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慘白一片,朦朧的黑幕將月凌淒涼,幽寂。月落星沉。
滾滾的馬車聲軲轆軲轆地往那個長君最熟悉的地方駛去,長君只是在車輪滾動的伊始掀開過車簾去看窗外的墨黑。
沒人發現,也不會有人發現。
她在嚇完了夜鶯之後就翻牆再次出去了,並且十分小心的跑了很遠。如今決定偷偷摸摸回來和父親坦白,忽然有點,不知道怎麼辦。齊陽告訴自己消息,說她死了這個消息最開始是夜鶯傳出了的,這個就值得深思了。
長君穩坐在馬車的位置上,收斂自己的心神,專心去想自己等會該怎麼樣給父親說。
要想說服別人首先得自己清楚整個事件的脈絡。
夜鶯既然能夠知道她死了,那麼這夜鶯一定是知道詳情的人。
長君想着夜鶯當時被自己嚇得要死的樣子,心道,如果說她的死是夜鶯搞出來的貓膩,那麼嚇她還真是輕的。
不管夜鶯是要她死,還是要她在丞相府消失,長君都無所謂,如果夜鶯是要她在丞相府消失,那麼長君一定要讓她消失。如果夜鶯是要她在世界上消失,那麼長君一定要讓她永遠消失,無論是天上還是地獄都沒有她夜鶯的容身之處。
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丞相府。
長君給了駕馬車的人錢,一回頭就發現自己的小丫鬟緊張的在狗洞那裡守着,見了長君立馬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一臉高興的眼淚。
長君對她釋然的笑了笑,示意她沒有死,她也沒有事,讓小丫鬟不要擔心。
雖然小丫鬟已經很努力地將整個狗洞收拾得比較乾淨了,但畢竟還是雜草橫生,泥土裸露。
長君看着狗洞,心想這還是她小時候不知道怎麼頑皮的時候爬過呢。
沒想到現在不調皮,卻還需要爬這個狗洞,真是不知道是天意還是人爲。
長君收拾好自己的裙子,正準備讓自己整個人那麼狼狽的爬過狗洞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她現在是要去父親那裡訴苦的,訴苦這件事情自然還是越淒涼越好。
小丫鬟見自家的小姐瀟灑地將自己的漂亮裙子給一拋,最後全都做了長君爬過狗洞的墊子,小姐連頭上沾了的枯葉子也不管了,歪歪地掉在頭髮上,連發髻都散了。小丫鬟在旁邊看着心疼極了,一包着的眼淚含着洶涌的奔騰着。
長君還在琢磨怎麼能夠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能夠可憐兮兮具有說服力,整理着自己滿是泥土的裙子苦惱着,一擡頭就發現小丫鬟要哭強忍着地看着她,渾然沒有自己的可憐讓小丫鬟難受了,納悶道:“怎麼了?”
小丫鬟眼淚滾滾下來,馬上蹲身在了長君的裙邊給長君拍裙子:“小姐真是太可憐了,好好的傳出來了您死了,有家又不能回,回家還需要爬狗洞……嚶嚶嚶。”小丫鬟越說越無法控制自己的同情道:“誰家的千金小姐是經過這些的!到底是哪個龜孫狗孃養的說我家小姐死了?讓我知道一定……”
長君笑着看她,還在等這個小丫鬟能夠做出什麼報復人的事情來。
小丫鬟卻在長君的目光之下,突然想起來自己在小姐的面前說出來可什麼樣的污穢話,包着一雙眼淚,嗚咽着連忙道歉:“奴婢失言了。”
長君笑着搖了搖頭,將丫鬟給拉了起來,也不想再去問小丫鬟到底能夠怎麼樣去報復那個污衊他的人,伸手溫柔的給小丫鬟擦了擦眼淚,滾燙的溫暖着長君的冰涼的手。
長君對小丫鬟笑了笑,溫柔道:“沒事了,你快點回去吧,我這就去跟父親說。你呢,現在就去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我還是你的小姐呢。”
小丫鬟巴拉着自己的眼淚,一臉崇拜的看着自家的小姐,愣愣地,興奮地:“真的嗎?”
長君笑着:“當然了,不僅我要完好無損地做你的小姐,我還會把要害我的永遠消失在我的視線裡面。”
小丫鬟一臉崇拜,傻呵呵地巴拉着眼淚就要走,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轉身緊張在長君的身邊打轉:“小姐怎麼能夠這樣去見老爺,奴婢給小姐梳洗梳洗吧……”一轉臉發現梳洗都不太能夠實現,只能遺憾憤恨的轉口:“奴婢給小姐整理整理吧,要好好的去見老爺。”
長君笑着看她,覺得拿她沒有辦法,笑着推她道:“你快點去休息吧,明天你可要精神滿滿地來照顧你家可憐的小姐我啊。”
小丫鬟一愣,傻傻地覺得是這個道理,但是又沒有忘記之前的問題,就被長君推着,邊回頭念念不忘地:“可是小姐這樣子,去見老爺真的沒有問題嗎?”
長君看起來是打發她,但是說的卻是真話:“沒事啦,我父親可疼我了,你放心吧。”
小丫鬟一想果然是這樣,笑着自己傻,連忙可高興地回去睡覺,在夢裡想着怎麼伺候好自己可憐的小姐。
長君終於打發走了自己可愛的小丫鬟,看着她在漠漠的黑夜裡面消失,一轉身和小丫鬟背道而馳。
方向是她父親諸葛曄的書房方向。
夜深,冬涼。洛雲瑤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覺得這個冬天更加冷了。比以往的每一個冬天都冷。
這個時候諸葛曄是沒有睡的,長君自小長在他的身邊就一直知道父親這個好習慣。
虧得父親熱愛工作和書卷,所以長君不用擔心去思考自己的父親是在正妻的房間裡面還是那個小妾的房間裡面,更不用擔心裡面會有夜鶯這樣讓人反感的人物出現,因爲諸葛曄的書房從來不允許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進入,連書房的打掃都是他自己親力親爲的。
換做往常給長君幾百個膽子,長君也是不敢進去的,不過這次既然事出有因,長君覺着一貫疼愛她的父親是會原諒她的,畢她現在受了那麼大的委屈。
燈火透過窗柩,暖了被月光浸透涼了的夜,長君看着自己父親在窗扉戶紙上面的人影,看着那個人影在窗上緩緩的移動,緩緩的運筆。
突然間,長君覺得不知所措了。
大約是近鄉情怯吧。
一個人思念自己的家鄉太久了,等到真的靠近了自己的家的時候,卻又不敢進去了。
最後長君還是扣指在了父親的書房門上。
“誰?”
父親的內力一向深厚,就是做一個武將都是大大的沒問題。她忽然之間想到了魏明奇。他和自己的父親只怕是差不多年紀,於是心裡忽然就放鬆了一些,“父親,是我。”
諸葛曄犀利的眼眸忽然一愣,眼裡流露出一些難以描述的東西來,他緊緊看着那扇被推開的門和推門進來的少女。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這個少女和自己並不像,但是卻和那個人長的很像。除了她的一雙鳳眸生得勾魂奪魄威嚴霸道和她孃親的溫婉一點也不像之外。
在一開始知道自己的女兒可能死了之後他的內心是複雜的,可是在現在看到女兒是這個樣子的,內心忽然就更復雜起來。心裡想的從長君的好變成了不好。她的調皮搗蛋,沒有家,沒有親情觀念,不寫信回來,甚至不知道在外頭做了什麼事情。
“父親,是我啊!我是,灼華啊,我回來了!”
諸葛曄臉上的表情一閃而逝,忽然就鎮定下來,繼續提筆,連目光都從小孩身上移回了自己的手上。他點點頭,道,“哦,你回來了。”
“父親,灼華沒有死,灼華是真的回來了!灼華已經修煉成功,學成歸來了!”長君只覺得激動和感慨,一向細緻的心也忽然就放鬆了下來,自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父親的臉上的表情不像是見到多年未見的女兒和沒有死的女兒的表情。
她只當對方是因爲還沉浸在自己死的打擊中,以爲回來的只是她的魂魄,於是纔有了一句特意的解釋。
不過諸葛曄是這麼蠢的人麼?自然不是的,他內力深厚,雖然比不上散仙空惜靈,但是比之現在的長君是綽綽有餘的,否則也不可能憑藉着長君一點點的細微波動就將人給喊了出來。
“嗯,回來就好。”
“父親,有人陷害我!”長君眼眸一轉,忽然像小的時候一樣幾步跳上來抱住諸葛曄的手臂搖晃了兩下,嘟着嘴眼裡亮晶晶的,明顯是在撒嬌。
諸葛曄心裡一動。小孩似乎沒有忘記自己是她的父親,動作還是如小時候一般親暱。但是……
他不着痕跡的抽出手來,慢條斯理的寫完手中的字,才轉過身來看着長君,“哦?誰陷害你的?”
長君是有些愣神的,自己的父親不再像是以前那樣的寵溺自己了,彷彿父女二人隔了一個大大的,厚厚的屏障。生疏又遠離。
長君搖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去,那是自己的父親啊。最最親的父親啊。是給自己生命並且將自己養大的人啊!
“灼華原本是在半途上遇到了截殺,不過灼華這幾年學的功夫又不是白學的,那些故意而爲的截殺自然是難不倒我的,但是我們一路上沒有透露半點消息,竟然還會被截殺,我人還沒有死呢,京城裡竟然給我辦了喪事,父親,這難道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