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監忽然禁聲,抖了抖身子不敢亂動,就算胳膊上還被長君不知道怎麼從馬車上哪裡掰下來的一塊木屑給戳了個對穿。
鮮血很快透過輕薄的紗衣露出來,李太監不敢做聲,只聽身後一陣騷動,轉過身的時候就見到了諸葛長君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的確是有攔路的孩子和母親,長君站在那裡看着。一個年輕的母親帶着兩個孩子,懷裡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孩子。滿臉淚水的不住磕頭。
長君驀地心酸起來,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雖然她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但是想必自己的母親也是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這樣好好地照顧着自己把?
“公主殿下行行好,給草民一點東西吃吧。”
這樣的話語更是讓長君吃驚,這裡可是皇城,爲什麼會出現連飯都吃不起的百姓?雖然現在看起來是變成了一個破敗的地方,但是爲甚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到底諸葛凌雲和諸葛軒做了什麼?
長君瞪了一眼李太監,李太監立刻哆哆嗦嗦的下去了。長君將地上的人扶起來,想要伸手摸摸那兩個躲藏在孃親身邊的孩子,但是手還沒伸過去,兩個孩子大大的眼眸裡卻帶着了驚恐,然後躲開。
長君擡起來的手一僵硬,只得收回來。
李太監不敢在長君面前的時候造次,所以拿過來的糧食倒是很足量的,又在長君的注視下從懷裡拿出了一錠金子交給這位母親。
母親泣不成聲,只一個勁的給長君道謝。
等人走開了,長君還是站在這裡不動。這裡是皇城,是整個仙錦國最爲繁花的地方,但是現在的街道破敗,連街道上的行人都不見了分毫。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一個城市忽然就破敗得如此徹底?
“進宮!”她轉身給李太監丟下一句話,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來分毫。平平淡淡,卻又讓人無端打了個寒戰。
進宮的時候有了李太監的這一行人的存在,倒是不會在出現在上南邊境的時候遇到的情況了。順利進宮,然後又被人擡着去了御書房。
長君下了轎子,卻見到了自己不想見到的人。
平笑柳站在御書房門前,一邊的丫鬟手裡還捧着白瓷的碗,老遠就能聞見香味,竟然是上號的燕窩。
“這不是公主殿下麼?捨得回來了?”平笑柳對着長君笑道,一邊的丫鬟也是笑。長君此刻孤身一人,竟然連一個反駁的人都沒有。
不過她又不是一般人,眼眸微微一眯,平笑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丫鬟一個一個都飛了出去。那被捧在手裡的白瓷碗也一併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哪裡是自己哥哥做的事情?自己的哥哥怎麼會躲在皇城皇宮的安樂窩裡讓外面民不聊生?長君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去,看着平笑柳,“表姐有空管管自己的丫鬟吧,不要連站都站不穩。對了,那白瓷碗應該是今年才上供上來的新貨,打壞了是要陪的。”
平笑柳一句話說不上來。長君動作很快,將她周圍的人不知道是甩巴掌還是用腳踹出去的,總之當然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還是站在衆人面前的樣子,半點都沒有變化。
平笑柳想要甩袖離開,不過想了想,還是嘆氣道,“公主殿下何必與我置氣?現在也是這麼大的一個人了,凡事應該莊重點好。”
長君笑笑,攤開手來,“莊重那東西,還是留給大表姐慢慢莊重吧。對了,小心肚子裡的孩子啊。都這麼大的肚子了,還要在皇宮裡到處跑,也是很累的吧。”
平笑柳臉上的笑容一僵,閉口不在說話了。
現在已經是九個月的大肚子了,快要臨盆了,的確是不能在跑了。她現在只想要一舉得男,爲諸葛凌雲生下一個嫡子,否則只是憑着一個諸葛玲兒在那裡杵着,指不定多久之後皇宮裡就會被塞滿其他的女人呢。
平笑柳離開了之後,長君才推門走進去。看見自己的大哥臉上十分不好的擡起頭來看着自己。
“大皇兄。”
諸葛凌雲臉上的表情收起來,閉着眼睛揉額頭,“嚇到你了吧?”
長君覺得很是心疼,諸葛凌雲臉色不好,不是因爲對自己厭惡,只是因爲這些天來太累了,臉上全是阻擋不住的疲憊神色。長君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到頭來又全部咽回了肚子裡去。
“沒有,大皇兄辛苦了。”
“談不上辛苦不辛苦的。”諸葛凌雲將手裡的奏摺甩到了桌案上,看着上面堆積成山的奏摺也是嘆氣,“只是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的事情罷了。”
長君想了想,沒有直接和諸葛凌雲說什麼,卻是拐了一個彎,“我想去見見爹的靈堂。”
諸葛凌雲的動作僵硬了一瞬間,這才點頭,讓自己身邊的一個太監帶長君去。長君跟着人退下去,諸葛凌雲還是沒有動,在伸手拿起桌上的奏摺的時候,卻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怎麼不問問那些在邊界死去的人呢?”
諸葛凌雲一下子捏緊了手上的奏摺,看着那從暗處走出來的人。男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姿高挑,臉上蒙着一張黑漆漆的布料,只露出一雙黑眼睛。
男人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諸葛凌雲,帶着很明顯的不屑情緒。諸葛凌雲忍了又忍,最後還是直接就將手上的奏摺給扔了出去,在桌面上發出一聲響。諸葛凌雲擡起頭來看着男人,嘴角的笑容看起來卻不是那樣的友善了的。
“認清你自己的身份!”諸葛凌雲忽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引狼入室呢?但是現在顯然不是他這樣想的時候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損失降到最低,讓這些人徹底從自己的世界裡退出出去。
但是現在看來難度有些大啊,他們已經認不清楚到底是誰在這一次的合作裡佔據了主導地位。諸葛凌雲看着那黑衣男人,臉色十分的凝重。男人被諸葛凌雲的一句怒喝給嚇了一跳,然後很快反應過來,笑了兩聲。
“怎麼?到了現在你還不想和諸葛長君撕破臉皮不成?你不要忘了,那個女人到底是站在哪邊的。”
諸葛凌雲掩面沉默着,只聽見對面的那個男人的笑聲。他猛然將自己的手放下來,惡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你給我滾!”
男人也不惱,笑着又轉身回到了陰影裡去。
諸葛凌雲彷彿失去了力氣一樣的仰面躺在椅子裡,微微睜開的眼前彷彿略過了諸葛長君巧笑顏夕的臉蛋來。對自己的這個妹妹,他雖然不是很親近,但是卻一直都是愛護着的。小的時候自己給那兩個犯了錯誤的人做了多少的僞證,又給兩人善後多少次。
但是現在那個和自己留着同意血脈的弟弟,卻在這個時候背叛了自己,只因爲他想要拿下這個皇位。但是憑什麼呢?就憑藉着他是自己的弟弟,自己要讓着他所以連這個皇位都要讓出來麼?
真是,好笑至極!
但是他還是對自己的親情抱有一定的念想的,在諸葛曄離開之後,他們三姊妹也就只有相互了。而在諸葛軒背叛了之後,他也就只有長君了。
所以長君在邊界的所作所爲,他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只是希望不要失去這個自己的親人罷了。還好的就是諸葛長君的表現對他來說暫時是讓人滿意的,至少她沒有一上來就對着自己說着說那,而是說去見父親。
是一個好孩子,雖然在外一個人長了這麼多年,但是對親情的渴望,應該與自己是一樣的吧。
長君揮推了身邊的人,獨自一人站在大殿裡。經過了這麼大半個月的時間,諸葛曄的遺體已經下葬了,但是靈堂還是保持着之前的樣子,白稠在房樑上來回飄蕩着,劃出一道又一道讓人覺得悲傷的弧度。
長君站了一會兒,將視線轉移到了正上方,諸葛曄的一張水墨畫像還供奉在上頭,但是下頭的香爐卻已經斷了煙火,變得冷冷清清。
長君心裡的感受是怎麼樣的,說不上來。無論是愧疚還是其他的什麼感受,現在都在心裡醞釀發酵,變得苦澀淤積。
“爹??????”長君輕輕開口叫了一聲,彷彿是在諸葛曄沉睡的時候害怕驚擾了他一樣。卻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動靜,轉過身來的時候就見到了程頌。
在這裡見到程頌是長君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但是閒雜她的腦袋裡亂哄哄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算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面親自對自己的親人去世,整個人都還在顫抖。
“你怎麼,在這裡?”她的聲音有些苦澀發啞,但是好歹將自己的情緒理清楚了一點點,然後說出話來。
對於程頌,這個殺害了自己父親的元兇之一,長君是不知道拿怎麼樣的情緒去面對的。就像她厭惡夜鶯,但是面對諸葛真的時候卻是很和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