有流光帶着也能一劍揮下去像是倒麥茬一樣倒下一摞人。
只是動作慢了些,有些跟不上。到後來甚至吐了口血出來。這都不是大礙,只是讓人看出來這個人窮途末路了,南蠻的人一下子彷彿打了雞血一樣不要命的往她面前衝,好幾次都讓長矛給在身上戳出了血洞。看樣子拿下她只是時間問題。
即便如此,烏宜臉色也沒有好看起來。從那個手持血劍的人衝上來開始到現在,不過短短一盞茶的功夫,對方身上不過多了幾個血洞,自己這邊的人死了至少有五千多了。
這一命換一命的方式,也太虧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是這麼個損法啊。
天色已經亮了起來,不過今天估計沒有太陽,地平線在遠處顯出輪廓來,只是淡淡的青色。天上的雲彩淺薄了一些,能看出來霧氣在上升,在滾動。
如果能將眼前的人拿下,那就在回去打乾州,被打得這麼慘,還沒有援兵,這個瘋狂的人又死了,那麼拿下乾州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原本就是手到擒來的,可是被眼前的人破壞了,繞了這麼大個圈子。讓人不爽得很。
但是這又怎麼樣?
這一次出兵的目的原本就是看中了仙錦國不會出兵,只要他們不要太過分,拿下西南這片區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裡,烏宜嘴角剋制不住的向上翹起,心情愉悅,剛剛被打壓的陰暗都暫時退卻了。等拿下了西南這一片,自己就請封在這一片做個王。這裡是自己拿下的,做個管轄這裡的王還是不成問題的。
反正仙錦國也不打算派援兵。等自己鞏固了勢力,就開始北上。到時候等仙錦國再想要派兵,自己也不懼,有本事手底下見真章。不服氣,打就是。
“殺——”
“殺——”
“殺——”
語調很奇怪,不是自己的士兵。
烏宜立刻就回了神,接着臉色就更難看起來。“那是什麼!”
周圍的人一下子禁了聲。
“斥候呢?斥候呢!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半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飯桶飯桶!”烏宜臉色鐵青,看着四面八方迎來的煙塵。這裡一損失,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過才湊齊三萬人。對方那塵埃散漫的方式看起來有多少?至少每一面都有三萬!
“殿下,會不會是,會不會是三軼峽口的那羣人?”
烏宜迅速辨別了一下方向,似乎這是一個才形成的包圍圈,正在一點點縮小,不夠三軼峽口方向還真是,現在唯一的出口。
怎麼,又打伏擊是不是?
烏宜氣笑,原本糧草被劫的事情一傳過來,他就對三軼峽口的人氣的牙癢癢,此刻正好碰上,不硬碰硬一下,說什麼也不行。
“孫奇,變方位,我們回虎口鬼關!”
“是。”
漫天的煙塵在微微亮起的晨光中升上天空,合着霧氣一起滾動。前有援兵追上了,後有殺破膽的殺神。還好的是殺神要撐不住了,實在不行就掉頭往乾州跑,賭一把。
不過現在是能跑掉的。他還不想賭。
沒有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有人衝了上來了。不過看起來是前鋒,騎着馬,一臉兇相。精力十足見人就砍。
“殿下!”
聽着身邊人的嗚呼哀嚎,烏宜臉色更加陰沉。猶豫着擡了擡手,不過還沒有來得及擡上去,卻發現虎口鬼關方向的煙塵更加打了一些,接着就有些兵荒馬亂起來。
估計是有人來接應了。
烏宜冷笑一聲,還沒有下達死磕的命令,就有隨從的官員的將士押着他讓他撤退了。
他眼一瞪,卻見虎口鬼關方向衝起一道藍色的煙火。
“撤退!”這是他咬着牙說出來了。額頭上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來。藍色的煙火,對方說的很明白,自己可以接應,不過別想我會損害自己的兵替你出頭。
來的人絕對是烏領。
該死的。
劉曦光帶着人馬衝在前鋒裡,他有些慌亂,看到那邊的漫天紅色更是心神不寧。一路向着那邊走,齊陽也是。就差先要一卷舌頭叫來白雪將小孩先帶走的好。
不過他還不能,這虎口鬼關這一路主要是由他撐着,齊寒估計還有一會兒纔到。交兵得太快,準備時間不充分,齊寒也還沒有趕到,一個人演一場獨角戲有些困難。還得將人欄上一欄,否則出了破綻這場戲就得爛尾。
有人護着劉曦光,劉曦光就一直往那紅光去。紅光之外已經被包圍得嚴嚴實實。他心提到嗓子眼。忽然就曉得那是什麼了。
他不去思考爲什麼那孩子能有這麼大的能耐,但是這麼多人,也吃不消啊。
何況小孩的狀況怕是不好。
劉曦光差點衝過去,這時那紅光忽然淡了一下,接着就變得有些泛藍。
長君長劍一揮,破出一個豁口來,腳下用力就衝了出來,雖然現在腦子還有些暈暈乎乎的,鼻子裡聞到的也是作嘔的血腥味,但是現在好歹有了些自我。
她高高躍起,雙眼一掃,還沒有來得及找到下落的地方,卻眼神一凝。劉曦光穿着鎧甲,原本就瘦弱的身子看起來更加瘦弱。何況是在這個戰場上。
刀劍無眼,人命是這裡最不值錢的東西。
最終還是來了啊。
長君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但是這下不用選了,直接落在了劉曦光的馬背上,她躲過繮繩,勒馬掉頭就跑。
劉曦光更加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小孩跳起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自己的別人的,總之全部糊在了身上,連臉都看不清了。這得是多少人命啊?只覺得這個孩子心狠手辣。
可是又一想這就是戰場,如果不是她殺了別人,就是別人殺了她。他看見了她身上還在滲血的血洞,老嚇人了,有一個的槍頭還斷在了裡面,露出了的是一小段烏黑血跡裡的銀色。
他有點心疼。這算不算是,波瀾有驚呢?
來不及思考,馬兒就仰頭一聲嘶鳴。身後貼着的是一具染滿了血色的身軀。他應該反感的,或者說皺眉。但是他此刻只擔心她不要沒有精力瞭然後掉下馬去。
劉曦光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將長君一下子鬆開的拉着繮繩的手拽住,恐怕這個殺敵英雄就要死在馬蹄之下了。
到了自己的陣營,劉曦光纔有空將人從背上掏下來。長君穿着男人的鎧甲,不過鎧甲已經碎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些布衣。黏膩得很。
溫熱的,是還在流淌的血跡吧。
他心下一驚,急忙將人抱下馬。果真是昏迷了,手上還緊緊攥着那把劍。看不清的小臉上眉毛皺得死死的。只是背上,背上。
那兩支顫顫巍巍的劍羽被長君的鮮血染紅,溫熱的血不斷流淌着。是因爲中了劍,所以才昏迷了麼?可是對方連一個哼哼都沒有,尖銳的利劍穿破皮膚,得多大的韌性才能半點聲音不發呢?
長君睜眼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喉嚨很乾,但睡的是牀,不,趴的是牀,所以她的記憶有些侷限。但是還好身邊守着一個人。
“劉,曦光。”
劉曦光在長君一醒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是小孩臉色蒼白,眼圈腫腫的,明亮的鳳目現在黯淡無光,佈滿了血絲。
“乾州,乾州……”
“乾州守住了,南蠻被憋回了虎口鬼關。恭喜你,首戰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