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這邊走。”一襲紅袍卻面目尋常的男子走在另一襲紅袍前,語氣帶着溫和。此人正是雲霞峰內門大弟子云開珞。跟在他身後的是個眉目俊秀的少年,看上去還帶着青稚,腿上纏着四把槍支,但走在山野碎石遍地的路面上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葉未雙正跟着雲開珞,踏向雲霞峰的面壁崖。
雲霞峰的面壁崖地處十分古怪。自悠長崎嶇的山路下至山谷後,便有一個洞穴,裡面四通八達,唯有一條通向面壁崖。走至那通道的盡頭,便能自漆黑之中見到一面陽光,這洞穴在最末處的上方天然開出一道狹縫,令日光照射在如刀削般的雲霞崖壁上,在地面上投下一塊長方形的光亮。崖壁之上,就彷彿是用一支巨筆,生生抹了硃砂刻畫,力透土壁,書曰:焱。
此處就是面壁崖。
在那陽光照射之處放置了一個陳舊的蒲團,上面落了灰,也不知沉寂了多少年了。對雲霞峰上那些極其護短的掌峰師叔來說,此處並不是個常罰之地。雖說雲霞峰也不缺懲處制度,但這面壁崖的確十分罕至。唯有犯下重責的雲霞峰長老、師叔纔會被罰至此。葉未雙被罰到這裡來,在顯出鳳燚對此事的震怒之時,也隱隱宣示了鳳燚對葉未雙的看重。此事無一處不透露這一個信息:這是我鳳燚的人,誰敢動,找死!
雲開珞在十步之外站着,心中有些複雜和感慨。雖說這面壁崖只有長老和師叔纔會被罰至此,但史上仍有一些弟子被送來此處。這些弟子無一不是天英之才,雲霞峰之若流星乍現的頂樑之棟。
而葉未雙,這個才進入雲霞峰不出半年的小師弟,竟然也坐在了這裡。
雲開珞看着那面細瘦修長的背,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善意的弧度,十分之淺,帶了幾分無奈又帶了幾分堅定。他背過身去道:“小師弟,明歲朝賽,師兄恭候。”雲開珞留下了一句同那肖衣一模一樣的話,隨即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那個碩大的“焱”字。
葉未雙的神情微微一動,擡頭看向了那個經過幾久歲月,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塵土,且被侵蝕不少的硃砂大字。
三火之焱。火華也。
雲霞峰本是弄火之朝,此地僅一崖壁,初看之下無所知覺,仔細看了半個時辰,卻覺得周身隱隱地熾熱了起來。葉未雙一驚,回過神來,眼瞳向四下裡暗暗移了移。然而一切卻同無所發生那般。土牆腳下有細草,巖壁上也生出了些許。沒有風的流通。正午的日光照射而下,將陰暗微涼的洞|穴溫熱。一切都極其靜謐。葉未雙重新將雙眼移到了那個“焱”字上。
沉暗的光澤,硃砂有所被掩,毫無生氣。那暮氣沉沉的“焱”字頂頭之“火”,生了幾條雜草,將些許硃砂留在了半帶土氣的草葉子上,日光之下隱隱反光。
葉未雙盯着那個“焱”字,仔細辨認着它的一筆一劃。點作是圓,人滑爲弧,圓透筋骨,弧自筆直。
一個“焱”字卻莫名令葉未雙想到了圓,想到了太極,想到了陰陽。
“鳳長老。外界的聲勢已愈見囂張,若是不交出一個人,恐怕這事難以交待。各朝主都已知曉那兩人是什麼身份了,劍閣是決計不會交人的,您看……”一個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雲霞峰峰主的斗室門外,搓着雙手,腦門上滿是汗珠子,雙眼殷切地盯着那扇緊閉的房門。
兩名守門弟子不耐煩地看着這個灰袍男子,手指時鬆時緊。此人正是各大朝中下等朝之中的渭水峰掌峰師叔之一,實力倒不怎麼強,甚至比之四大朝的一些精銳弟子都還有所不及,唯獨令人青眼的便是他那張嘴。衆位朝主誰都知道鳳燚的鐵桶性子,也沒誰願意去出這個頭,因此商量一番,一下手便將這人丟了過來。此人名爲李新,自然也知道這差事的難辦。但衆朝主的委命他能拒絕麼?只得硬着頭皮來了。誰知一上門就是個閉門羹。鳳燚壓根兒連見他一面這面子都不給。
“鳳長老。我紫雲學院雖說實力勢力俱是強盛,但您也知道那仙器是個什麼東西。爲了仙器和那些還沒譜兒的神器,不少老怪都出動洞了,我紫雲學院就算衆朝主坐鎮,也免不了要打大受一番打擊,若是傷了元氣,可是得不償失的事兒。若是將那葉十九交出去,卻也能恢復紫雲安和,表態於各界,更能得百年昌盛。以一名前途不甚光亮的弟子和一柄小小仙器換外界怒火,可是得不償失啊……”
說到“葉十九”和“前途不甚光亮”時,李新的聲音也有些理屈低音。前不久那事兒還分明引起了紫雲學院的震動。一個雲霞峰的剛入門弟子,竟然和帝閽峰肖衣鬥了個平手,任誰聽了都得驚掉了眼珠子。不過當時在場人數並不算衆,傳播了也漸漸覺得有所誇大,所謂流言可謂,衆人不相信這事兒還會是真的。恐怕鳳燚在裡面也是出了力的。
李新也是如此想法,但在鳳燚面前畢竟不好開口,只能浪費嘴皮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力求紫雲安危能打動這位鐵公雞般的朝主。但說了這許久,房門之內竟然半點動靜也無。那門兩邊弟子譏諷的眼神也如芒在背。
李新捏了捏拳頭,深吸了一口氣道:“鳳長老,李新不過是來傳達個意思,衆朝主都決心保那劍閣鬱劍,您再這般堅持,恐怕也討不了好處去——”李新的意思很明顯了,要保葉未雙,就等着對上衆朝主吧。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響了起來:“是麼。”
李新的臉上頓時涌現狂喜之色,上前了半步,暗道:就算這鳳朝主再怎麼實力強橫,也不敢託大同時對上各大朝主。他這麼說,想必是忌憚了。李新再接再厲,聲音又冷硬了幾分道:“您若執著迷,想必逼上山來的就不只是外界之人了……”
李新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聽到門被猛風扇開的聲音,“啪”地一聲清脆的巨響,一道重擊突如其來猛地轟在他臉頰上,將人打飛出去十幾米,半個臉血肉模糊,鼻骨歪曲,青紫立現。李新卻是全然被這一道掌風拍懵了,呆滯地癱在那兒好半晌才曉得坐起來,又驚又懼地看着那扇門內一道紅色背影。他好歹也是個掌峰師叔,這一掌雖重卻也沒傷筋動骨,不過模樣十分悽慘,估計是鳳燚特意要做出來給衆朝主看的。
那背影轉過了身來,卻是面覆紅黑麪具,龐大的靈壓隨即擴散。兩旁弟子單膝跪地,敬畏之色盡顯。雲霞峰朝主鳳燚,發出了一聲冷笑道:“我鳳燚,還沒怕過什麼人。”
李新一時心悸,直挺挺地歪在地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見鳳燚半步沒有向前,只是道:“你若是那傳話的,就給我同那羣老傢伙說清楚了,紫雲還沒那麼勢弱,要交人才能保得平安。還是那羣老傢伙膽子被狗吃了,或是已經不行了?這人一日是我雲霞峰弟子,就一日是我的人,誰想要,就來我手裡拿罷!”
李新瞳孔一縮,慌忙就想逃命,誰料身子一輕,卻被一道柔風送了開去。他驚詫地扭頭一看,一道青色身影如若身踏清雲,嫋娜而來。他心中的恐懼,登時就去了泰半。
“鳳長老,何必下如此重手。”那溫婉的聲音如同清風拂面,李新立馬便似尋到了靠山,呼了一聲:“戴長老!”
鳳燚沒有半分收斂威壓的態勢,沉冷地道:“音閣戴長老,又是爲此事而來?”
那落地的是個身穿青衣的女子,腰肢窈窕,眉眼如畫,面目用青紗覆了下臉,腦後墮馬髻,兩枚簪花銀釵。她向鳳燚緩步踏來,竟也不懼他周身威壓,在其五步之遠停了下來。“無事不登三寶殿,戴眉來此,同那小傢伙,也的確有極大關係。”聽到這話,李新立馬涌上一股狂喜。說到聯合衆朝,其實不過是帝閽峰和其他的一些尾隨其的中下朝的意願。劍閣不過抱死了不放鬱劍這個態度,也不管旁人對葉未雙究竟怎麼處置,而作爲四大朝之一的聆龘塔,雖沒有表態,卻也傾向於交出葉未雙。唯獨音閣遲遲沒有任何動靜。如今音閣長老親身表態,對李新來說不得不說是個大好的態勢。
那頭鳳燚雖然看不清臉色,卻能從他暴虐開來的靈力知道他如今一定面色陰沉。
“不過,”看到鳳燚的態度,戴眉卻露出了一個笑容,眉眼彎月,“戴眉是來要人的。”
鳳燚面具下的眉頭一皺,道:“是麼?”眼見着他周身靈力開始暴動,戴眉始終微笑着道:“不知鳳長老可願意將那小傢伙送給戴眉,充入音閣,就當戴眉欠了鳳長老一個人情。”
這句話落下的同時,就連鳳燚都有一絲停頓,更別說完全呆愣住了的李新。李新張了張嘴,滿臉茫然。
“音閣之中每年下界歷練的弟子約有十人。今年剛回上界的一批之中,有一位隨其主子下界的記名弟子,似乎是那小傢伙的故識。這小傢伙倒也有趣,據說,頗有些音攻的天賦,若是能收納入音閣學習,將會有不俗之就。”戴眉緩緩道出原委。這原委卻將李新嚇了一跳。先前那不靠譜的留言還說那“葉十九”是個陣圖師,這會兒居然還會音攻了。若是被音閣收去,這葉十九的身份立馬就翻天覆地,恐怕就算是衆朝想要,都沒法輕易要出了!
想到這裡,李新立馬出了一身冷汗。葉未雙交不出去,他可算是最大的失職。眼下他連忙問道:“不知是音閣哪位弟子有這等眼光?”
那戴眉不冷不熱地瞥了他一眼,清聲道:“瑞合。”
如今正在雲霞峰面壁崖思過的葉未雙,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雙眼盯着那個“焱”字。如果有人能看見,會發現他的眼珠竟然沒有半分移動,甚至連瞳孔都不曾伸縮。他的眼神不知落在何處,不像是在那字上,又不像是在其他地方。
洞穴之中有一股熱氣,不知從何處散發,像是從他身上傳出,又像是從那“焱”字上蔓延。蒲團邊沿的雜草都有些萎蔫,隨着那溫度的不斷攀升,甚至有不少,開始如同有誰點了一把火一般一瞬間焚燒自燃,發出“呲”的一聲細響。
葉未雙盤坐在那裡,如今已有四日之久。這四日的每日每夜,他都盯着那個“焱”字,將一筆一畫刻入腦海,將每一處缺損都熟透於心。四柄槍支從腿上解下,在蒲團旁一字排開,安靜地躺在地上。
未時的陽光並不十分刺目,照在那面崖壁上,半面光亮半面陰。半枯半綠的草紮根在那硃砂字上,灰撲撲的毫無生氣。
就在這靜謐之下,那端坐不動的人影突然一歪,竟然就那麼歪倒在了地上,方纔還古井無波的雙眼之中眼神閃爍,葉未雙的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呼吸,短短一秒之間,周身的氣息竟然被渲染得極其熾熱,吐納間周圍炎氣越來越強,就連那身衣物都有了焦灼的氣味。
葉未雙只得狼狽不堪地將雙眼移開,隱隱透着金碧的光輪的黑眸移開的同時,他周身的炎氣漸漸弱了下去,雙目合了一會兒後再睜開,那輪金光已然淡了不少。
葉未雙就那麼歪倒側躺在地上,側臉望着頭頂那條一線天般的空洞。
一片陽光。
他闔上了雙眼。光線溫熱的感觸在面頰上長久滯留。在這裡的哪怕是雜草恐怕都覺得萬般舒暢罷……
葉未雙不知不覺停了呼吸。洞裡有微風。並非空氣不通。有風流動的細微感。有草葉摩挲的難以聽出的聲音。有螞蟻在地上爬動的聲響。有跳躍的靈力在周身穿過的感觸。流淌進他的顱內,穿透皮膚……
腦中忽然閃過了什麼。
葉未雙週身的炎性靈力開始緩緩地加速,向他的天靈蓋之中流淌而去。葉未雙看到了自己的識海。龐大的金龍盤踞在識海之中,但當初的擁擠已經顯得有些不足了。識海不知何時擴大的,饕餮在裡面已經有足夠的空間伸展手腳。也許這是他陣圖晉級的緣由。那些涌入天靈蓋的炎性靈力,在體內自主順着《煉火之法》的脈絡流動着,統統化作了精純,要涌入丹田之中的龍珠裡去。但葉未雙卻將其阻住了。不但是丹田附近的筋脈全部阻住,就連體內其它不通往天靈的筋脈也全數封閉。各大筋脈最終的歸途都剩下的兩個地方——額頭龍角。
焱,火華也。
葉未雙的周身因爲靈氣的濃郁而瀰漫出了一層微紅的薄膜,流光溢彩,額頭處隱隱發亮。早在十餘天前,葉未雙摸到額頭的時候,就有了一種微微凸起的堅實感。而此刻,額角的兩處已經有了一絲冒尖的跡象。
此處的炎性靈力十分特殊,不用時難以察覺,而此刻,卻顯得濃郁靈動異常。那些黏稠的靈力鑽進他的體內卻沒有一絲阻遏,在《煉火之法》運行了三個周天之後,便如有靈性一般十分自覺地順着葉未雙阻攔出的路徑一路鑽入龍角之中。
葉未雙就這般躺在地上,連動作也沒有換,如同死去一般呼吸全無,僵持着倒地側躺的姿勢。
洞口的附近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極其輕微。那個腳步拐了好幾個彎,逐漸響了起來。雲開珞走到洞底的時候頓了一頓,似乎在細細聽着什麼。但他什麼都沒有聽到,甚至沒有聽到呼吸的聲響。他轉過了最後的一個彎,看到了那一線陽光之下的蒲團上的背影。
那個背影筆直坐着,維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雲開珞又靜了一會兒,依舊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上前了兩步,叫了一聲:“小師弟。”
背影依舊沒有動靜。但是有一道聲音似乎破開了周圍融成一片的靜謐,逐漸突顯了出來:“大師兄。”
雲開珞在那一瞬間有一種感覺,就像葉未雙是生生從那個洞穴里長出來的。就像一根雜草,一塊土塊一樣。同那個蒲團那個“焱”字一道,融在這個洞裡。就連那個聲音,也彷彿帶着迴音,緩緩地出現在他耳裡。雲開珞放下驚異,定了定神,道:“師尊命我來向你打聽一個人。”
那個背影依舊沒有動,但葉未雙回答的速度卻加快了幾分:“什麼人?”
“瑞合這個名字,不知小師弟有無聽說過。”
瑞合!這個名字在葉未雙的耳中一飄過,他的雙眼便是一睜。登時,那種融合感一掃而空,葉未雙的腦海之中閃過了無數畫面。齊韞、華裳、柳子翼……幾個名字立馬跳了出來。當初在他被齊韞用七宗罪綁入齊韞總部後,退出時他們一行遭受到了強力的阻攔。其中最後一道關卡之中遇上了一個音攻。聲如獅吼,葉未雙冒着被暴露身份的危險才勉強帶着鬱劍他們逃脫。當時葉未雙只聽到衆天仙叫此人“瑞哥”,事後再問周瑜,才知道那個音攻的名字。瑞合。此人是齊韞區塊裡的人。聽說柳子翼說是隨着他侍奉的主子下來的。不過當時分配時,他主子被分到了另一個區塊,他卻留在了齊韞手下幹事。
眼下卻在上界聽到了這個名字,葉未雙不由猛驚。這個名字將他眨眼之間從那融合一方的境界之中震了出來。葉未雙的臉色立刻變幻了。爲何師尊會知道這個名字,又爲何他會來問他?師尊知道他是下界的地仙出身,應該也已經知道了他手裡一定掌握有仙器或者神器。在這之前,葉未雙還不擔心鳳燚會出賣他。畢竟外界傳的是一個手裡有仙器的地仙而非神器。但如若他知道了瑞合,而瑞合卻知道他就是下界的前十,擁有神器的“槍鬼”,葉未雙就不能確定鳳燚是否還會不會決定保他了。畢竟神器,可是連那些天人宮中的大能都要爭奪之物!
葉未雙回道:“不知道。”
雲開珞沉默了一會兒道:“是麼。如此,便不打擾小師弟了。”
葉未雙聽見雲開珞要轉身的聲音,心中有一絲翻騰,強忍着不將人留下來說個清楚。他知道自己一旦多開口,必然會引起懷疑。其實就算現在,他也疑心雲開珞已經有所懷疑了。
雲開珞轉過身,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哦,對了。今天音閣朝主來了。是她問的此人。”
葉未雙一愣,隨即心中涌起了驚濤駭浪,連雲開珞離開的聲音也沒有注意到。音閣!他和鬱劍初來時碰到過一位黃色衣着的師兄,向他打聽過這裡的大朝分佈情況。這音閣就是一門特殊的朝,專修音力。培養擁有音攻天賦的人。同劍閣組成兩大朝。
音閣的閣主怎麼會來找他?還提到了瑞合此人?!
葉未雙的心中已經產生了最壞的打算:瑞合是音閣的人,而且已經上界,而他因爲前幾日他葉十九和帝閽峰的事端留意到了他,認出他了!如果音閣閣主來問鳳燚要人,也就是說,那閣主有很大機率已經知道他是什麼人,擁有什麼東西,而且還有機率……已經猜到他是什麼東西了!
葉未雙並不能確定當時完全催眠了瑞合,他對自己的音攻能力並不相信,這種能力還完全處於初級階段,葉未雙也沒有修煉之法。使用的時機還要靠鬱劍提醒。當時在催眠瑞合的時候,葉未雙完全以鮫人本體出現,瑞合雖說沒有過大動靜,但在中途卻反抗過一次。這事像一根刺一樣一直紮在他心裡。因此在聽到雲開珞帶來的話後,葉未雙立馬心神不定,失去了所有意境了。他窒息了一陣,頭腦之中轉圜過無數種想法和逃脫的方式,但在最後發現都沒有可靠的實行餘地。茫然之中擡起頭來看向了那個日夜盯着的“焱”。焦灼之感立馬洶涌而上!葉未雙的袍子忽然之間燃起了一團小火,又在袍子的陣圖作用之下立馬被熄滅。葉未雙猛地驚出了一層冷汗。
對“焱”參悟不透,七月鬼門開日就要到來,鳳燚的態度又不明……
葉未雙的眼白都開始有些泛紅,沉寂下去的金碧色眼瞳重又亮了起來。四周的炎氣越發濃厚,袍子上的陣圖開始紛紛運轉起來……
就在此時,葉未雙忽然發現了一件極其古怪的事。
那個“焱”字周圍熾熱,但其上的雜草雖然有些蔫,卻沒有半分枯萎死去的模樣。而且他身下的蒲團,看上去十分破舊易燃,方纔燃起的卻是他自己的袍子,這蒲團沒有半分異樣……
木。火。兩生相剋。
葉未雙忽然冷靜了下來。似乎隱隱抓住了什麼。
“師尊。”雲開珞站在斗室內,恭敬地在那紅炮男子面前行禮。
“十九怎麼說?”鳳燚坐在那張黑木椅上,摸索着圓潤微長的指甲。
鳳燚的旁座上坐着個青衣女子,容貌端莊,面上覆蓋着一層面紗,雙目微垂,但卻能察覺到她全神投向了那進門開口的雲開珞。
雲開珞彎着腰道:“小師弟說不知道。”
鳳燚的手指微微鬆開了些,嘴角似乎抿出了一個古怪的弧度。他向着那女子道:“戴長老?”
那女子的面色不變,眉眼微微彎了一下,又道:“鳳朝主的弟子當真忠心得很。”
“如若十九真是戴長老要找的人,在如今這個時刻,讓他到音閣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不過可惜小徒似乎並不是戴長老要的人。本朝主縱然再喜愛這個弟子,也不會用他的身家性命作賭。”鳳燚似乎半是高興,半是憂慮。下方的雲開珞心思卻有些猶豫不定了。他擡了擡頭。
小師弟葉未雙目前的情形他是知道的。正如鳳燚所說,葉未雙若是到了音閣,未嘗不是一件壞事。但鳳燚卻似乎並不怎麼樂意將人交出去。
其實依照鳳燚的性子,要交出自己的弟子給別人管教,還是自己朝裡的重要弟子,他心中自然有個疙瘩,纔會露出那般表情。
但云開珞是被他的態度弄猶豫了。
停頓了一會兒,眼見着音閣閣主有要起身的意向,他忽然開口道:“師尊。”
音閣閣主頓時停住了,連鳳燚也看向了他。鳳燚似乎掙扎了一下,才道:“你給我如實說。”雲開珞道:“小師弟的確是說不知道。不過當時弟子問小師弟的時候,小師弟停了一會兒纔開的口。”
鳳燚和戴眉同時沉默了。雲開珞的話可大可小,但確實給了戴眉一個希望。她的雙眼立刻閃爍起來。看向了鳳燚。
鳳燚頓了頓道:“此事不急。如今十九正被本朝主罰在雲霞峰面壁崖。就算要到音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戴長老不會就缺這點兒時間罷?”
“雲霞峰面壁崖?”戴眉的雙目一睜,驚訝地低唸了一遍。“看來這葉十九果真寶貝得緊,鳳長老竟然罰他去了面壁崖。如此,戴眉也不好打斷。便依鳳長老。待着小傢伙銷了罰,再請他來音閣走一遭,就當是來我閣討學的,人還是雲霞峰的。如何?”
話已說到這兒,鳳燚也不好再拒,便道:“如此,本朝主便代我那弟子先謝過戴長老了。”
戴眉眉眼一彎,起身,看着一旁角落裡站立着的李新,聲音微微涼了些,道:“李道友可還有話要對鳳長老說?”
李新心中暗暗叫苦。戴眉這是專程留他下來要給他看看他二人的態度的。當下也只得道:“沒了,沒了,我會將二位的意思傳達給其他朝主的。”